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劉備喝了一口熱茶,終於剋制住了內心焦急的情緒,諸葛亮的冷靜使他又看到了一線希望。
諸葛亮沉思片刻道:“這件事最大的疑點就是劉璟居然集結八萬大軍和兩千艘戰船,在荊州最急需修養生息的時刻這樣大規模動兵,僅僅只是爲了對付荊南,主公覺得可能嗎?”
劉備是因爲劉琦之事心中不安,他知道劉琦命已不長,便以爲劉琦真的死了,劉璟爲了轉嫁責任,這才指責荊南害死劉琦。
也正是因爲有這種顧慮,所以劉備完全相信劉璟要進攻荊南,但諸葛亮的提醒,頓時使劉備醒悟過來,確實如此,居然用八萬軍攻打荊南,這豈不是殺雞用宰牛刀嗎?
事實上,以荊州軍強大的戰力,甚至只需一萬軍隊便可以收復荊南,何至於調用八萬大軍。
想到這,劉備遲疑着問道:“難道劉璟是另有圖謀?”
諸葛亮點點頭,笑道:“我想....這或許就是劉璟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策,明着是攻打荊南,實際是爲了奪取巴蜀,除此之外,我怎麼也想不到,劉璟有什麼理由在江陵集結八萬大軍。”
“如果他順便將我們滅掉呢?假道滅虢之事會不會發生?”劉備還是有些擔憂地問道。
諸葛亮揹着手走了幾步,最後緩緩道:“荊州軍確實有可能渡江,但劉璟絕不會真的把自己陷在荊南,他一定會派人和我們事先進行溝通。”
劉備頓時醒悟,“好像劉璟已經派出蔣琬來質問劉琦之死的真相了。”
諸葛亮呵呵笑了起來,“這就是了,劉璟做事情還是很有章法的,主公但凡放寬心,事情沒有那麼嚴重。”
諸葛亮的安慰使劉備極度緊張的心,終於慢慢放鬆下來。
就在這時,一名劉備的親衛在門外稟報:“啓稟皇叔,剛得到城門守軍消息,襄陽派使者到來。”
劉備和諸葛亮對望一眼,兩人同時明白過來,這一定是蔣琬來了。
城門外,蔣琬帶着幾名隨從,正負手打量這座新建成的城池,蔣琬現在官任荊州治中,主管財谷薄書,已是荊州文官的第二號實權人物。
荊州文官的第一官職應該是別駕,現在荊州別駕由張機擔任,但張機醉心於醫學,只掛一個別駕之名,並不問政務,而且在不久前再三辭去了別駕一職,現在荊州別駕空缺。
所以長史徐庶成了最高文官掌權者,相當於荊州的丞相,而蔣琬便成了徐庶最得力的助手,掌管荊州錢糧。
這時,城門開啓,幾輛馬車一陣風似的疾駛而出,在蔣琬面前停下,孫乾從馬車裡出來,向蔣琬拱手笑道:“讓治中久等了!”
蔣琬也微微一笑,“原來是公佑兄,很久未見了!”
當初劉備也久聞蔣琬才名,極想邀請蔣琬爲屬臣,特地派孫乾去零陵說服蔣琬,孫乾一連勸說蔣琬三天,蔣琬卻沒有答應,轉去東吳遊學,最後蔣琬選擇了劉璟。
此時兩人再度想見,未免有一點對往事的尷尬,當初孫乾可是信誓旦旦,劉備將會爲荊州之主,可現在.....
孫乾眼中不免流露出一絲慚愧。
不過孫乾眼中的慚愧只是一晃而過,他立刻堆起笑容,“我代表皇叔歡迎治中前來,皇叔正在恭候,治中請隨我來!”
蔣琬拱拱手笑道:“那煩請公佑兄帶路了。”
兩人乘馬車進了城,很快便來到了劉備的軍衙,在軍衙臺階前,劉備和諸葛亮已經等候多時,衆人寒暄幾句,將蔣琬如衆星捧月般迎進了軍衙中。
軍衙內堂,衆人分賓主落座,劉備看了一眼兩邊的侍衛,吩咐道:“都退下!”
侍衛們紛紛退下,內堂只剩下劉備、諸葛亮和蔣琬三人,蔣琬這才拱手道:“我先轉達劉州牧的話,先前荊州和皇叔達成的共識依舊有效!”
這句話讓劉備揪緊的心一下子鬆懈了,他沉默片刻道:“那我就不明白,爲什麼荊州軍要大舉雲集江陵,口口聲聲要爲琦公子復仇,讓荊南上下人心惶惶,這又是什麼道理?”
蔣琬笑了笑,取出一封信遞給劉備,“這是我家州牧的親筆信,皇叔看了便會明白。”
劉備接過信,匆匆看了一遍,果然和諸葛亮的分析完全一樣,而且劉璟很明確地告訴他們,他們可以把軍隊和物資撤到衡陽郡,劉備眉頭皺成一團,明明答應給他們半年時間準備,現在又要他們把軍隊撤到衡陽郡,這還叫什麼共識依然有效?
劉備心中有些惱火起來,他把信遞給諸葛亮,沉着臉道:“不是說好半年後我們撤軍嗎?現在才兩個月,爲何你家州牧言而無信?”
蔣琬毫不生氣,依然不慌不忙解釋道:“可能是皇叔沒有理解雙方達成共識的關鍵,我可以解釋,就是荊州軍承諾不攻打荊南軍隊,支持荊南軍隊轉移去交州,現在我們雖然大軍雲集江陵,但還是承諾不會攻擊荊南軍隊,只是請轉移去衡陽郡,半年後再進攻交州也完全可以,不過.....”
說到這裡,蔣琬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注視着劉備道:“我們所有的承諾都是建在雙方的誠意之上,如果貴軍破壞了荊州軍的切身利益,那麼所有承諾將失效,這也是我家州牧的原話,話雖不好聽,但我們一定要有言在先。”
劉備明白蔣琬的意思,其實就是警告他們不準泄密給巴蜀,否則他們將直接滅掉荊南,話雖然不錯,但這種赤裸裸的威脅使劉備的面子有些掛不住,他黑着臉一言不發。
這時,諸葛亮在一旁笑道:“不知劉州牧準備讓我們幾時南撤去衡陽郡?”
蔣琬暗暗誇讚,這纔是聰明人,面對現實,順勢而爲,不做不必要的抵抗,蔣琬懇誠地說道:“我們將在二十天後完成軍隊集結,再過五天便正式渡江,請務必在此之前撤走。”
諸葛亮點了點頭,“請轉達我們對州牧信守承諾的感謝,同時請他放心,今天說的話,我們不會讓第三人知曉。”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辭了!”
蔣琬起身告辭,劉備和諸葛亮將他送出軍衙,又命孫乾送他去江邊,劉備這才和諸葛亮又返回了內堂。
“我們真的要按照劉璟的要求做嗎?”劉備按耐不住心中的惱火道。
諸葛亮嘆了口氣,“我當然也不願意,我想誰也不會願意,但實力擺在這裡,由不得我們選擇,而且劉璟派蔣琬來事先通報,也算是給皇叔一個面子,況且他還算守信,否則他直接出兵剿滅我們,其實也是他的機會。”
“哼!他不是守信,他是指望我替他經營交州。”劉備恨聲道,他很清楚劉璟的心思,把自己放去交州,讓自己替他經略,將來他再來收割。
雖然心中極度不滿,但劉備確實也無可奈何,他已經沒有選擇,除了儘快撤到衡陽郡外,他沒有第三條路可走,他深深嘆息一聲,“好吧!煩請軍師做一個撤軍計劃,我們儘快實施。”
漢中是指秦嶺山脈和大巴山脈之間的一條狹長的山坳走廊,在這條山坳走廊內從西向東分佈着三片盆地,這三片盆地便成了人類繁衍生息之地,這裡溫暖溼潤,土地肥沃,物產富饒,也使得漢中成爲了漢朝的龍興之地。
三塊盆地在行政區劃上便是武都郡、漢中郡和魏興郡,由漢水將三郡聯繫在一起,稱爲漢中三郡,其中以漢中郡盆地最大,人口也最多。
漢中同時也是道教分支五斗米教的發源地,由張修創立,但不久便被張魯所篡,五斗米教便淪爲了張魯進行軍閥割據的一個重要工具。
張魯原本是劉焉部將,和張修奉命攻打漢中太守蘇固,張魯在殺死張修後,隨即割據漢中自立,迄今已有二十餘年,由於漢中地理封閉,大量關中民衆爲避戰亂逃入漢中,使漢中人口迅速增加。
由於土地得到了大量開發,再加上張魯經營有方,漢中也漸漸開始走向強盛,擁軍五萬,糧草充足,成爲可以與巴蜀抗衡的割據軍閥,也成爲巴蜀第一勁敵。
但新年以來,漢中便被一種不安的氣氛所籠罩,早在去年十二月初,巴蜀方面便透露出消息,荊州劉璟即將攻打漢中,向北擴張,這便使張魯開始擔憂起來。
這個時候,張魯之弟張衛也提出搶先奪取上庸的建議,利用上庸的有利地形阻擊荊州軍北上。
但張魯心存顧慮,這個建議他遲遲沒有表態,時間一晃又過去近一個月,這件事再也沒有人提起,連強烈主張奪取上庸的張衛也迷失在女人堆中,這個建議就彷彿一座漲潮中的沙器,潮水過後,再也沒有了痕跡。
可到了一月下旬,荊州方面傳來了重大消息,荊州軍開始渡江南下,挺進荊南,這個消息讓張魯的心有點亂了。
楊松從張魯的天師府出來,上了馬車,憂心忡忡地上了馬車,楊松年約五十歲,身材高大,臉型很長,配上一隻鷹勾鼻,使他的外貌顯得十分奸詐,給人一種很不可靠的感覺。
他原本是關中名士,出身名門弘農楊氏,爲避漢末之亂來到漢中,被張魯用爲幕僚,楊松極善理財,在他二十餘年兢兢業業的治理下,漢中變成了富庶之地,他也得到了張魯的極大信任,成爲漢中的第二號實權人物。
楊松雖然能力出衆,但他的缺點也同樣明顯,他極貪賄賂,在漢中強盛的同時,他本人也成爲了漢中第一富翁,好在張魯對錢財看得較淡,並不在意他的貪賂,正是張魯的縱容下,楊松幾乎到了無事不貪的程度。
但今天,楊松的憂慮並不是錢財問題,而是張魯竟隱晦地提出,應該將漢中防禦向東擴展,楊松一下子便明白了張魯的意思,向東擴展防禦,那就是奪取上庸城了,楊松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張魯一直將上庸之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