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聊天后, 夏鬱收斂了表情。
他把手機放回口袋,正要繼續整理剛纔沒整理完的東西,坐在他前面的男生就突然回過了頭, 一臉八卦地看着他:“夏鬱夏鬱。”
夏鬱擡眼:“嗯?”
“昨天晚上的熱搜你看到沒?就沈佑堂那個, 你看了嗎?”
夏鬱嗯了聲, 點點頭。
男生眼裡的八卦光芒更甚, 他擡手捂在嘴邊, 小聲道:“裡面那兩個被消音的名字是你和周鼎吧?”
教室裡靜得出奇。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悄悄聚焦在了夏鬱身上。
夏鬱神色不變,小幅度地聳了下肩:“不清楚。”
說罷他低下頭,從包裡拿出兩小罐新顏料, 拆開後倒進顏料盒裡。
見夏鬱這樣,男生也明白了他不想多說, 於是知趣地點點頭:“好吧, 我也就是隨便猜猜。”
夏鬱又嗯了聲:“沒事。”
男生笑了笑, 回過身重新坐好。
其他人見狀也收回了耳朵,班級裡的氣氛恢復正常, 大家聊八卦的聊八卦,玩手機的玩手機,只偶爾還有目光落到夏鬱身上。
夏鬱沒有理會,他替換好顏料後又拿起了手機,開始預約搬家公司。
昨天他和周鼎去過了家居城, 因爲圖快, 所以他們選擇的都是有現貨的傢俱。
今天上午周鼎沒課, 下午他沒課, 所以他們倆就一個上午一個下午輪流過去, 好及時簽收和驗貨。除此之外他們還預約了保潔,再加上昨天通了一宿的風, 所以今天晚上他們就能住進去。
約好搬家公司,上課鈴也響了。
一上完課,夏鬱就回了宿舍。
他讓搬家公司兩點半過來,在這之前他還有差不多三小時的時間可以收拾東西。
夏鬱是個有點囤物癖的人,他很喜歡把櫃子、抽屜、收納盒都裝滿的感覺,所以他宿舍的房間雖然不大,裡面東西卻着實不少,但好在不亂,收拾起來並不麻煩。
一個多小時的功夫,他就把東西收得差不多了。
他把裝滿的箱子先拖到陽臺上,準備等搬家公司的來了再一起搬下去,繪畫工具、電腦等貴重物品則放到一邊,等最後再搬。
旁邊有人看見他搬出搬進的,不禁開口詢問:“夏鬱,你不住這啦?”
夏鬱心情不錯地點點頭:“嗯,我在外面租了房子。”
“那挺爽,那你這個房間租到什麼時候?我有個朋友要考研,正好也想租房子。”
夏鬱說:“我租到這學期結束,你可以讓你朋友先加我微信。”
“謝啦。”
“不用。”
跟對方交換完微信號後,夏鬱看了眼時間。
現在是下午一點半,但他跟搬家公司約的是兩點半,想去新住處的心有些迫切,所以他想了想,還是給搬家公司打了電話,調整了上門的時間。搬家公司的效率非常高,過了十來分鐘車子就開到了樓下,上下幾趟後,東西全都搬完了。
坐上車,夏鬱低頭給周鼎發消息——
【夏鬱:我東西都收拾好了,現在準備過去。】
【周鼎:好,我的東西已經都放過去了。】
【夏鬱:畫沒掛吧?】
【周鼎:掛了。】
【夏鬱:?】
【周鼎:我在外面包了紙,不會有人看到,放心。】
【周鼎:剛纔我說掛了你是不是嚇了一跳?】
夏鬱勾起脣。
【夏鬱:沒有,我剛纔腦子裡只想了一件事。】
【周鼎:什麼事?】
【夏鬱:我剛纔想,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居然還有暴露癖,順便腦補了一下工人看到那張畫的時候會是什麼表情。】
【周鼎:大概是羨慕的表情?】
夏鬱一愣,接着抿住脣,擡手掩住嘴角上揚的弧度。
【夏鬱:[牛][牛][大拇指][大拇指]】
【周鼎:哈哈哈哈[呲牙笑]】
這時,車子忽然停下。
夏鬱擡頭看了眼,原來是到了門口。
司機道:“帥哥,要麻煩你去門衛那登記下,我駕駛證也壓在那呢,就麻煩你登記完帶給我了。”
夏鬱點點頭:“好的。”
他下了車,從口袋裡拿出學生證到門衛處進行登記。
他正低頭寫着,旁邊的兩個保安忽然竊竊私語起來,保安室大門被推開的時候,竊竊私語的聲音又戛然而止。
夏鬱有些好奇,不禁擡頭看向門口。
一擡頭,就看到沈佑堂背後揹着包,手上提着電腦包,正直直地站在門口處,看起來似乎也是過來登記的。他的狀態明顯不太好,眼下發青,頭髮微亂,即使戴着口罩也不難從邊緣的紅痕看出他臉上有巴掌印。
沈佑堂看到夏鬱似乎有些錯愕,他嘴脣動了動,遲疑道:“夏鬱。”
夏鬱衝他點了點頭:“你好。”
說完回過頭,繼續寫剛纔沒有寫完的表格。
沈佑堂看了眼外面裝滿東西的小貨車,又問:“你要搬出去?”
夏鬱語氣淡淡:“嗯,我在外面租了房。”
沈佑堂垂下眼哦了聲,然後問保安也要了張單子,坐在夏鬱旁邊開始進行登記。
他低着頭,一邊寫,一邊聲音低低地道:“夏鬱。”
“嗯?”
“阮欣她們真的去找過你?”
“她們沒來找我,我跟她們是碰巧在花鳥市場遇到的。”
沈佑堂嗯了聲,沒有再說話。
他垂着眼,一筆一劃地填寫着眼前的表格。寫着寫着,他深吸了口氣,到底還是忍不住地看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人——比起他的頹喪,夏鬱皮膚紅潤,眼神有力,一看就知道最近過得很好,而且剪了頭髮後他整個人看起來比之前精神許多,也陽光許多,再沒有了以前那種陰鬱孤僻的感覺。
是因爲周鼎才變成這樣嗎?
和周鼎在一起真的就這麼開心嗎?
喉結滾了滾,胸膛幾次起伏,沈佑堂才又開口道:“夏鬱。”
“嗯?”夏鬱在單子最後簽上名字。
“如果當初我沒有——”
“啪”一聲,筆帽重重蓋住筆尖。
沈佑堂一愣,剩下的話被堵在了喉嚨口,他眨了眨眼,怔怔地看着夏鬱。
夏鬱把筆放到一旁,目不斜視地吹了下眼前的紙,站起身時,他聲音很低卻非常決然地回了沈佑堂四個字——
“沒有如果。”
說完,他就把手裡的紙交給了保安。
保安好蓋章後,夏鬱大步離開,回到車上。
他把司機扣在門衛上的駕駛證交還給司機,然後看着前方道:“走吧。”
車子發動,沒一會就駛離學校。
沈佑堂呆呆地坐在保安室裡,眼睜睜地看着貨車離開,直到影子都看不見了,他才收回目光,默然地看着眼前的登記表。
手指緊攥筆身,他的目光茫然又彷徨,過了好一會,他才深吸了口氣,垂下眼繼續填寫表格。
“你就是網上那個男孩子吧?”
保安大爺捧着不鏽鋼水杯,看着沈佑堂搖頭嘆息,“小夥子,你這樣很不好,大爺雖然年紀大,不懂你們男的怎麼會喜歡男的,但也知道喜歡一個人就該直接去跟人說、跟人表白,你到底怎麼想的,怎麼能去禍害別的小姑娘呢?這麼一來有點腦子的都知道你不靠譜了……”
沈佑堂緊抿嘴脣,沒有反駁,也沒有吭聲。
他也忘了當初爲什麼會一時衝動想出那種昏招,現在想想,大概是因爲自己是個膽小鬼吧,不敢直接開口,怕連朋友都沒得做,但又不想什麼都不做,所以寄希望於夏鬱能夠主動地說出口,這樣就可以避免他陷入尷尬的局面,也好讓他從被動轉爲主動,可進可退,不用擔心被拒絕,也不用擔心性向暴露後被厭惡。
歸根到底,還是他太慫了。
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
所以夏鬱看不上他,不奇怪。
阮欣看清他後想毀了他,也不奇怪。
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一切都是都是他活該罷了。
眼裡的茫然和彷徨變成了嘲諷,沈佑堂咬住牙,繼續填寫表格。
保安大爺捧着水杯又道:“小夥子,你以後可不能這樣了,一定得改,不然以後誰敢跟你處對象啊?而且名聲這個東西很重要的,這次事情一鬧出來,以後不管男朋友女朋友,你都難找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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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學校沒多久,車子就到達了目的地。
夏鬱加了錢,讓司機幫忙把東西一塊搬上去。
房子裡已經被打掃過了,到處整潔如新。
他們昨天在家居城訂的牀、沙發等大件也全都落實到位。
行李搬進屋後,夏鬱沒有急着整理,而是把每個房間都細緻地轉了一遍。
從客廳看到臥室,又從臥室看到衛生間,再從衛生間看到書房,當他在書房牆上看到那個被白紙包裹着的畫框時,一時有些怔愣,接着無奈和好笑就涌上了心頭,但同時心裡又生出了一種這確實是他和周鼎共同的“家”的實感。
因爲房子是新的,裡面的大件也全是新的,整個房子毫無人氣也毫無煙火氣,像一個精緻的、冰冷的、擺在櫃檯上只供觀看的奢侈品。
而這幅畫雖然不正經,卻是他和周鼎一齊畫出的作品。
上面有着他們兩個人的氣息,也承載了他和周鼎的回憶,是他看到現在唯一一個能讓他感到熟悉併產生歸屬感的物品。
盯着畫看了會後,夏鬱突然轉頭走向廚房。
廚房裡也是整潔如新,鍋子、鏟子全都是新的,甚至套在鍋上的包裝殼都還沒有拆。
掃了眼後,夏鬱打開了冰箱,裡面也是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下一瞬,他拿出手機,給周鼎發消息——
【夏鬱:我看了一遍,東西應該全到了吧?】
【周鼎:都到了,上午就全送過來了,也全都安裝好了,應該沒什麼漏的。】
【夏鬱:好,我去超市買點東西補充冰箱,順便再買點廚房用品。】
【周鼎:好。】
【夏鬱:你大概什麼時候回家?今晚我做飯。】
另一邊的教室裡。
周鼎怔怔地看着手機上的消息。
或者說,怔怔地看着那個“家”字。
心跳加速,無法言說的喜悅霎時充滿胸腔。
他幾乎要剋制不住心裡的激動,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強忍着沒在課堂上出洋相。
他用力抿住脣,手指飛快敲擊屏幕——
【周鼎:等我!!我一下課就立刻飛奔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