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連綿,但雨勢卻不大。
官道上,一行騎士迤邐而來,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騎士們,拱衛着中間的一輛黑色馬車。
“踏踏踏”
一騎自遠方而來,騎士看到前方的車隊,縱聲高喊。
“葭萌關董靈將軍有重大軍情轉呈王爺。”
駕車的大內侍衛勒住了繮繩,騎士們也紛紛在雨幕中停下。
蘇格探頭瞧了一下,只見披着黑紅兩色輕甲的禁衛正在檢查騎士的身份,片刻之後,覈查了身份,放了男子過來。
騎士到了蘇路跟前,抱拳一禮,然後開口說着了:
“斥候營甲旅丁權見過督帥,這是董靈將軍命我星夜轉呈的軍情急報。”
蘇格伸手接過急報,打開檢查了一遍,見沒有不對的地方,這才轉給了蘇路。
片刻之後,蘇路笑出了聲。
“好,蘇平李坤打的好仗。”
“一仗破英特人圍城大軍,再一仗破羅江府大軍。”
“至於他們彈劾羅達延誤軍機,畏戰不前,準了。”
“傳我的令,分別晉二人明威將軍,統帶南境一應軍務。”
蘇格眉眼有些驚訝,張了張嘴,不過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把擬好的文書遞給蘇路過目的時候,這才壓低了聲音說着:
“二位將軍沒有統屬,軍無主將,這仗不好打吧,王爺。”
蘇路接過文書,笑呵呵的核對了一遍,用了自己的印,遞給了騎士,這才笑着說了:
“用人如用兵,李坤性子陰險狡詐,蘇平表面上大大咧咧,但也是不弱於人,兩人平級共事還可,若是點明瞭誰來統攝誰,那這仗可就難打了,反倒是現在,好打很多。”
“再說了,葭萌關戰事結束,董靈也快要啓程去兩江了。”
“既然兩江大勝,那咱們就沒必要再去兩江了,前面找個地方休息,待雨停了再走。”
親衛們都高興起來了,這樣子行路,身上都是溼漉漉的,衆人都難受的緊,現在都想着熱炕頭好好休息休息。
走了沒有多長時間,就到了一處驛站,打頭的侍衛亮出了大將軍的印鑑,驛丞急忙拿出了一大串鑰匙,領着侍衛們向內裡走。
“這裡是一處上院,咱們杏花驛最好的院落,下官今天剛剛打掃過的,諸位大人請進。”
院子頗大,幾個侍衛進去,挨個房間搜查了一遍,確認沒有問題之後,這纔過來回稟蘇格。
蘇格打量了一下小院,伸手丟出一塊銀子到驛丞懷裡。
“行了,就這兒吧,吃食熱水都預備上,大將軍遠來辛苦,你可別怠慢了。”
接了銀子的驛丞眉眼都笑開了,一疊聲的應着:“大人放心,大人放心,下官一定都預備妥帖了。”
臨出了院子,驛丞吩咐着聽到動靜匯聚過來的幾個驛卒,“都仔細着,這位可是大將軍車駕,牛二去燒熱水,定山還有樂通,跟我去萬和樓要一桌酒菜回來。”
驛丞倒也精幹,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維持着驛站的運轉,又讓驛站顯得不那麼忙亂。
院子裡,王小六看着天空發呆,身上的蓑衣跟斗笠都沒有解下。
蘇路站在門廊下,問着王小六說了:“小六,我記得王四的家鄉是在商山,這裡是永樂,雖然同屬江州,但應該不是你的家鄉吧?”
王小六眼眶一紅,大好男兒卻見扭捏,聲音裡略帶上些沙啞:“王爺,末將是永樂人,剛纔問過驛站夥計,此地距離末將所居的村子,不過二十里路。”
“那是好事啊。”
蘇路吩咐着說了:“蘇格,拿佈防圖來。”
片刻之後,蘇格拿來了佈防圖,蘇路指着江州地圖問了:“我們現在在杏花驛,就在這個位置,你小子的家在什麼位置呢?”
王小六伸手向上一指:“就在這兒,堯山村。”
蘇路點了點頭,吩咐着蘇路說了:“給小六拿一百兩銀子,讓他回家探親,對了,我記得你夾帶裡有件從七品的翊麾校尉常袍,給小六吧,讓他穿着回家。”
“富貴不歸鄉,如錦衣夜行,誰知之者。小六給我當兵,就不能吃這個虧。”
蘇格打量了小六一眼,鼻腔裡哼了一聲:“跟我來吧,小子。”
小六能在蘇路身邊當這麼久的兵,自然知道輕重,連連擺手說着:“末將不要,這一身甲冑還家,也能嚇到村裡人了。”
蘇格撇了撇嘴,“一身破甲冑,又看不出品級,誰會給你面子。”
小六雖然心中想要,但是看蘇格的模樣,知道她不喜把衣服讓給自己,只得堅持拒絕了。
在蘇格的安排下,小六吃過晚飯,就帶着兩個衛軍出發了,直奔堯山村而去。
驛丞送別小六,笑呵呵的對小六說了:
“王將軍,咱們都是同鄉,我就先跟你提個醒,堯山村那兒,地主老財都驕橫慣了,你若是遇上不識你身份的無賴,直接報我姚維的名號,咱在永樂還是有幾分薄面的,一些人都得給咱點面子。”
小六坐在馬上,向驛丞拱手作別:“小六多謝大人,就此別過。”
三人縱馬疾馳,出了驛站,後面跟着小六的親衛虎子不屑的說着。
“六哥,咱們可是大將軍親衛,宰相門前七品官,咱們王爺可比宰相官大多了,咱們還是有勳銜在身的,還用他個驛丞的名號。”
虎子語氣裡滿是譏諷。
小六沒有說話,他也不知道會不會要用到姚維的名號,但是在王爺麾下迎來送往的經驗告訴他,多留條後路總是好的。
三人馬速很快,午夜時分,就趕到了堯山村。
進了村子,小六按住馬頭,緩緩而行,看到熟悉的土坯房,泥濘的黃土路,道旁的白楊樹,眼眶一下就溼潤起來了。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小六現在就是這樣的心情,生怕某個聲音突然告訴自己,你爹孃已經盡數死在戰火之中,青梅竹馬也已經嫁作他人婦。
到了熟悉的院門前,柴門應當是換過了,跟自己離去的時候有些不大一樣了,院子裡,葡萄架上掛着幾串葡萄,還是自己無數次夢裡的模樣。
大黑隔着柴門吼了幾聲,被喝止了之後,認出了小六,就開始搖頭擺尾起來了。
“誰呀?”
王老頭披衣執燈,推開了正屋的木門,吱呀聲中,問着院子裡的情況。
“爹”
小六翻身下馬,扔下繮繩,推開柴門就進了院子,在老頭跟前跪下了。
“噗噠”
王老頭手裡的油燈落在地上,濺起一小蓬雨水。
“小六!”
“六子,你回來了,六子!”
老頭興奮壞了,也不顧地上的油燈,跪在泥濘裡的兒子,衝着裡屋就喊了起來:
“孩他娘,咱六回來了,咱六回來了呀!”
王老頭的聲音裡,頗多哽咽。
王母穿好粗布褂子出來,跟六子抱在一起痛哭。
“兒啊,你也知道翠花要嫁人的消息了,是來見她最後一面的吧?你來晚了,兒啊。”
王母抱着小六,痛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