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陳老實帶着二斤糧食回家。
老孃跟媳婦連夜推磨,把糧食磨了,用面做了幾碗疙瘩湯,麩皮也蒸了幾個饅頭。
家裡的兩個小子圍着蒸籠,目不轉睛的看着冒了熱氣的蒸籠,舌頭不斷舔了嘴脣。
自從被齊軍徵發,家裡已經有日子沒吃過飽飯了。
麩皮糰子蒸好,陳老實拿了一個,仔細的啃着,聽着媳婦跟老孃的閒話。
“村西陳三家出事了,陳三死在江上,官府也不給說法,陳三老孃就領着一家子去告了,沒成想官官相衛,老婆子直接被打死在衙門口了。”
陳老實一愣,麩皮糰子都丟在地上了。
陳三死的時候,自己就在眼前,當時還沒嚥氣的陳三還跟自己託了孤,應該算是託孤吧,看戲文裡都是這樣說的,把一家老小託付,就是託孤了。
可是自己連自家都照顧不來,又去哪裡弄糧食照顧陳三家裡的。
陳三老孃這一死,剩下的陳三媳婦跟三個小子兩個姑娘可該怎麼活呦。
“娘”
陳老實試探着說了:“陳三家夠苦的,咱家這糧食?”
老孃眉毛一揚,“咋,你還想當好人,自家都顧不好,還想着照顧陳三家的,真是腦子進水了。
還是媳婦心軟:“娘,勻給陳三家一些吧,今兒我路過陳三家門口,他老孃的屍體還停在院裡,幾個孩子都餓的面黃肌瘦的,跟乾柴棍一樣。”
老孃嚷嚷着說了:“行行行,就你們是好人,我是惡人,你去給吧,明兒你拿不回糧食來,你老孃跟你媳婦兒子也得被餓死。”
雖則是這樣說着,吃了晚飯,等着夜色降臨,老孃還是用布包了兩把麪粉,向着陳三家去了。
陳老實也跟了過去,他想着既然陳三向自己託了孤,自己總要是盡些力的。
暗夜裡,陳三家一片漆黑,因着沒了男人,柴都沒得打,火盆也燒不起來,家裡冷冷清清的。
老孃的聲音在院子裡響起。
“陳三媳婦,咋連火盆都不起,凍壞了孩子可咋辦?”
屋裡響起腳步聲,陳三媳婦腳步踉蹌着出來,聲音有氣無力。
“大娘,家裡實在是連柴都快要沒了,現在到處都是齊兵,奴又不敢出去打柴,這些柴若是用了,連水都燒不起了。”
老孃嘆了口氣,罵了一句:“天殺的官府啊。”
說着,老孃向陳三媳婦走了過去,把布包放在陳三媳婦手裡:“拿好了,做點兒麪湯,起碼也能續着命。”
陳三媳婦感覺到手裡的東西,一下就跪了下來。
“大娘,您的大恩大德。”
“淬”
老孃罵了一句:“你個小娘皮,什麼大恩大德,左右不過是一兩面,行了行了。”
這也說着,老孃也不停留,出了院子,看到了陳老實,鼻孔裡哼了一聲。
“咋,連你娘都放心不下。”
陳老實揉了揉頭髮,嘿嘿笑着說了:“哪能,陳三跟我託了孤,我不能眼睜睜的看他媳婦兒子餓死呀。”
“我去打些柴”
老孃拉住了陳老實:“傻了吧你,白日裡撐了一天船,都吃不好,還想着打柴,累死咋辦。”
“你別管了,明兒我去打柴,我一老婆子,齊人肯定看不上,我去就成了。”
陳老實聞言訕訕笑了:“那行,娘你要小心着。”
第二天,天還不亮,陳老實就出工了。
沒辦法,齊人下了死令,天亮之前不到,就要砍頭,陳老實又是在里正那裡留了記的人,逃都不能逃。
船到了北岸,交割了軍器,陳老實操船向南走,旁邊的二狗子問着說了。
“老實哥,今兒咱們搞個大的?”
陳老實聞言一愣,不過轉眼就想到了自家兒女的面黃肌瘦,媳婦老孃連麩皮糰子都吃不上,頓時整個人都悲切起來了。
一個老爺們,連一家老小都養不活,還怕個毛線。
“幹了”
陳老實向手心裡哈了口氣,摩拳擦掌的說着。
大家有了上次的經驗,這一次都心照不宣了。
在南岸裝了船,行到清江中間,南北都看不清的地兒,陳老實撐着船,遮住了左近的幾艘裝有齊軍的船。
一番操作之後,在齊軍的呵斥下,船散開了。
二狗向陳老實比了個放心的手勢,陳老實看在眼裡,長出了一口氣,這次又成了。
就這樣,在運送齊軍軍械的日子裡,陳老實靠着私藏糧草,一幫義務運送軍械的漁夫家裡倒是沒有死人。
左近的村子裡,無時無刻都在有着人餓死,或者是被徵發糧草的齊軍砍了腦袋。
齊人的日子,是愈發的不好過了。
……
中軍帳內,蘇路吃着煮熟的地瓜,一邊看着佈防圖。
軍中不缺糧,地瓜敞開了供應,軍士們只要想吃,自己去伙頭軍那兒取就是了。
帳外響起腳步聲音,中軍校尉驗看了來人的官憑,就放了人進來。
“王爺,末將前來請罪。”
撲通跪地的聲音讓蘇路愕然擡頭,收起了研究佈防圖的目光。
看着跪地的李盧,蘇路愣了一下。
“你不是在五原鎮守嗎,怎麼到這兒來了,大將私離駐地,該當何罪?”
李盧跪在地上,頭也不擡。
“王爺,末將,末將丟了五原。”
蘇路嘩啦一下站了起來,震驚的看着李盧,拉開了佈防圖。
“你軍在這兒,我不是吩咐你把斥候都都撒出去,就是防止遭到蠻族偷襲。”
李盧的聲音裡滿是頹廢和無奈。
“王爺,不是蠻族?”
不是蠻族?
蘇路愕然看了李盧一眼,不是蠻族,難不成還會是秦軍,爲了活命,秦軍攻下五原,以拒蠻族,倒也不算什麼錯處。
“有多少秦軍,是誰統帶的?”
蘇路問着說了。
“不是秦軍。”
李盧鬱悶的說着,臉色難看。自己真傻沒用,連五原都守不住。
蘇路懵逼的看着李盧:“不是秦軍,不是蠻族,難道還會是唐軍不成?”
李盧點了點頭:“王爺說的不錯,就是唐軍。”
蘇路愕然的看着李盧,竟然真的是唐軍?
自上次打服謝如玉之後,唐就沒有再起過邊釁,現在怎麼突然就掀起了邊釁呢。
“督帥,齊人進攻了。”
馬平陸戰大踏步的進了中軍帳,稟報着說了。
蘇路看了李盧一眼:“你先帶人下去,休整一下,餘下的事兒,等大家商討過後再說。”
“這次齊人出動多少軍隊,飛鳥多少,有沒有動用弩炮這些器械?”
蘇路問着馬平跟陸戰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