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容若答應留下吃午飯之後,秦戰的神色顯得沒有那麼嚴肅了,這是冷容若“回來”秦家以後,第一次在家裡留下來吃飯,而且還是在年三十,意義絕對不僅僅是一餐飯而已。忙碌中的傭人們都可以感覺出來,老爺今天心情似乎很不錯。
冷容若先到達了餐廳,秦戰則暫時離開了,不知道是去廚房還是去房間換衣服了。看着那張巨型的長桌,每一個位置之間的間隔是如此之長,讓人和人之間的距離想拉近都變得困難。不過對於冷容若來說,卻是感覺更加舒服——最起碼不用和秦戰離得太近了。
看了看座位,冷容若在右手邊的第一個位置坐了下來,等待着秦戰。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坐在大少爺的位置上,臉皮夠厚。”在這個安靜的餐廳裡,即使是一點動靜都可以清楚地聽見,何況說話的人似乎也沒有壓低自己聲音的打算。
冷容若轉過頭,看到了聲音的來源,沈媽。這位快六十歲的大媽,是親手把秦懷書、秦若惜和秦奇帶大的奶媽,在秦家一直有着很特殊的地位。冷容若一下就認出了她來。
此時,沈媽一邊在整理着餐廳桌子上的餐具,嘴上還一直碎碎念着。聲音之大,完全沒有任何自言自語的樣子,一字一句都在冷容若耳邊清晰地響起。冷容若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位置,這個應該就是沈媽口中“大少爺的位置”了吧,看來,平時秦懷書回來都坐這個位置。冷容若剛纔坐下來,也沒有多想,只是隨便挑了一個地方坐下來而已。可現在看來,似乎冒犯了眼前的奶媽。
“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野種,登堂入室就算了,居然還就這樣大大咧咧地、不知廉恥地耀武揚威。”沈媽的絮叨,顯然很有水平,成語一個接一個地蹦出來。冷容若倒也不生氣,臉上沒有表情,看着沈媽的動作,一副認真的神色,彷佛在琢磨沈媽說的每一句話似的,讓人感覺冷容若正在上一堂高深的專業課程。冷容若的腦袋裡,此時也沒有想別的什麼,只是對於沈媽的語言說平頗爲佩服。
“真想把他那雙眼睛挖下來,就這樣直勾勾地聽着別人看,估計在外面就是這樣勾三搭四的,私生活檢點不到哪裡去。”沈媽也不看冷容若,接着自言自語,可是話語裡夾槍帶棒的,就希望能夠挑起冷容若的任何反應。
可惜,沈媽註定要失望了,如果不是冷容若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話,他那專注的神情,認真地聽着沈媽的話,完全是一個好學的孩子模樣。
“喂,你怎麼這麼沒大沒小,盯着老人家這樣看,沒有家教的孩子,家裡沒有教過你,不能瞪着長輩看嗎?”沈媽足足嘀咕了兩分鐘,冷容若依舊沒有反應,她不得不主動出擊了。
冷容若就料到了,沈媽是專程爲了自己而來的,只是不知道是有人指使的,還是她自己主動在打抱不平。本來,冷容若並沒有回擊的打算,對付這樣自言自語式罵人的人,不迴應就是最好的迴應。這不,沈媽被激到了。只是,沈媽不該說那句“沒有家教”,這是對冷容若身世的諷刺,更是對蓉姨的侮辱。
“沈媽是在和我說話嗎?我還以爲沈媽不知道我在這,一個人在自言自語呢。”冷容若沒有正面回答,不露聲色地就開始反擊了,“沈媽是在抱怨家裡的孩子不聽話吧。的確,沈媽把一生都奉獻給了秦家,對自己孩子疏忽了,也是沒有辦法的。只是不知道,沈媽說話這過人的藝術水準,孩子學到了幾分,才讓沈媽這麼生氣。”冷容若不過三言兩語,就讓沈媽直接啞口無言。
冷容若這繞來繞去的話語,無非就在諷刺沈媽自己都沒有什麼水準,估計家教也是極其“出色”,導致自己都被氣到了,當然就更沒有資格來指責冷容若的家教了。
聽到冷容若一下就把自己剛纔那麼多的話都擋了回來,沈媽可以感覺到,沒有想到,這座冰山,說話起來居然毫不示弱,這個冷容若的確不是一個善茬。“沒有,我只是覺得,你不應該坐那個位置,那一直是懷書少爺的位置。”
冷容若故意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位置,面無表情地反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那是懷書少爺的位置。”沈媽加大了一些聲音,重複到。
“哦,是這樣的啊。座位上有寫名字,我眼拙,沒有看到,太遺憾了。沈媽可以告訴我,名字寫在哪裡嗎?”冷容若的話,平鋪直敘沒有起伏的聲音,配上他那張沒有表情的死人臉,氣人指數絕對破錶。
沈媽說了一句,“你,”聲音就彷佛被卡在喉嚨裡一樣,停頓了一秒,讓自己情緒都收起來之後,才接着說到,“不是這樣,我的意思是,那裡一直都是懷書少爺坐的,不是你應該坐的地方。”
“秦家的座位安排是由沈媽安排的?我第一次知道。”冷容若挑了挑眉,“那秦戰的位置,沈媽安排在哪,我倒有些好奇了。”冷容若依舊沒有喊秦戰爲“父親”,而是直呼他的名諱。
聽到“秦戰”的名字,沈媽的手略微縮了縮,在這個家裡,秦戰的絕對權威沒有人能夠挑戰。“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習慣這樣坐……罷了。”沈媽的氣勢有些弱了下去,她發現,無論自己怎麼說,冷容若很輕易地就可以把主動權掌握在他手裡,自己反而有種有勁無處使的感覺。
“習慣?”冷容若挑了挑眉,冷冰冰地拋出了一句話,“那現在習慣是不是應該改改了?”
冷容若冰冷的話,讓沈媽打了一個寒戰,下意識地,她的眼睛就往餐廳的一個角落飄了飄,求助的眼神一閃而過。冷容若很敏銳地就捕捉到了,看來是有人讓沈媽來挑釁了。秦懷書現在應該還沒有回來,那麼不是黃舒蘭就是秦若惜了。派沈媽來,也算是一個保險的選擇。在秦家待了四十多年,一手帶大秦懷書、秦若惜和秦奇,地位十分特殊。除此之外,沈媽那張嘴有些口無遮攔,算得上有勇無謀,但小嘴皮子還是有一些的,給冷容若一些冷嘲熱諷,並不是什麼難事。而按預料來說,冷容若這個冰山要麼就不會反駁,吃這個悶虧;就算反駁,關於餐桌位置的事,事實的確是習慣作用,右手邊第一個位置就是秦懷書的,而冷容若現在還沒有挑戰秦懷書的能力。所以他們猜測,冷容若這個虧是吃定了。
沒有想到,現實和預想的完全不一樣。冷容若不但沒有上鉤,而且絲毫沒有提第一個位置是秦懷書坐的,反而一直把事情往沈媽身上推,往秦戰身上拉,讓沈媽有力無處使。
“就算要改習慣,也由不得你來說話。”不知道從餐廳角落裡得到了什麼信息,沈媽的腰板又直了,氣勢又再次起來了。的確,沈媽有這個神氣的資本,她在秦家,秦戰對她也是很不錯的;而且現在來挑釁,後面又有後臺,她自然沒有必要害怕冷容若這個回來還沒有一個月的新丁。
“那是由你說話咯?”冷容若不緊不慢地反拋一句回去,“我怎麼不知道,現在秦家不是秦戰說話,而是沈媽在說話了。”冷容若的話,讓沈媽纔剛起來的氣勢又再次弱了下去。
“是,是老爺說話……”沈媽有些亂了。
“那既然是秦戰說話,你有什麼資格來對我指手畫腳。”冷容若的聲音依舊保持着一個語調,語速還慢了一些,可是每一個字都彷佛響雷一般,在沈媽的耳邊響了起來。“我是外來的野種;我登堂入室,不知廉恥;我沒有家教。這些話,就算秦戰都不敢和我說,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奶媽來說三道四了。”冷容若原本就冰冷的臉色,更加陰沉了,整個餐廳都可以感覺到冷容若身上的寒冷,“沈媽,正如你所說,你是一個長輩,那就要有一個長輩的樣子,不要在後輩面前丟人現眼。”
冷容若的聲音並不是很大,可是在餐廳裡卻是字字落地有聲,一種逼人的氣勢讓人快要窒息。“還有,躲在暗處的某人,你也最好記住,不要惹我。”冷容若不是說假話,也不是在裝逼。的確,現在他沒有和秦懷書正面對抗的實力,但秦懷書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對付冷容若。在秦家,冷容若就有說這句話的資本。
從冷容若回來以來,一開始的漠不關心也好,到後來幾次暗地的衝突,冷容若雖然都表現出了過人的能力,但卻從來沒有如此發怒。沈媽有些傻了,站在餐廳外面的秦若惜也有些呆了,她和冷容若正面交鋒過,她知道正面承受冷容若的壓力有多麼可怕。
其實,冷容若並不想發火的。只是現在,不僅秦懷書、秦若惜,還有秦少揚、秦奇,就連沈媽這樣周邊的相關角色都在試探他的底線。如果讓沈媽都欺到了頭上來,不用說秦懷書了,就連秦少揚、秦奇這樣的角色,冷容若都沒有抵抗的能力。所以,冷容若爆發了。
那種蘊含在冰山底下的怒火,讓人心悸。整個餐廳,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今天第一更,第二更稍後奉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