燕九的回答更偏向大局而非個人情感:“事關海商,滅倭之後海上貿易必定繁華,燕家願意!”
錦歲感激地朝兩人一笑:“如此,那我們三人便又達了一項合作。季歲說話算話,待回邊城後,我必鞠躬盡瘁,助兩位達成所願。”
顧長蕭忙道:“這本就是我份內之事,歲歲切莫有太大壓力,鞠躬盡瘁就不必了,你的身體更重要。”
這一趟北疆之行,歲歲明顯瘦了很多,下巴都尖了。之前她做戾王時,就常夜裡唸叨,太累了,真想睡到自然醒!
顧長蕭都記在心裡,等回到邊城後,他一定讓歲歲睡到自然醒,不讓她勞心勞力。
恰在這時,門外傳來黑虎的聲音:“王爺、季老大,公主來了。”
錦歲聽到一聲馬嘶,她打開氈房門一看,託雅公主臉上還帶着微怒,不遠處巴特爾正策馬飛奔。
錦歲眉一挑,看來這個弟弟不好帶啊!都是做姐姐的,她很理解託雅公主的心情,恨鐵不成鋼。
“公主,太子這是怎麼了?”錦歲笑問。
託雅氣道:“不必理他!我要和戾王商量一下,進城後的計劃。”
錦歲請她進來,聽了她的來意,顧長蕭讓人把周公公帶來。
周公公開始很驚慌,完全搞不清現在的狀況,特別是當顧長蕭直接問:“譽王可有給你什麼信物跟左賢王聯絡?”
周公公臉一白:“回王爺,沒有。老奴哪敢私下跟左賢王聯絡!”
他這反應,這回答,明顯就是有嘛!
顧長蕭冷笑,本想威逼利誘,突然想到錦歲在邊城時對付這種人的方法,那才叫有效率。
“霍子安,你來告訴周公公,欺騙本王會有什麼下場!”
霍子安看一眼錦歲,臉瞬間就白了,他沒講錦歲把他當牛使,又給他淋了糖漿喂螞蟻的事。
而是講那個用毒的刺客被抓之後的事,那時是用鐵刷子加開水刷活豬,但霍子安說的是刷那個刺客。
黑虎在旁邊添油加醋:“那個人太不中用,身上肉少骨頭多,都沒刷幾回。”
黑虎將周公公從頭看到腳,摸着下巴笑道:“周公公就不同了,你身上的肉多。”
好笑的是託雅公主以爲大家在恐嚇周公公,她也插言:
“你們大夏審個犯人這麼麻煩嗎?我們北疆就簡單多了,直接拖到馬後在沙石地上跑。
跑到最後人都被沙石磨爛了,一地的碎肉血跡,只有頭顱還是好的。”
錦歲嫌棄地咦道:“這也麻煩,多髒啊!到時候地上全是蒼蠅臭蟲。
我有個更有趣的法子,用魚網把人包起來,再牽幾十條大狗,凡是從網眼裡露出來的肉,都割了扔給狗搶……”
錦歲還沒說完,周公公直接跪了:“有有,不是譽王是皇后娘娘,讓老奴拿着這塊令牌私見左賢王。”
他從胸口摸出一塊玉牌,顫抖着遞給顧長蕭。
顧長蕭卻沒接,而是笑道:“有就好,那就勞煩周公公帶我們一起去見左賢王了。”
流雲像六娃一樣飄到錦歲身邊說:“王爺跟你學壞了。”
錦歲無語:“這叫變通懂嘛!你家王爺以前就是不知道變通,才被攆到邊城的。”
流雲一噎,我家王爺以前是端方君子啊,自從認識了你,都變成潑皮二號了。
當然,流雲不得不承認,在邊城和北疆這種地方,潑皮的做法明顯比君子要好。
並且,他很喜歡王爺的改變。猶記王爺剛被逐出長安的時候,王爺臉上是萬念俱灰。
眼神是空洞的,神情是悲傷的,整個人像被置於黑不見底的深淵,此生再也看不到一絲亮明。
但王爺到了邊城,認識了小季道長之後,一切又變了,那個荒涼枯寂的邊城,卻治癒了王爺的心,讓他有了重頭再來的勇氣。
如今眼前的王爺簡直是蛻變了一樣,估計長安的那些老部下見了,完全不敢相信。
王爺有了少年人的鮮活,眼神中再也沒有悲傷和沉重,好像過去受的那些傷,只是一些風霜而已,完全不值一提。
有的是烈火般的雄心,和激昂的鬥志。
流雲看向身邊的季姑娘,真是個奇怪又厲害的姑娘。
她身上的那股子不怕萬難的勇氣,好像會傳染一樣,只要在她身邊久了,連你也會覺得。
身前萬難不過是溝壑而已,然後,猛虎而前無溝壑!
“看什麼看?你家王爺會變是人家好學,在往好的方面學,你要感激我纔對!”
流雲竟然很認真地點頭:“多謝季姑娘。”
這下把錦歲弄得無語了,過份了啊,說得好像我把你家端方矜貴的王爺,變成潑皮無賴一樣。
見顧長蕭他們還在商量,錦歲悄悄出去,準備去找那個中二期太子聊聊。
客戶內部不團結,還不配合,生意沒法做啊!
你姐和戾王進王庭之後,還要靠你接應呢!
中二少年其實很好哄的,只要你誇他,給他一種天快塌了,只有你能托住的感覺,他就能精神起來。
流雲自然是跟着,王爺說了,他的任務就是保護好季姑娘的安全。
錦歲還在爲自己分辨:“我當戾王時乾的那些事,是迫不得已,我怕被人拆穿,又怕震懾不住那些燕地士族,只能裝惡人嘛。
其實我本人是個很溫柔、善良的好姑娘!”
流雲:……從沒聽說過哪個好姑娘,自己說自己溫柔善良的。
並且,我怎麼覺得你當戾王期間纔是你的本性,你現在倒像是演的。
錦歲見流雲一幅‘我不信’的表情,她越發憋屈,感覺扮戾王那期間乾的事,會成爲自己一輩子的黑歷史。
以前她還說,反正丟的是顧長蕭的臉,不關她的事。
但現在看來,丟的還是她自己的臉,並且會被黑虎、流雲這些人記一輩子!
騎上馬跟託雅的護衛打聽一下太子的行蹤,策馬馳騁的時候,錦歲啥煩惱都沒了。
名聲、面子什麼滴,壓根不重要!管你們怎麼想我,之前不是有人罵我潑猴轉世嘛,那我現在就是潑猴他妹。
“唉,我要有個孫悟空那樣的哥哥就好了。”
她以爲自己是在心裡感嘆,沒成想一時不慎,竟然說了出來。
流雲看她的眼神越發地怪,季姑娘這腦子成天到底在想什麼呢?
你剛說起滅倭時的激昂,我還正佩服着呢。這會竟然想當猴子了……
“季老大,嘿嘿。”
錦歲扭頭一看,是黑虎策馬追了上來。頓時心底涌現一股歉意,北疆相遇之後,她就沒單獨跟黑虎和寒星聊過天。
忙笑道:“恭喜啊黑虎,升官了。等這次回邊城,王爺肯定還會給升官,白姑娘嫁給你,就做官夫人了。”
黑虎對長官沒法感覺,但聽到白姑娘,頓時黑臉一紅:“嘿嘿,季老大,白姑娘還說了啥?”
錦歲當然是誇張地把寶珠的話又說了一遍,添油加醋地加了很多表白的話,把黑虎聽得又高興又害羞。
兩米的大個子,竟然在馬背上扭捏起來,還在那互戳手指:“白姑娘真這麼說嗎?”
流雲覺得畫面太美他不敢看,誰能相信這是把韃子和頭串在槍上,串成糖葫蘆的黑虎校尉?
簡直跟個守村人一樣!女人真可怕,管你多威猛強大的男人,到了她們手裡,都給你變成傻瓜。
黑虎又問:“季老大,回邊城後你能來參加我和白姑娘的婚禮嗎?”
錦歲肯定地道:“當然能啊!我要當證婚人。”
黑虎喜道:“太好了!我好擔心季老大會走。”又歉意地說:
“我好後悔,那時候沒跟你一起走,聽說你遇到刺客,我和寒大哥都懊悔的很。
對不起季老大,以後你要是去哪,一定帶上咱們黑羽營的弟兄,別的護衛沒用。”
這話流雲不愛聽了,你這不是點名說我沒用嘛!但他確實沒保護到位,一時又氣憤又不知如何反擊。
突然,空中傳來一聲高亢悠和的鳴叫聲,三人擡頭一看,兩隻鷹隼在這片牧場上空盤旋,不斷鳴叫着。
錦歲開始還覺得挺有意思的,這鷹會不會俯衝下來抓小羊羔。
突然她想到什麼,忙喊託雅的護衛:“太子在哪?快,有敵人!”
黑虎和流雲詫異四看,敵人在哪?
這時錦歲看到巴特爾,這小子一身打扮比他姐還要貴氣,頭上戴得大帽子鑲得寶石比鴿子蛋還大。
身上披的一件紅披風,顏色如血。
錦歲高聲吩咐:“流雲,把太子按到草叢裡,黑虎,你披上他的披風往北跑三十里,再把衣裳脫了跑回來。”
巴特爾雖然中二可他不傻,看到頭頂盤旋的鷹隼便明白錦歲的用意,他快速脫了披風擲給黑虎。
不用流雲撲,他自己從馬背上跳下來,流雲按着他的頭躲到淺草叢中。
錦歲先和黑虎一起往北跑,等發現那鷹隼果然跟着兩人的時候,她又停下試探。
確定鷹隼跟着黑虎跑了之後,她纔回來怒氣沖天地把巴特爾從草叢中拖了出來,直接甩他一巴掌:
“你到底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你想把我們所有人都拖死嗎?”
可惜因爲對方太高,自己這一巴掌就甩得氣勢大減,饒是如此,也把趕來的北疆護衛看呆了。
這個漢女,死定了!竟然敢打太子!
流雲已經在想,要是太子下令殺了季姑娘,他就搶着季姑娘上馬,先逃出北疆再說。
結果出乎所有人意料,巴特爾只是摸摸被扇的臉頰,低頭看腳尖,像做錯事的小學生挨老師罵一樣:
“我只是沒想到他們會派鷹隼。”
錦歲氣勁過了,也在後悔自己扇人,這一巴掌要擱前世,怎麼着也要賠個萬兒八千塊的。
結果一看巴特爾這反應,錦歲心一怔,看來託雅公主平時教訓弟弟的方式太溫和,所以纔沒用。
姐姐教訓弟弟,就得打才行!
“趕緊回去把你的人喊一喊,這個部落不安全了。黑虎只是把鷹引走,但他們只要追着鷹盤旋的區域,便能追到這裡來。”
錦歲先一步回氈房,真是的連一個安穩覺還沒睡到,又要跑路了。
她沒聽到的是,巴特爾在後面問流雲:“你們中原侍奉神靈的道姑,真的不能嫁人嗎?”
流雲:“……她愛打人!”
巴特爾摸摸臉,回味地笑道:“她那小手哪叫打人!這叫愛撫。”
流雲:……瘋子好多,我想回家!
追上錦歲,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那鷹隼是來找太子的?”
錦歲隨口道:“我從書上看到過,北疆的馴鷹師,專門馴鷹隼找人。”
又低聲罵道:“巴特爾太白癡了!出門還穿得那麼引人矚目,跟這樣的甲方合作遲早被他坑死!”
流雲可憐地看一眼巴特爾,你到底是多想不開,竟然想娶這個虎婆娘?
這時聽到動靜的衆人都衝了出來,顧長蕭見錦歲沒事這才放心地問:“出了什麼事?”
錦歲三言兩語把事情說了,託雅公主窘迫不已,生怕戾王和燕九覺得巴特爾不靠譜,不肯再合作。
部落主巴圖最爲憤怒,他生氣的到不是巴特爾引來鷹隼,而是左賢王竟然敢派鷹隼到他的部落打探。
當即道:“公主莫怒,我會派出最好的神箭手,把那鷹隼射下來。”
這時兩隻身上帶着箭的鷹隼被扔到巴圖腳下,衆人擡頭一看,黑虎一身紅披風氣宇軒昂:
“嘿嘿,不用,我已經射下來了!”
“季老大,您讓我把它們引走,我總覺得引走也不踏實,就乾脆射死了。”
然後錦歲就看到這些北疆人看黑虎的眼神,簡直跟看戰神一樣。
她先表揚黑虎:“做得好!”
又提醒衆人:“雖然鷹隼死了,但一直觀察它們的人一定會發現,它們曾在部落上空盤旋,部落不安全,我們還是得離開。”
巴圖忙道:“那衆位就轉移到我的另一個部落地。”
燕九清聲道:“速度要快,左賢王已經撕破臉,只想將我等一網打盡全部誅殺。”
大家都沒什麼好收拾的,從提及轉移到出發,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馬圖讓他的長子帶隊,衆人快馬離開。
巴圖自己則留下來照應老弱族人,同時應對左賢王的人。
誰也沒想到,一個時辰後,巴圖的小女兒哭着追上大家:
“左賢王親自帶人來到部落,逼問太子和公主的下落,父親不說,他所父親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