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我睜開了眼睛,太陽囧一陣陣地抽痛。
四周還是黑漆漆一片,樂楊在我身下不知道是昏過去了還是睡着了,剛剛被肆過的身體一片狼籍。腳下,手機鈴聲仍響個不停。
不去管那鈴聲,我慢慢翻過樂楊的身體,讓他仰躺着睡在了我的懷裡,像過去一樣。
藉着月光,仔細地端詳着他的臉,很久沒有認真看着的臉。
睫毛還是和以前一樣濃密,此時安靜地蓋在臉上,遮住了那雙現在總是躲閃着我的注視的眼睛。樂楊的人中不長,笑起來時總是深深陷下去,從側面看在鼻子下和嘴脣構成一段漂亮的線條。
只是,自從我找到他後,他似乎都沒再怎麼對我笑過。
我握着樂楊的手,把它慢慢送到脣邊。如果沒有遇到彼此,我們現在會是什麼樣?
我還是那個楞頭楞腦的T大學生,和大毛他們一樣順利畢業,期間找個讓我心跳加速或讓爸媽心花怒放的女朋友,說不定現在已經要談婚論嫁了。樂楊呢?在齊齊哈爾做個品學兼優的學生,順利地考上大學,或許,和那個粉紅信封的女生在一起……
爲什麼要去做那樣的事?
爲什麼不肯告訴我原因!
慢慢放開懷裡的樂楊,我頹然地坐到了牀邊的地上。
手機還在響,安靜的房間裡顯得那樣突兀。
我把它從樂楊的褲子裡拿了出來。果然是蔣濟橋。
按下拒絕鍵,手機屏幕裡顯示34通未接電話。
一整個晚上都在打吧,想着樂楊之前那樣拼命去找那電話的樣子,我心裡一陣絞痛。
已經和他這麼無法分開了嗎?三個月怎麼去和三年抗衡。即使是賣給他的又怎麼樣,誰敢說MB不會和嫖客產生愛情。
茫然地翻動着樂楊的手機。電話簿裡只有兩個號碼,一個是“蔣濟橋”,一個是“媽媽”。原來,我連在你的手機裡都沒有立足之地。
鈴聲再次響了起來,屏幕上閃爍的名字刺痛着我的眼睛。我把它拿到耳邊,接通了電話。
“樂楊,你終於接電話了!你怎麼樣了!現在在哪裡!是不是……”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緊張激動,振得我的耳膜生疼。
“樂楊,在我這裡。”我冷冷地說。
“你是……李衆酩。”對方愣了一下,然後很快說,“你讓樂楊接電話。”
“他睡着了。”我鼻子輕哼着,想冷笑卻笑不出來。
“你對他做什麼了!你們在哪裡?你不要傷害他!他不能受刺激!……”蔣濟橋的聲音又激動起來,這心情讓我想起多年前的自己,只是什麼時候,我已經淪爲那個只會傷害樂楊的人了。
沒等他說完,我打斷了他的話,淡淡說了句,“把他帶走吧”,跟着報出了賓館的地址,用一種近乎絕望的心情。
如果,你那麼想擺脫我,那我該成全吧。
半個小時不到,蔣濟橋出現在了房間門口。
他幾乎看也沒看我,就直接闖了進來。
樂楊躺在牀上,還是昏睡着,我幫他蓋上了毯子,身下已被我稍微做了些清理。
蔣濟橋衝到牀邊,一把抱起了樂楊,滿臉的緊張,
“樂楊,你沒事吧?快醒醒!樂楊!……”
樂楊在他懷裡仍然雙眼緊閉。
“他大概過段時間才能醒過來。”斜靠着牆邊,我慢慢說到。我想自己這次是真的傷到樂楊了。
看着抱在一起的兩人,我心裡盡是苦澀。
蔣濟橋擡頭看了我一眼,那種該死的壓迫感又來了。他不再說話,迅速裹着毯子把樂楊橫抱了起來,朝門口走去。路過我時,冷冷地拋下一句,“如果樂楊有什麼事,我不會放過你。”
又是那種讓我無法忍受的氣焰。眼前,樂楊曾躺過的牀空空蕩蕩,這次,是真的失去嗎?我猛地追到門外,沒有理智地對着蔣濟橋的背影大吼,“你以爲你有什麼資格!你不過也只是他的恩客!”
蔣濟橋停住腳步,轉過了身,眼裡像要噴出火來,但聲音卻隱忍壓抑,幾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頓地說,“我真爲樂楊感到難過。”
說完,他低頭看了看被抱着的樂楊,然後轉身繼續走,不再理我。
空空蕩蕩的走廊上,只剩下了我一個人。那天,從賓館裡出來,我還是去旁邊的小店吃了個早飯。
吃完早飯,我還是去了工地上班。
中午,還是照舊和工人們一起吃着工地上的盒飯。
下午四點多,還是像往日一樣,從工地提早下了班。
生活還是在繼續,只是完全變成一種慣xing。
下班後,我沒回在浦東租的房子,而是直接回了家。
儘管下了決心要離開樂楊,但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問清楚。
難得地,爸媽都在家裡。見我回來,兩人吃了一驚。我媽轉身就拿起錢包出門,說要去樓下菜場買些菜。
我沒有攔她。只是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我爸看我回來心情似乎還不錯,笑着走過來坐到了我身邊,自己點了根菸,問我最近工作怎麼樣。
我敷衍地點了點頭。有些話要問出來,其實並不容易。
不過,終究是得問。
我暗暗捏緊了拳頭,說出了那個四年多來,從未在家提起過的名字,
“楊楊……爸,我出國後,楊楊過得怎麼樣?”
我爸的臉瞬間僵了僵,正要往嘴邊送的煙停在了半空中,“你怎麼還要提他?”
“爸,我只是想知道,這些年來,他過得好不好。”我努力讓自己看來平靜。
我爸看着我的眼睛,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他過得很好,你不用擔心,聽說還考上了大學……”
“聽說?”我打斷他,“他後來沒有一直住在爺爺奶奶家嗎?”
“後來他就住校了。”我爸的聲音有些不耐煩。
“一直住校嗎?你沒有去看過他?他這麼多年來怎麼生活的,你都沒有過問過嗎?”我有些急迫地追問。
我爸拿起煙只是抽着,菸頭在他的猛吸下不住閃着紅光。
見他不說話,我只能繼續央求,“爸,你告訴我,我真的很想知道我不在的這些年,楊楊到底是怎麼過的,他過得好不好……”
“他過得怎麼樣和你有什麼關係!你是男人,他也是男人!你在讀書,他也在讀書。這些就夠了,爲什麼你到現在還在糾纏這些事情!”爸爸看向我,目光冷峻而嚴厲。
“爸,我去找過楊楊了,我見過他。我知道他後來過得並不好,我想知道爲什麼!是不是你們爲難了他?還是……”
沒等我說完,我爸騰地站了起來,“你……你居然還去找他!你是想氣死我和你媽嗎?你怎麼可以這麼不懂事!你爲什麼還要去找他!”
“我去不去找他這不是重點!”我也站了起來,迎着我爸的目光,我覺得自己也有些激動,“重點是楊楊後來過得好不好!他住在爺爺奶奶家是不是受過什麼委屈?還是媽媽對他做過什麼?或者,或者是叔叔嬸嬸他們……”
“你夠了吧?你把我們當什麼人?你覺得我們是待他?還是覺得我們會把他賣了!”我爸額上的青筋暴了出來,邊說邊被自己剛剛吸入的煙嗆得佝僂着肩咳個不停。
我被那咳嗽弄得心裡一陣愧疚,但有些話既然已經說出了口就不可能再停下,我只能儘量控制自己的音量,“爸,我並不是說你們待了他,只是他那麼敏感的一個人,有時一句話或一個眼神,他也會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難道他沒有做錯什麼嗎!你們做出那樣的事情,到現在還覺得自己沒有做錯嗎!”我爸大聲地斥責着,那氣勢完全不容我有一點反駁的餘地。
“那時,你們就是用這樣的態度對他的嗎?”看着爸爸暴怒的臉,我的心不斷往下沉。
“你想我用怎樣的態度對他?這麼多年來,他要我瞞着他媽,我就幫他瞞着,他要我給他媽打電話,我也打了。但是,我怎麼可能再用過去的態度對他!你想我用怎樣的態度對待一個幾乎毀了我的兒子,毀了我整個家庭的人!”
“他沒有毀了我!”幾乎是和爸爸同時叫着,一聽到他那樣說樂楊,我心裡的情緒再也無法隱藏,“他沒有毀了任何東西!他根本就只是個孩子!是我愛他!只是我愛他!你們不可以對他那麼——”
“啪——”爸爸的巴掌再次落到了我的臉上,揮過的手跟着顫抖着懸在半空中。
門口,我媽站在那裡,手裡剛買的菜直直地掉在了地上。
房間裡一片可怕的安靜。
很久,我媽終於開了口,帶着讓我心寒的顫聲,“我們根本沒對他做什麼,去你爺爺家的第一天,他就自己走了。”
第一天……第一天,樂楊就走了……原來。
爲什麼那麼傻,爲什麼不給自己留點餘地,怪不得,怪不得要去做那樣的事。難道待在爺爺奶奶家比你去出賣自己還要痛苦?真的是太傻了!你真的太傻了……
我苦笑,搖着頭,慢慢走到門口。
我媽拉住我,幾乎要哭出來,“到現在,你還想着要和他在一起嗎?”
我輕輕甩開了她的手,俯下身穿鞋。一時間,全身的氣血直往腦門灌,像要從眼眶裡涌出來似的。我閉了閉眼,長長地嘆出一口氣,不知是對我媽,還是在對自己說,
“放心吧,他不會再和我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