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王氏原是來問罪的,現在這個情形倒是不敢開口了。躊躇一刻暗罵蘇文卿不知好歹,走上來問道,「老太太這是怎麼了,文卿今兒怎麼來清風堂了,可是身子利落了些…」
「你還有臉問文卿怎麼了!」徐老太太氣狠了又有心打壓王氏,打斷王氏的話冷聲質問,「我問你是不是你打發丫頭最後送花給文卿,還給了姑娘姨娘們挑剩的!」
二太太眼皮一跳,怎麼也沒想到徐老太太竟然當著這麼多後輩直接打她的臉,頓時臉燒了起來。再看徐老太太的臉後背一寒才覺得這事兒嚴重了,急忙道,「老太太可是冤枉我了,這是哪兒的事啊。」
「那匣子的三朵是文卿自己摘了唬我?」徐老太太眼中冒火,柺杖狠狠剁在地上,二太太身子一軟被低著頭的徐心蓮扶著。徐老太太正巧瞥見徐心蓮發間那朵嫩粉夾黃的牡丹越發勃然大怒,「文卿多溫順的孩子今兒被逼成了這樣,你當老婆子我眼睛是瞎的嗎?」
這些年徐老太太一直睜隻眼閉隻眼隨她打理侯府,安樂日子過久了她竟然忘了她那婆婆不是個好欺的主兒。
心裡亂成麻再看徐老太太怒氣未消的臉已有了幾分懼意,說話也軟了幾分傷心道,「母親明鑑,兒媳爲家裡操持了二十年,母親可是聽誰說過我苛待過少爺姑娘們的,更何況是外甥女?妹妹去的早,老太太老爺心疼外甥女將人接來,我也是有兒有女的人,怎麼可能做這些苛待外甥女的事兒?」
說罷哭了兩把轉頭對蘇文卿道,「文卿你說可是,舅母平日裡可曾苛待過你?」
何止苛待,當初只是冷漠些,後來見自己軟弱便狠了命的欺辱,冷嘲熱諷謾罵更是常有。送給父親的信全被扣了下來,父親送來的銀子倒是一點不留的全部拿走卻連基本的例銀也分不到,冬日裡連足夠的炭火也沒有…
蘇文卿眼睛不由陰鬱幾分,扶著牀榻坐起來細長的手指摩挲著帕子輕聲道,「那這花…」
「許是丫頭拿錯了,你是舅母的親外甥女,舅母怎麼疼你都來不及怎會苛待你?你說是不是?」
真是好快的心思,這便是甩給丫頭了?蘇文卿沒有擡眼,只是淡淡道,「我也不信是舅母的主意,人人都說王大人最是心慈尊禮,舅母出身相府受王大人薰陶最善心不過的,如此勢利不恥之事定不是舅母的意思。」
王氏擰著帕子的手差點刺破了手掌心,恨不得撲上去將這丫頭的嘴撕爛了!一張臉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隻能僵硬的點點頭,「文卿明白舅母的心便好。」
「應該的。」蘇文卿捂著心口淡淡應了聲再無迴應。
瞧著二太太低著頭的樣子,徐老太太微微消了些火,這才沉聲道,「我知道你心裡不滿,不滿我寵著文卿。這孩子年紀輕輕就沒了母親,打小身子不好性子又是內斂不愛多言,有什麼委屈都默默嚥了,我是她外祖母我看著心疼,就是疼她多點怎麼了,你這個做舅母的不疼外甥也就罷了,還縱著奴才欺負主子,這要是讓文卿她娘知道了該傷心成什麼樣,靜兒當年可是把心竹當親女兒疼的!」
一說起年輕早逝的女兒徐靜徐老太太又是一陣心傷,衆人難免安慰一番。
命丫頭扶王氏坐了,徐老太太這纔將注意力放在了跪在一邊已經白了臉的雪芮。
這丫頭的名號就連她這老婆子也知道,仗著主母的寵信爲非作歹,看這一身穿金戴銀比在座幾個姑娘穿的還好!
哪兒有個丫頭的樣子!
當即不想再看第二眼冷冷道,「這丫頭如此跋扈,竟敢打著主子的名號欺辱府上的小姐,這等刁奴留著作甚,掌嘴二十趕出侯府找個人配了。」
王氏徐子玉俱是心中一寒,雪芮可不是一般的丫頭,怎能打發出府,急忙懇求道,「雪芮是媳婦奶媽的孫女,打小就伺候我,奶孃死前託福我照看她幾分這要是打發出去我有什麼臉面對奶孃。是媳婦沒管教好,老太太教訓一頓也就罷了,看在我的面上老太太千萬留她一回。」
雪芮一張小臉煞白煞白只是一個勁的磕頭,「求老太太饒命,奴婢知道錯了,奴婢不是有意的,花是不小心送錯了奴婢絕不是有意的啊…表小姐饒命,奴婢真的不敢了…」還哪兒有平日裡的跋扈目中無人。
徐老太太沒說話,意思是聽蘇文卿的意思。蘇文卿的目光輕輕落在雪芮的身上,在那腕上停留了幾秒這才收回目光,「既然舅母求情那看在舅母的面子上就留這一次…」
雪芮鬆了口氣整個人虛脫的軟在地上,就聽徐老太太補了句,「掌嘴二十杖棍二十,以做懲戒。」
雪芮愣了一刻這才瘋了一般的哭喊起來,徐老太太揮揮手兩邊的婆子已動手將人拉了下去。不一會兒屋子外邊就響起了啪啪的掌嘴聲,二太太徐子玉想求情但看徐老太太的臉色終是沒敢開口。
徐老太太閉上眼睛冷冷道,「你管教不嚴,以後切記不可這般縱容奴才。我最近睡得不大安穩,你去將《金剛經》朝上五遍送過來。行了,我也沒興致留你們,文卿今兒受了委屈今兒就在這兒休息,都下去吧。」
待所有人回去,祖孫兩默默吃了晚飯,春蠶和綠袖伺候兩人洗漱。徐老太太看孫女眼睛還腫的桃子似的又打發春蠶去尋了兩個水煮蛋,剝了蛋殼輕輕敷眼睛。
徐老太太嘆了口氣,臉上卻是多了幾分笑意,摸摸蘇文卿梳散的頭髮柔聲道,「你母親打小就是個悶悶的性子,受了委屈不敢和我說,眼睛哭的桃子似的第二天還說沒有哭。我一直怕你也是這樣,這麼一看你倒是比你母親有出息。」說到這兒徐老太太有些傷感,伸手摸摸孫女的後背只覺得滿手全是骨頭瘦的出奇立馬又鼻頭一酸,「怎麼就吃不胖呢。」
蘇文卿握住徐老太太還不顯蒼老的手笑笑,「胖了有什麼好,纔不想和心葵似的,圓滾滾湯圓似的。」
「你這丫頭。」徐老太太被蘇文卿逗笑,想起小孫女圓乎乎的樣子也忍俊不禁。罷了還是問她,「可覺得委屈?」
委屈,怎麼不委屈!蘇文卿靠著徐老太太慢慢道,「二舅母母家有權,老太太看在王家的面子不好不給舅母難堪,外祖母疼我,我自是懂祖母的難處。」
徐老太太聽罷心中大慟,可憐她那外孫女如此懂事,「你那舅母…不說也罷。」
「祖母多心,聽父親說王大人是再賢德的人,舅母是王大人親妹自然是好的。那雪芮是舅母奶孃的孫女,這些年跟著太太難免心氣高,舅母要操持家裡哪兒知道這刁奴在外邊做了什麼,就算知道看在奶孃的面上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又哪兒是太太的不是。」
蘇文卿內斂,徐老太太如今才知道這外孫女竟然如此通透,忍不住嘆了口氣,「難得你小小年紀有這般胸懷。」也不繼續問她,祖孫兩人都有些累了不一會兒睡熟過去。
另一邊牡丹園卻是燈火通明,二太太在徐老太太跟前受了那麼大的氣,腦子發昏差點站不穩,剛想喊雪芮給她揉揉纔想起雪芮被擡回來連爬也爬不起來,於是愈發頭疼。
徐子玉與徐心蓮坐在一邊皆是沉著臉,徐心蓮想起祖母今日動怒仍然心有餘悸,竟然連母親半分面子也不給,不就是爲了一個蘇文卿,這麼一想越發覺得徐老太太偏心。
王氏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兒子,想起這些日子徐子玉都在跟著老爺唸書,好不容易清閒一會兒又遇上這破事,到底心疼兒子於是打發徐子玉回去休息。徐子玉臨走前安慰了母親幾句這纔出了牡丹院,路過青黛院時頓住,想起蘇文卿今兒在清風堂歇息,心情複雜的看了好一會兒纔回去。
等兒子走了二太太這才無力的躺在榻上,徐心蓮上前替母親按摩。二太太拉著女兒的手心道還是女兒體貼,一想起蘇文卿又恨得眼睛發熱,「算是我瞎了眼居然沒看出來居然有這手段,著了她的道兒。」
「瞧著表姐平日裡一副弱不禁風的柔可憐樣子,原不想是裝出來的,是那姓蘇的心思重母親又何苦說自己的不是,只是祖母心偏又什麼都聽她的,沒來由讓母親受委屈。」
二太太拉著女兒坐下嘆息道,「你祖母當年就這個樣子,把你姑母寵的不像樣子,如今你姑母沒了越發慣著蘇文卿。」
徐心蓮眼圈一紅不由道,「那怎麼辦?」
「急什麼,她一個病秧子,大夫都說了活不了幾年…」
「難不成這些年就一直任她欺負麼?」
「怎麼會?」二太太溫聲安慰道,「她到底是商家的女兒,又怎麼能和你比,更何況她這次是逼急了,以她對你二哥那點心思…」
徐心蓮眼睛驀地亮了,不由甜甜一笑,「母親說的是。」
蘇文卿一夜好眠,第二日在清風堂醒來,還沒收到二太太送來的花,就聽春蠶小聲對徐老太太道,「大少爺回來了。」
蘇文卿還有幾分睡意瞬間醒的半點不剩,刷的轉過頭,徐老太太沒注意到蘇文卿驚恐的樣子,極不爽快的問道,「他回來作甚!」
春蠶自是不知道的,只能搖搖頭,「之前也沒稍口信說要回來,適才去了老爺書房,還有一會兒應該要過來請安了。」
「不見!」
徐老太太很不願意見徐子越,蘇文卿卻是心情複雜。
徐子越回來了!他爲什麼現在回來?不是三年後才應該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