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
整個事情往簡單裡說,十句話就能解釋清楚,但若添加個人感情,那是一夜也說不完。
錦歲不讓凌爺爺來說就是這個原因,凌爺爺心中積壓了太久的情緒,如果由他來說,會摻雜太多個人主觀情感,不光會拖上很久,還會影響顧長蕭的判斷。
而她就不一樣,她能客觀地只談事情,像個局外人一樣。
說到凌父枉死時,阿爺老淚縱橫,錦安泣不成聲,而她只是聲音低沉了些。
說到蔣氏死在瘟疫區,阿爺更是唉聲連連,錦安小手握成拳,死死咬着牙。
說起自己被朝廷官差追蹤,被舅舅賣給人伢子,她依舊冷靜的很。
說完整個事情的經過,她拱手道:“不管怎麼樣,我們欺瞞了王爺,還請王爺寬恕。只是父親冤死,若不能替他昭雪,我們祖孫三人此生難安。
還請王爺做主,爲我父親主持公道。”
顧長蕭上前,扶起她的手臂,滿眼皆是疼惜。他以爲在山匪窩裡遇到季家祖孫三人,他們已經很慘了。
沒想到他們還有更悲慘的經歷,從瘟疫區的死人堆裡爬出去,差點被山賊殺掉,葬身虎口、被賣到江南……
人的情感就是這樣,你對那個人沒有好感時,聽到這樣驚心動魄的經歷,會覺得很驚險,像聽戲文一樣。
但現在顧長蕭對錦歲已然是情深難自仰,他有的感覺只是心疼,歲歲吃了太多苦!
顧長蕭爲了寬慰三人,嘶啞着輕聲問:“只有這些嗎?你們還有別的事瞞着本王嗎?”
錦歲還在那搖頭呢,就被凌爺爺揭穿了最後一個老底:“還有一事!”
“王爺曾記歲歲幫忙找一個人,就在洛城邊上,一女子從河中把您救到蘆葦叢中。”
顧長蕭眼睛又是一亮,用一種恍然大悟的語氣道:“那就是道長和歲歲對不對?本王就說那種黑糖根本沒有別的地方有賣,果然是歲歲留給我的!”
“歲歲你爲什麼瞞着我?”
錦歲乾笑兩聲:“沒有瞞你的意思,只是不好特地說起嘛,好像我要你報恩似的。”
凌爺爺一怔,也反應過來,忙道:“老道也無需王爺報恩,當初我們救你時,根本不知道你的身份,就算你只是個普通人,我們一樣會救!”
顧長蕭忙真誠地道:“不管道長需不需要本王報恩,您都是我的恩人!您放心,只要本王重回長安,一定會立即爲凌大人平冤昭雪!”
有他這句保證,並且見戾王完全沒有追究他們假冒身份的事,凌爺爺和錦安都鬆了口氣。
錦歲親自來牽弟弟起身,錦安才眼淚汪汪地起來,委屈地喊了聲:“姐。”
錦歲點了一下他的額頭:“以後不許說我沒把爹孃放在心上!姐姐只是跟你的做法不一樣而已,我同樣沒有一夜忘記爹孃的。”
錦安又喊了一聲‘姐’,猛地抱住她大哭了起來。
這次的眼淚是積攢很久的,從那次凌爺爺和錦歲商量,在錦安沒長大之前暫時不回長安,不管凌父的案子,三人先活下來更重要。
錦安失控闖出去被山匪抓到開始,這孩子心中就有了心魔,他覺得後面錦歲經歷的各種生死未卜,都是他的原因。
母親臨死前的模樣夜夜出現在他夢裡,成了夢魘。
終於,在得到顧長蕭的承諾,會替父親昭雪之時,錦安抱着姐姐,與姐姐徹底和解。
他爲以前自己不懂事的指責道歉,也爲姐姐的剋制隱忍心疼。比起姐姐,他受的那點良心上的不安,算得什麼呢?
他被阿爺保護的很好,不缺吃喝,唸書習武。而姐姐呢?之前在邊城做戾王累死累活,明槍暗箭防不勝防,後面又追王爺到北疆,又是幾經生死波折。
這麼漂亮的姐姐,卻當了那麼久的男人。都是爲了他和阿爺!
錦安曾經被父親的案子蒙了眼,滿心滿腦只有這一件事。如今事情成功了一半,矇眼布揭開,他徹底認清了姐姐的付出。
暗暗發誓,這輩子他都要對姐姐好!他要好好讀書考取功名,做姐姐的依靠。
許是錦安哭得聲音太大,黑虎忍不住伸頭來看:“王爺、季老大,出了啥事嗎?”
錦歲忙道:“沒事。”
她又對阿爺說:“您帶錦安出去跟將士們聊聊,流雲還留在北疆,三清道觀還是有希望在北疆建成的。”
她也要和顧長蕭單獨聊聊,凌爺爺豈會不知,忙牽着錦安向顧長蕭行禮,又提醒錦歲:
“你父親沒昭雪之前,我們還以季姓示人。”
錦歲點頭:“阿爺放心,我省得,我們沒能力回長安之前,此事越少人知曉越好。”
兩人沒留在營房裡說話,而是慢慢走回王府。夜晚的邊城依舊美麗,主道上燈火通明,這一點連長安都比不過。
顧長蕭沒讓親衛跟着,對錦歲玩笑道:“今夜就由我做季姑娘的護衛。”
錦歲失笑:“我當戾王沒上癮,你當戾王親衛倒上癮了?”
她擾擾披風,偏過頭看向他,明亮的月光下,她的眼睛像兩汪泉水:“顧長蕭,你真不介意我欺瞞你身份的事?”
顧長蕭玩笑地道:“說實話,我曾想過你們的身世,我想得比真實情況要複雜的多。所以,就算歲歲的身世更離奇一些,我也能接受。”
這下錦歲倒好奇了,笑着追問:“你是怎麼猜的?”
顧長蕭故意說:“我覺得你和季道長是下凡度劫的神仙!”
錦歲愣了一下之後掩嘴笑了起來:“確實夠離譜!相比起來我們只是逃犯,還好接受一些。”
“真的是神仙,不是山裡的精怪?”
顧長蕭笑問:“那歲歲是嗎?”
錦歲牽了一下他的手:“感覺到了嗎?熱乎乎的,我是人!”
她才鬆開,卻被顧長蕭一把握住,牽得很緊,他的大手更熱,像個小暖爐一樣包裹着歲歲的小手。
瞬間,哪怕是深夜,錦歲還是覺得臉熱起來。
地面結了一層薄冰,踩上去‘咔嚓’地碎響,錦歲凝神聽着碎冰的聲音,以防被自己的心跳聲影響。
“不管歲歲是人,還是精怪、神仙,我只要你留在我身邊,只要你在我身邊,你有什麼樣的過往我都不介意。”顧長蕭的語氣充滿真摯。
倒讓錦歲不好意思了:“你可是個皇子哎!怎麼能說這樣卑微的話?”
“不,在歲歲面前,我只是顧長蕭。”
是一個深愛着你,害怕你被其他人搶走,害怕你不知何時會突然離開的男人,只是如此,而已。
顧長蕭擡起她的手,在脣邊輕輕地吻了一下。
錦歲忙要抽回去,他立即又道:“歲歲是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我是說,認出我是你從河裡救出來的男子?”
錦歲低頭道:“在山匪那裡就認出來了。”
顧長蕭頓時大感懊悔:“你爲何不說?我那時竟然想砍了歲歲的腳!幸好我沒有那麼做,否則會後悔終生的。”
錦歲失笑:“你根本就不會那麼做!我阿爺那時候就說你是個有責任心,有擔當的好人。”
顧長蕭也笑了起來:“多謝季道長誇獎。”
錦歲突然想到一事:“你爲什麼留着我的袖子?從你胸口扒出來的時候,我還以爲你這人有什麼特殊嗜好呢?”
這下換顧長蕭不好意思起來,假咳兩聲道:“我是爲了留個線索,以後好找到恩人。”
“沒想到老天如此厚待我!我的恩人竟然是歲歲!咱們之間一定有很深很深的緣分。”
如果真有月老的紅線,那我們之間的紅線,一定比當初鎖在一起的鐵鏈還要堅固,無論是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將我們分開!
顧長蕭突然對兩人的未來充滿信心,甚至覺得燕九、巴特爾王這些人,完全不足爲懼,他們是搶不走歲歲的!
錦歲正色道:“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回長安,我們的兵力不足,長安沒有支持你的人,回去就是以卵擊石。”
顧長蕭點頭:“其實可以利用士族,有能力跟顧家抗衡的士族也有,但我不想利用他們回長安,那樣一來,我們在邊城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這一點錦歲也認同:“除非是燕地改革之後,我們利用燕地士族。若是利用長安或洛陽的士族,那就會造就第二個顧家。”
也不能借助巴特爾王的兵力,那就是勾結敵國,也給了巴特爾入侵大夏的理由。
“只能我們自己徵收新兵,訓兵、練兵,若能集結十萬兵力,以勤王之名直搗黃龍,譽王和皇后便不足爲懼。”
錦歲又問:“你知道皇上的情況嗎?他是真病還是裝病?”
顧長蕭輕嘆一聲:“連歲歲都想到他有可能是裝病,估計全長安的百官和士族都在想方設法打聽,很可惜,我並不知道陛下的近況。
他,從未傳過私信給我。”
“希望他是裝病,若是真病,譽王登基之後,我們行動就更難了。”
長安太遠,出點事他們鞭長莫及,且兵力還不足。如今的燕地士族除了燕九,其他家都不能全信。
“先讓霍子安行動起來吧!趁着北疆使團在長安,把事情鬧大些,讓譽王沒有精力把目光放在邊城上,咱們趁機攢兵攢糧。”
兩人互相表白之後,聊起邊城正事就變得方便多了。以前錦歲還會顧忌‘老闆’的心情,現在就完全不會了。
“我也得行動起來!燕九快回來了,紡織作坊得先建出來,羊毛紡織機也得造出來才行。”
提起燕九,顧長蕭沒像之前那樣反感,只輕聲叮囑:“不要累着。我記得歲歲曾經說過,最大的願望是睡覺睡到自然醒,那現在我希望你能睡個好覺。”
王府快到了,顧長蕭真誠地問:“歲歲能搬來住嗎?”
錦歲搖頭:“當然不行!那像什麼話!”
“是我的唐突了,可我好懷念以前咱們住那兩間草房子的時候。”
他眼珠一轉:“那我能去季家住嗎?”
錦歲推他:“更不行了!王爺快回府吧!咱們明天見。”
季府掌得燈,錦歲一進屋,阿爺那個叫劉小成的三徒弟就笑着來接她:“姑娘回來了!師父和小公子呢?”
錦歲笑道:“他們晚點回來,勞煩先把熱水熱茶備好,阿爺喝了不少酒。”
劉小成憨笑地摸摸後腦勺:“不敢當姑娘一聲勞煩,這是俺應該做的。師父讓俺們住進府裡,管吃管住管衣,又教本事又給工錢,俺做這點事是應該的。”
他很有規矩地沒進二門,給了錦歲一盞燈籠:“姑娘小心腳下。”
錦歲沿着種滿梅花的長廊,走兩步就高興地蹦跳起來。也說不清是高興什麼,凌父的案子終於向顧長蕭坦白了,顧長蕭毫不介意他們隱瞞身份的事。
還有,兩人一路牽着手在月光下散步回家。這種感覺,怎麼說呢,錦歲前世沒談過戀愛,應該就是戀愛的感覺吧!
反正就是高興,發自內心地想喝歌,想蹦跳,甚至撲進軟軟的枕頭裡,把臉揉來揉去。
然後她一進自己的院子,就看到正在爬牆的一個人影。
第一反應是摸手弩,然後就聽到那人喊:“歲歲是我!”
舉起燈籠一看,是顧長蕭。
錦歲又無語又好笑:“你這是做什麼?好好的門不走,爬什麼牆啊?”
顧長蕭從牆上跳下來,喜道:“我的臥房竟然和歲歲的院子只隔了一道牆呢!只要從這裡開個小門,咱們就能隨時見面了。”
說完他又道:“府上怎麼沒有護衛?你也沒有婢女,這不行!萬一有壞人進來怎麼辦?”
錦歲雙手插腰:“目前只有一個登徒子爬牆進來!”
顧長蕭失笑:“登徒子愛妻如命,是個好男人。歲歲這般說我,全當是誇獎了。”
錦歲無語:“無恥!”
顧長蕭又嘻嘻笑道:“歲歲是不是忘了,登徒子和愛妻,可是生了五個孩子的。若我是登徒子,那歲歲以後是不是也要生五個?”
錦歲捂着臉:“快別說了!你來到底幹什麼?”
他舉起手中的小鍋:“府上廚子包了餃子,我想着歲歲肯定也餓了,咱們一起吃。”
見錦歲臉上的怒火消了一些,他又變戲法似地摸出一包油紙:“還有滷牛肉,配餃子吃正好。”
錦歲:……
“就這一次啊!下次不走門不許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