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容若回去之後,本以爲當天就會找上門來的責難,卻是沒有如期發生,甚至連個電話也沒有。秦戰那裡沒有上門質問,冷容若還可以理解爲,秦戰知道冷容若的脾氣,知道即使說了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的,除非直接把冷容若從幼兒園開除。當然,冷容若來幼兒園,本就是秦戰逼過來的,秦戰纔不會讓冷容若如願。估計秦奇和黃舒蘭回去應該也沒有少鬧,但秦戰還是用他自己的辦法壓了下來,也暫時沒有向冷容若發難。可是,方堯回去之後,再加上方月心那個刁蠻女,冷容若的罪過應該是“罄竹難書”,可方童卻沒有絲毫反應,的確有些奇怪。
不過,冷容若“等待已久”的質問也沒有遲多久,第二天,方家就派了他們的管家,來幼兒園把冷容若接走了。即使用膝蓋想,也可以知道過去是說什麼事了。
和方家大家長見面的地方,是一個幽靜的小茶館,雖然處於市區中心的邊緣地帶,可是這裡卻彷佛一個世外桃源一樣,寧靜而安詳,這樣的環境,讓冷容若不由得有些喜歡上了。碧綠的竹子,有青苔的石板路,樸實的石桌,散發着香氣的木板門,這個茶館,飄散着一種讓人心靜的力量。
不知道今天來見自己的是誰,方家的大家長方童是否會親自出現,冷容若也不是很確定。事實是,方童的身影出現在了小包間裡,沒有讓冷容若第二次“失望”。方童穿了一件青色的袍子,頗有些民國時期的着裝風格,可是卻一點也不顯得突兀,反而和周圍的環境相得益彰,倒是冷容若的襯衫牛仔褲在這裡有些格格不入。
桌子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冷容若進來的時候,方童正在慢條斯理地烹煮着熱水。
冷容若站在門口,腳步卻是停了下來,沒有立刻走進去。冷容若有一些摸不清方童老爺子的心思,既然是興師問罪,爲什麼會選在一個如此安靜的茶館。特別是當冷容若看到方童那身韻味十足的衣着,還真有一些沒有反應過來。
方童擡起頭,注視着冷容若的目光,慈眉善目地露出一個微笑,“人來了,總是喜歡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這身打扮,我們家裡也就正楷那小子真心喜歡。”方童顯然看出冷容若對自己裝扮的詫異。
聽到方童的話,冷容若反而放鬆了一些,眼裡多出了一些笑意,“這套衣服,很有韻味。”冷容若簡單地說到,腳下的步伐也再次邁開,走到了方童的對面,在石頭墩子上坐了下來。雖然話語簡單,可是方童卻是眉開眼笑,因爲他可以聽得出,冷容若的稱讚是真心的,這讓這位老人顯得很是開心。
“這衣服,現在也只有和那些老傢伙見面的時候,還有來茶館的時候穿穿了。”方童眼角依舊彎彎地帶着笑意。
這是冷容若和方童的第二次見面,可是冷容若對於方童的印象,卻總是壞不起來。總是帶着爺爺般暖暖的笑眼,說話不緊不慢,動作也有些慢條斯理,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不過冷容若知道,能成就現在方氏如此的大規模公司,方童的黑白手段絕對不會比秦戰少,只是方童的面目是如此和善罷了。即使如此,冷容若還是對於方童,沒有那麼濃重的敵意。
“回來有一段時間了吧,日子過得如何?”方童端起茶壺,爲冷容若面前的杯子,慢慢地滿上,隨着一道清澈的水柱從茶壺嘴裡傾斜下來,一股濃郁的鐵觀音香氣在空氣中散了開來。即使冷容若不懂茶,也感覺到了那種讓人心曠神怡的香氣。“秦四弟不好相處吧,那張死人臉,我看他就不怎麼順眼,每次見到他,都沒有少挨我罵。”方童在秦戰等五個兄弟中,不僅年紀居長,威望也是五兄弟中的領頭之人。
方童一邊倒茶,一邊緩慢地說到,每一個字都字正腔圓,讓人聽在耳朵裡十分溫潤。方童話音才落,把注意力從茶上移到了冷容若的臉上,然後“哈哈”地大笑起來。不由自主地,冷容若眼底的笑意也再次浮現了起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方童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笑得眼睛都眯到了一起,“秦四弟是死人臉,不近人情。但估計碰到你這個冰山臉,也拿你沒有折吧。”雖然方童直言不諱地說冷容若是冰山臉,卻絲毫沒有讓人不快的感覺,反而有些讓人忍俊不禁。“哎呀,人老了,反應就是遲鈍一點,說話也沒有什麼分寸,你不要介意。”
雖然從頭到尾,冷容若依然一句話都沒有說,也依舊是那張冰山臉,可是氣氛卻顯得和氣融融。冷容若端起了面前的那杯茶,放在鼻子底下,讓香氣徐徐地刺激着自己的嗅覺,然後才放到嘴邊,輕輕一啜。散發着蘭花香氣的琥珀色茶水進入口中,剛剛接觸到舌頭時有一種濃郁的苦味,讓從來不知道品茶的冷容若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可是一會之後,喉頭那醇厚的回甘,還有在口腔裡擴散開來的茶香,則讓冷容若品嚐到了這頂級安溪鐵觀音的滋味。
方童慢慢品着自己的茶,再次開口了,“昨天,幼兒園裡發生了一些事,我都聽說了。”冷容若知道,正事終於來了。“事情的原委,我不用瞭解也猜了個大概,我們家方堯,我很瞭解。”方童把空了的茶杯放到了桌子上,擡頭和冷容若的目光正面接觸。
“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我也不知道,這不會是最後一次。”方童露出一個苦笑,顯然對自己這個老來子十分沒有辦法,“你說我護短也好,說我不講理也好。我現在就給你兩個選擇,希望你可以給我一個交代。”此刻的方童,雖然依舊微笑滿面,可是話語裡不容反駁的威勢,卻讓冷容若見識到了,屬於方童的鐵腕。也許秦戰的嚴肅足以讓許多人害怕了,但方童此時的微笑,卻是讓人心驚。
不過冷容若也不急,他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幕了。對方童有一個好印象,不代表今天的談話會有多愉快,冷容若不動神色,等着方童的下文。
對於冷容若的冷靜,方童眼底閃過一絲欣賞,但眼神很快就恢復了銳利“第一,正式上門道歉,除了方堯,還有你得罪的那個小辣椒。月心真的倔起來的時候,恐怕我也是勸阻不了的。”方童說到方月心時,還露出了慈父的笑容,彷佛現在說的,根本就不是冷容若的“活路”似的,而是在和冷容若話家常,“這個第二嘛,”方童停頓了一下,看着冷容若,露出了潔白的牙齒綻放出一個笑容,“就是我把方堯全權交給你,你想怎麼管就怎麼管,只要你能把他管服了,打罵都隨你。”
面對方童的“談判”,一直沒有反應的冷容若,在聽到這個選擇時,臉色微微變了變。即使冷容若想過無數種可能,也沒有想到只要的結果。方童居然不責怪自己,反而把方堯交給自己管理,的確不按常理出牌。
方童沒有接着說下去,而是不緊不慢地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才又再次開口起來,“幼兒園園長這個位置,沒有實權,還很棘手,左右爲難,十分麻煩。但實際上,這個位置卻是我們五個家族都密切關注的,它的重要性,比所有公司裡的任何一個位置都重要,它給帶給園長的利益,也比想象中多許多。”方童沒有解釋爲什麼,反而是扯起了其他,冷容若依舊沒有答話,靜靜地聽着,大腦卻在迅速運轉。他知道,方童今天找自己來,估計不是爲了方堯,還有其他目的。
“常在岸邊走,哪能不溼鞋。”方童跳躍式的談話,讓冷容若全神貫注,大腦不停地高速運轉員,“也許你現在還站在岸上,可是你已經不可避免地開始溼腳了。昨天的事件不就是一個開始了嗎?”方童終於再次注視起冷容若了,嘴角依舊帶着慈祥的微笑,“也許你不想進秦家,也許你不想參合到秦家這個大攤子裡,可是當你不得已回來的那一刻,你就已經註定沒有辦法脫身了。明哲保身,在這裡是不可能的。容若,我想,你很清楚吧?”方童盯着冷容若的雙眼,彷佛要看到冷容若內心深處似的。
方童究竟在說什麼,冷容若很清楚。冷容若現在不參與幼兒園事務,不理會秦家的事,除了有對秦氏的厭惡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和當初不想回秦家的理由一樣,不想自己參與到這個大家族的鬥爭裡去。因爲冷容若知道,進去以後要出來就難了。可是冷容若也知道,正如方童所說,自己踏進秦家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走不出來了。即使自己一再聲明立場,秦若惜,秦懷書,秦少揚,秦奇,還有沒有露面的其他人,都不會放過冷容若的。冷容若只要在秦家的一天,就是財產的競爭者,沒有人會放鬆警惕。
在這之前,冷容若一直都在欺騙自己,認爲自己不參與到幼兒園裡去,認爲自己不理會秦家和其他家族的人,就不會進到那個池子裡去。可是冷容若的內心深處,和方童說的一樣,一直都很清楚。現在,方童就戳破了冷容若所有的“幻想”。
“不管你對大戶人家如何看,不管你對秦家如何看,不管你對秦戰如何看,但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自我保護,最起碼不讓自己受到傷害。”方童把茶杯端起來,抿了一小口,閉上眼睛享受起來,過了一會才說到,“幼兒園,就是你的戰場。”方童睜開眼睛,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我會等待你的答案的,第一個選擇還是第二個選擇,希望,你不要讓你自己失望。”
聽到方童這句話,冷容若知道,今天的談話到此爲止了。冷容若低下頭,咬着自己的下脣,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後和方童輕輕點了點頭,起身就離開了。當冷容若走到門口時,後面方童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讓冷容若背後的肌肉僵硬起來,“你,很像你母親。”
今天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