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個人在客廳看電視,無聊地撳着遙控器,不停地轉換頻道。

終於熬到十二點多,老媽從房間跑出來趕人,想想那小子也該睡了,於是洗了洗,進了房間睡覺。

房間裡燈是關着的,樂楊已經在上鋪睡下了。

我悶悶地坐在下鋪的牀邊,呆了會,想到剛剛樂楊那種帶着點厭惡的眼神,心裡的不爽還是驅之不去。

MD,我什麼時候變這麼婆媽了,纔多大點兒的事。

於是甩了甩頭,倒下決定去見周公。

都九月份了,天氣怎麼還是熱。

我是不是該去把空調開開?算了,還要爬起來,我懶。

在牀上輾轉了幾回,我開始數羊。

“哥,你睡着了嗎?”數到第三十來只的時候,上面傳來樂楊的聲音,挺輕的,但是安靜的夏夜裡卻聽得很清楚。

“恩?”我哼了口氣。

“哥,今天是我不對。”樂楊挺平靜地說。

聽他這麼說,我竟覺得委屈起來,我姑娘了……“那信,我真沒拆……”

沒等我說完,他自顧自地打斷我,“其實就算你拆了,也沒什麼。這畢竟是你家,你有這麼做的權利。”

聽不下去了!

他這是跟我道歉呢,還是存心氣我呢!

我騰地爬了起來,站在牀邊,他仰躺着,月光打在他的側臉上,眼睛被照得晶亮晶亮,我看着他,沉着聲音說道,“和着你就把我和我們全家當成是仗勢欺人的小人了。你寄人籬下,你委曲求全,是吧!算我看錯了你,還想和你當朋友!”

我越說心裡越氣,最後一句幾乎是用吼的。吼完,看也沒看他一眼便鑽進自己的下鋪,用毯子矇住了頭,熱死我算了吧!

上面的人也再沒說話,蛐蛐卻刮躁地叫個不停。夜,就這樣在沉悶的空氣中慢慢流逝。

接下來的日子,我和樂楊開始冷戰。

確切的說,是我開始對他視而不見。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幹嗎這麼較真,有時候想想,不就是一封破信嗎,幹嗎傷了兄弟感情,鬧得跟三歲小孩似的。

可每次一想到他那晚說話的小媳婦樣,我就又不爽起來。既然人家只把這裡當個借宿的地方,我何必去巴望着和他當兄弟。

反正馬上我也要開學了,見面的機會不多,再怎樣也彆扭不到哪兒去。

然後,某個週末。

老爸出差,老媽跑到外婆家去盡孝道,家裡就剩了我和樂楊兩個人。冤家還挺路窄。幸虧高三學校抓的緊,週末也要補課,所以白天也就我一人在家晃悠。

腦袋上的線也拆了,幾個高中同學打電話來說要來個開學前的瘋狂,我還真是悶挺久了,二話不說從家裡跑了出來加入他們。

同學聚會其實搞來搞去也就那麼幾個節目,吃飯,K歌,八十分,打桌球,要麼和幾個身材好點的女生去游泳。偏偏人年少的時候,就是覺得一堆人湊在一塊不膩味,每次都要玩到晚上十一、二點才散夥。

可那天下午我們剛從KTV出來準備找個飯店吃飯,就發現天公不知道什麼時候很不厚道地變了臉,雨下得像要把整個城市吞了似的。

等了好一會兒還不見停,於是買了幾把KTV翻着倍兒漲價的雨傘救急,衝到雨裡攔了兩輛出租車報了個就近飯店的名字。

我看了看錶,五點半,估計樂楊他們也該放學了。不知道那小子帶了傘沒有……

甩了甩頭,算了,不去管他,他那麼周全一人,還能給雨淋着。而且這暴雨,說不定下下就停了。再或者,他已經到家了吧。

這麼想着,就勉強安心地和同學踏進了飯店。只不過不時往玻璃外探探那雨有沒有停。

“李衆酩,你幹嗎呢?從剛一出KTV起,就心神不寧的,不像你啊。”黑豬yin陽怪氣地嚷着,“罰酒罰酒!”

“我有嗎?”我無視他。

“恩,有的有的。很可疑哦!”一旁的林小蕾用一種很曖昧的眼光看着我。此女就是我前面說過的高中給我寫情書現在和我稱兄道弟的女生,之一。我倆還挺有緣分,居然大學還在一個系,所以說起話來也是百無囧囧。只見她挑了挑精心打理過的眉毛,邪惡地笑着,“擔心女朋友被雨淋到吧?打個電話問問啊。”

“什麼呀,我哪來的女朋友。”不過,她這話倒是提醒了我,要不要打個電話回家看看他有沒有回去呢……

“哼哼哼,真沒有?那你前面那麼長時間都叫也叫不出來的。是在陪女朋友吧?”林小蕾繼續邪惡地笑。

“小蕾,你說話怎麼那麼酸啊?還在想着衆酩呢?”又一個女生跳出來。

女人三八起來真的不是一般的無聊。我藉口去洗手間跑了出來。猶豫了幾秒鐘,還是用手機撥通了家裡的電話,那小子還沒手機。

電話通了,但一直沒人接。

真沒回去……

看了看錶,快六點半了。

算了,管不了那麼多,我跑回飯桌,在大家詫異的目光下,拿起椅子後的傘,衝進了雨裡……一路上,車很堵。上海這破路,週末也照堵不誤。

坐在出租車裡,我有點急。那小子瘦成那樣,要是被這麼大雨淋了準要生病不可。

擡頭看看天,快黑了。雨卻還是在頑強地下着。

終於車拖到了樂楊他們學校門口。我奔下車,校門口空無一人。於是又衝進他們教學樓,說實話,我還真不知道樂楊是哪個班的,只得一間間找。

看到門前掛着高三某班的牌子,就往裡看看,可基本上都鎖了門關了燈,哪還見有人。一間間找着的時候,我突然有點後悔自己的衝動了。樂楊大概早和同學一起共傘回家了,我這麼沒頭沒腦地跑到他們學校來傻不傻……

然後,到了最後一間高三的教室。我摒住一口氣,然後探頭往裡看了看,還是想和自己賭一把。

結果,果然裡面還是沒人。

走出教學樓,發現很諷刺地,雨居然停了。

我悻悻地拖着那把印着某KTV字樣的雨傘走回了家。

大概走了半個鐘頭,到家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門口的鞋櫃上,樂楊的鞋端端正正地放在中間一層,原來已經回來了。我走到飯廳,飯桌上是老媽昨天臨走前做好的飯菜,摸了摸,大概剛用微波爐轉過了,還是熱的。

這時,樂楊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又是那一副客套的樣子,“哥,回來了啊?晚飯吃了嗎,沒吃的話吃點吧,我剛吃過了。”

我看了看他,從頭到腳,一身清清爽爽的,突然覺得自己剛剛在他們教學樓滿世界找他的樣子特傻。

“哦,你看書去吧。”我淡淡地說,一個人走到桌邊吃起飯來。他也不再說什麼,進了房間。

晚上,我早早地上了牀。今天一天真是累到了,白天和黑豬他們鬧一天,晚上還風裡來雨裡去的。

樂楊還是一如既往地坐在書桌旁看書。不知道是房間裡太安靜還是怎麼着,我竟能清清楚楚地聽到他的呼吸聲,有點重。

望着牀上的天花板,又回想了一遍今天跑他們學校去的事,自嘲地笑了笑,然後昏昏沉沉地就要睡着。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突然耳旁“砰”的一聲悶響,把我嚇了一跳,還以爲上海發地震了,猛地從牀上蹦了起來。

房間裡黑黑的,就着月光,發現地上樂楊蜷着身體縮成一團。

我忙打開臺燈,奔下牀去看樂楊。

一摸到他的身體,我就覺得不對勁,燙得厲害。扶着他半坐了起來,只見他雙眼緊閉眉頭皺着,兩頰通紅通紅。

我倒吸一口氣,瞌睡全醒了,“楊楊,楊楊,你怎麼了?”

他慢慢睜開眼睛,費力地說,“剛準備睡覺……沒注意踩塌了,摔了下來……我沒事……”

“你在發燒吧!這麼燙?”我摸了摸他的額頭。

他掙扎着要站起來,被我一下抱着放到了牀上,“你別動,等着,我給你找溫度計!”

說着,我衝進了老媽房間翻她放藥的櫃子。牆上的掛鐘正好是十一點。

好不容易翻到了溫度計,又衝回自己房間,中途腳趾頭磕到了爸媽房間大牀的牀腳,痛的我死命嘶了嘶牙。

樂楊躺在牀上,重重地呼吸着。該死,我剛剛怎麼就沒察覺他今天有不對勁呢。我擡起他的胳膊,把體溫計放到他的胳肢窩裡,然後幫他夾緊。

“哥,我沒事了,剛剛沒踩好……”他看着我,儘量想裝出沒事的樣子。

“你這樣還說沒事!你想我明天被我媽打死?”我沒好氣地說,都這樣了,他還客套個什麼勁,擰得跟牛似的。

他還想說什麼,可突然咳嗽起來,本來只是兩頰通紅這下整個臉都漲紅了,我看着都難受了,忙拍了拍他,“你彆扭個什麼勁啊,要咳就咳出來,咳出來會舒服一些的。”

他這才爽快地咳了起來,我看他是憋得不行了。又是生氣,又是有點心疼,想要發作,又不忍心,只得仰天長嘆一聲,轉身去幫他倒水喝。我這輩子還真沒這麼伺候過人。

他喝了水,還是不時的咳幾聲,迫於我的威逼,每次都被我勒令大聲咳出來,我竟覺得這時候的他挺乖的。

抽出體溫計一看,竟然到39度了。

我在琢磨着這個溫度是不是該拖他去醫院了,他好象看出了我的想法,忙伸出一隻手拉住我,“哥,沒關係的,我吃點退燒藥睡一覺就沒事了。”

我看了看他,氣兒比剛纔貌似是順了許多,索xing轉身去幫他找退燒藥,先看看情況再說吧,這麼晚車也不好打,半夜這麼折騰他,小病都弄成大病了。

於是我又跑回老媽房間翻退燒藥。

伺候着這小少爺吃下後,心稍微安定了點。但忍不住氣又上來了,一個大活人,怎麼就在我眼皮底下病成了這樣。

我扶他慢慢躺下,本來是想讓他趕快睡覺的,但終於還是沒忍住又找他問話,“你今天,是不是淋雨了?”

他咬了咬下脣,沒說話。

“你傻不傻呀,就不會在學校等等再出來?”其實,我心裡有點自責,我應該早點去給他送傘的,猶豫個什麼勁啊,從KTV一出來就奔學校興許能趕上,那樣的話,他今晚也就不必受這個苦了。“其實,我今天,去你們學校了,不過,晚了點……”

他詫異地看着我,“給我送傘嗎?”

“到的時候,你們學校都沒人了。”我悻悻地說,然後半天,說了句,“對不起。”我這輩子很少說這三個字。

他抿了抿嘴,挺感動的樣子,想要說什麼。被我輕拍着制止了,“好了好了,你什麼都別說了,免得一開口又把我氣個半死。以後,別那麼不把我當兄弟就行。”

他挺虛弱地看着我笑了笑,我被那笑晃得心裡不由抖了一下,還好我們是兩男人,不然我準淪陷不可。

嘆了口氣,讓他趕緊睡覺。他倒是很配合,輕輕閉了眼睛,不再說話。怕是也被那燒折騰得累了。長長的睫毛在臉上畫出漂亮的弧線,還微微顫着,我竟有心跳加快的感覺。

趕忙跑到廁所深呼吸了幾口,半天才想到自己要幹什麼。拿了毛巾和臉盆,裝了點熱水,想學着我媽以前的樣也給樂楊敷敷。

裝滿了水以後又在想到底是要用熱水還冷水敷。這難住了我。熱水?熱水能降溫?冷水?那麼冰涼的東西扣病人頭上病人還不昏過去?

想了半天,最終決定用溫水。不管了,就算沒效果肯定也不會壞事。

牀上樂楊安靜地躺着,不知道睡沒睡着。

我折了折毛巾,輕輕地放在他前額。突然覺得自己這哥哥做得挺稱職的。這樣纔像個長輩的樣子吧,前些日子那麼冷戰真是幼稚到了極點。

換了幾次水,折騰到大概下半夜,我摸了摸樂楊的額頭,好象真的退燒了。心裡大大舒了口氣。我果然是有伺候人的天賦啊。

這才發現自己眼皮重得跟鉛塊似的,於是搗騰着爬上了上鋪樂楊的牀,睡了下來。

樂楊這小兔崽子真是乳嗅未乾,枕頭和毯子上竟有淡淡的奶香味。

不過,挺好聞的。我深呼吸了兩口,然後,沉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