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南唐餘孽,有謀反之心
整個八月,傅九衢都在爲案子而忙碌。辛夷照常是“奶孃呼叫器”,除了帶娃,便是照顧藥鋪,以及爲自己那天的“書房挑釁”而付出慘痛的代價。
廣陵郡王爲了給她的醫術正名,在喝了那些大補湯後,很是勤奮操勞,看辛夷的眼神就像藏了一團熾烈的火種,只要得空便黏在她身上。起早貪黑,不知疲憊。
辛夷整個人快被他拆散架了。
好在,葛庸等人伏法後,時疫很快得到了控制,九十一藥鋪因爲藥物對症,再一次在這次事件中大出風頭,周道子更是聲名赫赫,常有人大老遠來拜會他。或求醫,或問診,把個老頭兒累得又開心又煩惱。
知州府裡,自從那晚辛夷大發雌威,將人軟禁景軒甄別內應,立了個下馬威,上上下下便對她更爲敬畏。有了威望,就不需要她操心了,兩個管事一個內一個外,事情做得井井有條,三小隻也各有各的乖巧,很是懂事。
唯一讓她頭痛的便是小羨魚和他爹。
大概是懷孩子時憂思過重,小羨魚愛哭,常讓他爹看得皺眉,生怕長大以後沒有男子氣概。
秋天來了,褪去了酷暑,可知州府衙每一天都熱火朝天。
在傅九衢表示“揭發有功,既往不咎”後,整個揚州府風聲鶴唳,人人自危。與葛庸相關的官吏,要麼沉默,要麼自首,但也有幾個蠢貨,在送往汴京的札子被傅九衢中途攔截後,一不做二不休,連夜打點行裝,要去汴京告御狀,結果連人帶狀紙被一併拿下,當即下獄。
這些蛀蟲霸佔了揚州近三成的良田,還恬不知恥地侵佔百姓土地,侵吞朝廷稅款,上下勾結,沆瀣一氣……
這次要不是葛庸把手伸向廣陵郡王,大抵也不會東窗事發。
當然,這些只是小惡罷了。
更大的惡就藏在烏龍庵和駝峰嶺的山間。
從犯衆多,刑訊之下自有懦夫。
經案犯指認,官府陸陸續續從駝峰嶺的荒山野嶺間挖掘到上百具屍體。這些人的死,大部分都是高明樓實驗新型火器的犧牲品……
官匪勾結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宛如地震。
屍骨運回揚州那天,萬人空巷,百姓在長街上唾罵流淚。
如此,又有幾個受到葛庸及其心腹官吏魚肉的百姓,跪在大街中間,懇請廣陵郡王做主。
到了這一步,百姓才終於肯相信,朝廷是真的鐵了心要辦葛庸,而不只是走走過場。
那些不敢說的,不敢告的,都張開了嘴巴。
辛夷在天水閣裡,聽到杏圓來報,趕緊將羨魚交給奶孃,換了身衣服往外跑——
這案子就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她內心也是隱隱害怕。
就在十天前,傅九衢就收到了汴京來的旨意。
葛庸等人有罪,可經由淮東提刑司審結,楊懷敏和高明樓等一併押解回京再斷。
在另外一封家信裡,趙官家對傅九衢三令五申,“水至清則無魚。犯官一事,不宜再擴大、牽扯出更多的人。不利安定民心,動搖國之根本。”
貪官污史哪朝哪代都不缺,只要鴨子不吃得太肥引人注目,不危害皇帝的寶座,很少會有皇帝動真格,畢竟最大的貪腐往往就是皇親國戚。
傅九衢搞得動靜太大了,趙官家都覺得脊背發寒,只勸他息事寧人,抓幾個典型就收手……
而傅九衢置若罔聞,顯然沒有收手的打算。
“微臣必將一查到底,不放過一隻碩鼠。”
這是他回覆給趙官家的話。
此後,汴京再無聖意傳過來,趙官家也沒有提傅九衢在萬言書上自陳的駝峰嶺藏寶洞和南唐李氏一事,就好像忘記了一般。
辛夷出府就看到傅九衢騎馬行來。
一羣侍衛跟在他的背後,威風凜凜。
再往後那一排,是拉屍的螺車。
百姓隱隱的哭聲,大老遠就能聽見。
辛夷待他走近,輕輕說一句,“別忙太晚,我在家裡等你。”
傅九衢神色肅冷地看過來,略一點頭,“快回去。”
那些屍體是要送到義莊去的,由仵作勘驗後,尋找家人,覈實身份,這是一個極爲繁雜的差事。
辛夷知道傅九衢很忙,等人羣離開,回府便讓湘靈準備煮火鍋。
中秋剛過,再沒有比圍在火鍋邊上飲酒說話,更能解乏的事情了。
傅九衢沒有失信,竈上的火鍋料剛剛炒出香味,他就回來了。
辛夷讓人將竈具擺在天水閣的荷香亭,涼亭秋風,大人小孩,喜逐顏開。沸騰的鍋底飄出令人垂涎的香味,饞得辛夷恨不得把舌頭吞下去。
三小隻雀躍歡呼,卻被請到了小孩那桌。 辛夷看着三念耷拉小臉的樣子,輕笑一聲,往傅九衢的碗里布菜。
“這些天,你累壞了,人都曬黑了。多吃一點。”
傅九衢:“嫌棄我不是小白臉兒了?”
噗!辛夷忍不住笑,“郡王想當小白臉不成?”
傅九衢挑了挑眉,“養我。”
“呸!不要臉。”辛夷嗔笑地看他一眼,不顧形象大快朵頤。
片刻才發現傅九衢慢條斯理,吃相十分斯文,趕緊吐吐舌頭停下筷子。
“在想什麼呢?屍體都尋回來了,揚州這邊的案子可以結案了吧?”
吃火鍋的時候說屍體,是有些敗胃口的。
傅九衢看辛夷面不改色,皺了皺眉頭,拿過帕子輕拭嘴角。
“這般混賬罪行累累,罄竹難書,單是整理口供和百姓訴告,都得花費些時日。”
“這麼說,還得容他們多活些時日了……”辛夷頓了頓,又擡頭問他,“我聽說,陳氏和鬱湄也指證了葛庸?”
傅九衢輕輕嗯一聲,“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辛夷輕咳。
傅九衢轉頭過來,莞爾:“我說他們。”
辛夷哼聲瞪他,接着又道:“葛庸傷天害理,殺了這麼多人,陳氏和鬱湄想來是不知情的,無非得些錢財罷了。”
傅九衢道:“葛庸也不知情。”
辛夷:“這是何意?難道葛庸也被矇在鼓裡?”
傅九衢道:“葛庸犯案,所爲無非錢財罷了。高明樓只要拿錢財美色餵飽了他,便可以在揚州府地界胡作非爲了,怎會告訴他那麼多事?葛庸也不是傻子,他要知道高明樓要的是顛覆皇權,便是給他金山銀山,也是不敢的。至於楊懷敏……哼!他倒是慣貪。這些年胃口養得越來越大,早就收不住手了。”
“一個太監,貪那麼多錢財何用呢?!”
“一個太監,除了貪些錢財,還能貪點什麼?”
“……”
辛夷看着他嚴肅的樣子,忍不住嘆口氣。
“說來說去,這一樁案子的脈絡已經很清晰了。是高明樓利用了官員的貪婪,以錢財美色誘之,讓他們爲自己所用。如此便形成了一條官匪勾結的罪惡之路。”
傅九衢替她燙了菜,放在碗裡。
辛夷又道:“高明樓一心報復宋室,報復你我。但他要做到這些並不容易。一要錢、二要兵、三要身份、四要武器,缺一不可。所以,他一面利用鬱渡母子,獲得南唐藏寶,企圖東山再起。一面加緊研究和製造火器,這才鬧出那麼大的亂子來……說到底,一樁舊恩怨,惹出新仇恨。”
傅九衢仔細看她一眼。
“高明樓對伱,不曾懷有報復之心。”
辛夷不跟這個醋王計較,淡淡地道:“無論如何,他這樁案子和葛庸楊懷敏的貪墨受賄又是不同,還牽扯到南唐李氏後人,你要準備怎麼向官家交代?”
傅九衢認真吃着鍋子,好一會兒才停筷看她。
“近來官家的案頭,已然堆滿了參我的札子。我如何交代,須得看官家如何反應……”
辛夷微微一驚,“參你的?參你什麼?”
傅九衢道:“南唐餘孽,有謀反之心。”
上次藏寶洞中,辛夷只看到玉璽金印龍袍冠冕,別的都被傅九衢收了起來,不曾得見。但從鬱渡和他的關係,她多少猜到了一點。
只是,九哥不說,她便沒有相問罷了。
辛夷靜靜地看着他,“那你怎麼打算的?讓官家猜忌,總歸不是什麼好事……”
傅九衢冷笑,“那些參我謀反的札子,是我讓人呈上去的。”
辛夷:你這又是打的什麼主意?
傅九衢:你猜。猜中了爺賞你一吻。
辛夷:猜不中呢?
傅九衢:娘子賞我一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