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的心志?”南宮思雨忍不住問道。
“恩, 比如,”麗歐兒眼珠一轉,“你看, 這個。”
就像在虯龍谷外一樣, 隨着她雙手的動作和口中默唸的心絕, 一隻金色的蟲子從她的掌心飛出來。
南宮思雨驚訝地捂住嘴巴, “天那, 這是?蠱?”
“很簡單的一種蠱,你要學這個嗎?”麗歐兒笑顏淺淺。
南宮思雨艱難地嚥下口水,嘿嘿笑了兩聲, “我想……那個就不用了吧?”
麗歐兒撲哧一笑,“好啦, 隨便你啦!”
隨後的幾天, 除了照顧樂正晨南, 南宮思雨就在修習體內狐王修爲和學習巫靈術中渡過。
她沒有抱怨一個苦字,似乎當年那個愛吵愛鬧的女孩子, 在一瞬間長大了,懂事了。
晨曦樓裡,南宮思雨正給樂正晨南擦臉。
他的臉色一直是那麼白白的,一點生氣都沒有。
就連睫毛,也不見一絲絲的顫動, 如果不是麗歐兒擔保他沒有性命之虞, 她甚至以爲, 他就這樣, 永遠離開了她。
她還來不及對他說對不起, 她還不及看着他找到真正的所愛。他就要離開她。
心疼的看着他,她的心裡頓時充滿了愧疚……可是, 再愧疚,也不是愛……
“對不起……”她喃喃道。
發着呆,一直到楚雷師姐進來,“思雨,聖女來了。”
麗歐兒走進來,看着她的神色,咳了一聲,“思雨,找我有事?”
回過頭,思雨輕輕點頭,轉頭對楚雷說道,“謝謝師姐,你去忙吧。”
楚雷深深看了她一眼,望望躺在牀上的樂正晨南,終是走了出去。
南宮思雨抿了抿脣,從懷中掏出一串鈴鐺。
“祭魂鈴!”麗歐兒驚呼出聲,“你從哪弄到的?是巫馬蓮沛的?”
點點頭,她站起來,將祭魂鈴放到歐歐手上,“歐歐,救他。”
麗歐兒從來沒有看到她如此慎重認真的表情。
她記憶裡的思雨,總是傻乎乎地笑着,樂呵呵地吃着,再怎麼痛,怎麼難過,怎麼被折騰,也總是笑着的。
一直以爲她會這樣努力“堅強”下去。可是現在,那個愛說愛笑的女孩子,去了哪呢?
她不知道,那個樂正晨南於她而言,到底有多大的影響和意義。但她可以看得出來,如今的大家也都看得出來,她對他,只是愧疚,不是愛。
爲什麼,會有那麼深的愧疚,愛或不愛,都不是她的錯啊……
她爲什麼,總是這麼傻。
上天又爲何,要給她安排,如此波折的命運。
思雨,命運之論若是已經開始轉動,你還會不會,明知沒有退路,仍要前進?
接過祭魂鈴,牢牢拽在手中,麗歐兒走上前去。
南宮思雨抓住她前進的身子,將她的衣袖揪得彷彿要生生撕裂開來,“不是現在,等我走之後。”
“走?”麗歐兒眉毛一挑,“你要去哪?”
思雨沒有說話,只是那麼看着她,靜靜地看着她,彷彿在無聲地說着,你,一定知道……
麗歐兒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她居然有些,害怕她的眼神。思雨的眼神變了,彷彿是突然之間變了。
南宮思雨輕輕笑着,“歐歐,你別擔心我,我只是,擁有了狐王的修爲。”
難怪,狐王的修爲,的確有這樣的神力。
墨潯,居然肯將神物之一,交給了她嗎?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份神力,對思雨有益無害。
墨潯,真是看得起她麗歐兒……
前輩,你當年所託之事,所託之人,真的不簡單那。
“我走之後,拜託歐歐你將他救醒。好好照顧他。恐怕那個時候,整個羽化仙都知道,南宮思雨已經帶着神武的叛逃,那個時候,我需要你幫助我,穩住他。用盡一切辦法。”
“好,我答應你。真實情況,有幾個人知道?”麗歐兒的神色很淡,似乎早已料到會有這麼一天,眼睜睜看着思雨被迫長大的那一天。
“師父師叔,還有你我。其他人,絕對不能知曉,否則……”南宮思雨頓住,看向麗歐兒。
見她會意地點點頭,接着道,“歐歐,辛苦你了。我今晚會走。還有二師兄,他脾氣不好,他要是激動地要去追殺我,千萬攔着他,我可不想和他打。”
“你放心。”恐怕他不是要打你,而是要拼死救你回來吧。
“呵!”南宮思雨突然笑出聲來,“你看看我,怎麼像交代後事似的?”
歐歐擡手給她個爆栗子,“你啊,還是笑起來比較像人。”
“不是吧?歐歐你不要刺激我啦!”南宮思雨摸着頭,嘟着嘴巴。
“不教訓就不行!有什麼事,記得找我。必要的時候,我可一考慮救救你。”麗歐兒皺着鼻子說。
南宮思雨眨了眨眼睛,“恩……可不知道誰救誰呢?”
麗歐兒帶着難得的淺淺的笑,看着她走出去。
握着祭魂鈴,麗歐兒在心底嘆道,果然是南宮思雨,不僅學東西奇快,就連別人費盡新機也許都辦不到的事情,也不會怎麼爲難到她吧?
前輩,這樣的能力,她努力隱藏了那麼久,總是那麼平凡不起眼,如今,終於要 用了嗎?
這樣,對她,是好,還是壞呢?
一百年,思雨,我還可以護你一百年。
那麼,那之後呢?我會不會放心讓你一個人生活着……
來到熟悉的噬妖臺。南宮思雨坐在常坐的欄杆邊,手指慢慢滑過溫潤的玉一般的噬妖臺。
這裡,恐怕以後都回不來了吧?
她不知道爲何有這樣強烈的感受,她不能再回來。不是沒有想過,也許當一切結束的時候,她可以重新回到這裡,開始她陽光燦爛的生活。
可是,一旦想到,就會忽然間絕望,深刻到心底的絕望。
她不能也不想把這種絕望告訴任何人,包括墨潯,包括麗歐兒。
他們是在守護着她的,雖然她不知道他們守護的緣由,卻能夠感受的到。
擁有了狐王的修爲以後,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變化,擁有他的修爲的同時,他的沉穩,他的理智,他的思維,似乎也一起到達了她的身上。
墨潯總是那麼一副沉穩的樣子,也是因爲這樣嗎?
那麼現在的墨潯,纔是真正的墨潯嗎?現在的墨潯,又該是什麼樣子?卻是她沒有辦法再看了……
她忽然很想念,那段初遇的時光,他靜靜地站在樹下,幫她豎起梅花樁,那時候的陽光,碎碎地灑落一地。
墨潯,再怎麼嚴肅嚴厲,在她的心裡,總是隻記得他的溫和。
不同於樂正晨南的溫柔,墨潯的存在,是她安心的所在。
只不過,這應該,這可以,是愛嗎?
你的心裡,究竟是誰?巫馬心璃曾經逼問過她,她到底在乎的是誰?
是誰?是誰呢?
南宮思雨皺起眉,心裡忽然有些難過,揪着一樣難過。
直到一抹影子罩在她的身上,她別過頭,子車聆仍是那一身黑衣,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南宮思雨往一邊挪了挪,讓出地方,“師兄,你來啦。”
這幾天,他總是會來陪她,什麼話都不說,只是靜靜地,在這裡陪她,等待夕陽西下,在夜幕升起的時候離開。
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樣,子車聆咳了兩聲,“你,還好嗎?”
那樣溫和的語調,實在不是某人的作風,南宮思雨轉過頭,“師兄,拜託你正常點和我說話,行不行?”
子車聆的嘴角抽搐了下,在她身邊坐下來,終是沒有再開口。
他可以感覺到,她有心事。
而他,自從大師兄回來的那一刻,再也沒有勇氣告訴她,他不輸給大師兄的愛。
他經常在黑夜中躺在牀上睜着眼睛,看窗外那輪她喜歡的月亮。他曾經笑話過她,一個瘋丫頭,裝什麼風雅!
可是,在她說喜歡的那一刻,他也喜歡上,那個不知人間幾許的月亮。
夕陽又一次暫別人間,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今晚的月,還會圓嗎?
西北部,玉寒峰內大殿。
青蛇妖扭着身子,“稟報大人!斷腸草、烏頭、鶴頂紅,均已找齊。”
大殿的玉座上,和逸的長髮垂至足邊,手中的酒杯裡,依然是那種綠色的液體。聽到稟報,俊美的容顏上,邪魅的眉毛一挑,“一品紅,還是沒有找到?”
冷峻的聲音迴盪在殿中,衆妖在一瞬間沒了聲響。
不可能不害怕的,那樣清冷的語調,即使隔了三百年,依然令人聞之變色。
和逸淡淡地掃過衆妖,沒有再說話。
他不說,沒有人敢再開口。
那淡淡的眼光帶着寒氣,只一眼,就可以讓他們的身體凝結。
他們的心裡,幾乎同時回想起,他們的領袖,狐王,幾千年來,都是那樣冷峻無情的,他們不敢反抗,也不會反抗,那是他們整個妖靈族的王者。
天賦的王。
他們忽然很想念,幾百年前,那張明媚的笑臉,那個整天伴着狐王的女子,一遍遍喚着“狐仙大人”……
他們忽然很想念,那個女子在的時候,他的臉上,偶爾顯露的笑容。他的笑,無論是誰見到,都可以在一瞬間,失了神采。
天地間,再沒有什麼,可以比得上狐王的笑容。
這一片沉寂被一個清越的聲音打破,“和逸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