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海的南面是長江,東北角是大海,排澇遠比兄弟區縣快。
經過半個月的奮戰,颱風引發的內澇總算解決了,所造成的經濟損失相比去年要小很多。
丁政委在市防颱防汛指揮部的工作告一段落,回到局裡向楊局彙報工作。
“那會兒全都忙着防洪排澇,光因爲在關鍵時刻不在指定位置值班的幹部就處分了五六個,在那個節骨眼上不好跟戴市長提經費的事。等內澇排差不多了,再提又晚了,讓我們打報告,說回頭研究研究。”
“那油錢呢,油錢總該報銷吧。”
“油錢是可以報銷,但等批下來少說也要等三四個月。”
丁政委從局長手中接過煙,想想又無奈地說:“市裡確實沒錢,連採購防汛物資的救災款都有缺口,幾個砂石廠的老闆天天追着水利局和交通局要錢。”
以前是包稅制,把該上交給國家的稅交上去,剩下的都是市裡的。
現在變成了分稅制,國家把好徵收的稅都徵收走了,地方財政一下子變得很緊張。
陵海經濟發展的不錯,也只能勉強保證幹部教師工資。
北三縣企業少,經濟發展遠不如陵海,現在連幹部教師工資都發不出,據說有的縣已經開始拖欠。
具體到陵海公安局,民警和職工的基本工資有保證,但辦案經費沒了,一分都沒有!
都說日子只會越過越好,結果竟越過越窮。
楊局很鬱悶,沉吟道:“如果徐三野在,他肯定敢提。”
丁政委豈能聽不出局長的言外之意,苦笑道:“徐三野是敢提,但在那個節骨眼上他肯定不會提。”
“這倒是,這些年協助縣裡防颱防汛他都是倒貼的。可現在情況不一樣,躉船再過幾年要進塢大修,001不光要進塢大修還要換主機輔機,我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鹹魚去港監局打工賺錢修船吧。”
“楊局,我是這麼想的,我們承擔了太多不該我們承擔的責任,實在不行就把躉船和001移交出去。”
“移交給誰?”
“水上分局,港監局,誰想要移交給誰。”
領導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在防颱防汛的節骨眼上進駐躉船,把躉船作爲沿江地區的防颱防汛指揮部,甚至徵用001參與防洪防澇。
現在臺風過去了,內澇排完了,也就不再需要躉船和001了,自然不會給錢。
留着要倒貼錢,可真要是移交出去楊局卻捨不得。
“那是價值幾十萬的固定資產,況且躉船上還掛着‘萬里長江第一哨’的牌匾。”
“可光靠鹹魚很難搞到那麼多錢修船。”
“肯定不能靠他一個人。”
楊局沉思了片刻,擡頭道:“一開口就是幾十萬,戴市長不敢表態很正常,畢竟他只是副市長,做不了這麼大主。”
丁政委低聲問:“找陳書記?”
楊局搖搖頭:“找哪個領導都沒用,財政這麼緊張,哪個領導都不會表態。”
“那怎麼辦。”
“這不只是我們陵海一家的事,年底開兩會,我們可以多找些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請人家幫着提交幾份建議和提案,一起呼籲呼籲,只有這樣才能引起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視。”
“楊局,你是說找濱江市的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
“嗯,港監局、港務局都有市人大代表,我們市局也有,陵海一樣有不少。”
“管用嗎?”
“工作需要慢慢做,再說躉船和001不是還能用三四年麼,每年都提,連續提幾年,我就不信上級會總不重視。”
“行,我回頭給老王打個電話,濱江那邊請他牽頭,陵海這邊我們負責,兩邊一起呼籲。”
……
與此同時,五天前被省廳警衛處抽調到江城的韓渝,剛執行完人生中的第一次警衛任務。
國家計委和國家環保總局的領導要對長江污染情況進行實地調研,省裡的相關領導要陪同,再加上隨行的工作人員和記者,江城水上分局的執法艇太小,只能調用漁政船。
韓渝一接到通知就乘市局安排的專車趕到江城,在警衛處領導的安排下檢查船況、熟悉航道情況、根據領導們的日程制定航行計劃。
然後跟大副似的,守在駕駛臺,看着船長開船。
從江城順流而下,一直航行到東海,等領導們都上了岸,這才隨船返航,在經過濱江港時經警衛處領導同意靠港上岸。
目送走漁政船,趕緊來分局彙報。
彭局沒想到韓渝居然會抽調去執行這樣的任務,剛開始都不敢相信,看到韓渝回來了,好奇地問:“我們省領導也去了東海?”
“嗯,不過他們不是去東海調研,而是打算從東海坐火車回江城。”
“做事要有始有終,你半路上回來,有沒有跟警衛處的領導請示彙報?”
“請示彙報了,首長們都上了岸,現在船上又沒甚麼人,我留在船上沒什麼意義。”
不是所有民警都有機會執行這種任務的……
王文宏打心眼裡高興,笑道:“彭局,抽調鹹魚去執行這個任務,是省廳警衛處通知我們市局警衛處,市局警衛處再通知我們的。鹹魚回來了,應該趕緊去市局警衛處彙報。”
“對對對,趕緊去。”
考慮到小夥子沒怎麼去過市局,彭局回頭道:“老王,你陪鹹魚走一趟,不然他都不知道警衛處的門朝哪兒開。”
“行。”
韓渝雖然對市局機關不熟悉,但會開車。
他開着水上分局的吉普車,一邊往市局趕,一邊跟王政委說起剛纔不方便說的事。
“浙海萬島湖發生那麼大的搶劫縱火案,死了那麼多臺灣同胞,上級對水上治安前所未有的重視。具體到我們省裡,問題最嚴重的就是運河。魚總說廳領導找他談話了,打算讓他去槐陰。”
“省廳打算讓魚總去整頓運河治安?”
“嗯,好像是讓他去槐陰公安局擔任副局長兼水上警察支隊的支隊長。”
王政委回頭看看身後,追問道:“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去上任?”
韓渝笑道:“快了,就這個月。”
“可他現在就是副處,調過去還是副處。”
“不是副處,上級打算讓他擔任正處級副局長。”
“這還差不多,畢竟他都做那麼多年副總隊長。”王政委想了想,又喃喃地說:“運河治安是該好好整頓了,這麼多年還是老樣子,水匪船霸甚至比我們當年護航時更猖獗。”
“政委,魚總臨危受命去打擊水匪是好事,但對我們而言可能不見得是好事。”
“這話怎麼講?”
“水匪都是流竄的,想一網打盡很難,我擔心那些水匪會流竄進長江。”
運河的“老虎隊”有多猖獗王政委是見識過的,聽韓渝這麼一說,不禁點點頭:“有這個可能,我們是要早做準備。”
韓渝看看後視鏡,接着道:“魚總問我願不願意跟他一起去槐陰,我說我走不開。”
王政委愣了愣,驚問道:“他臨危受命,要面對的形勢又那麼嚴峻,正是最需要人的時候,你爲什麼不願意去。”
“我走了躉船和001怎麼辦,再說我不調過去一樣能幫上忙。”
“怎麼幫?”
“等不忙了,可以跟當年武裝護航那樣,乘坐貨船走一趟運河,看能不能幫他抓幾個水匪。”
生怕王政委不同意,韓渝連忙道:“魚總到時候會請省廳聯繫市局,從我們分局抽調幾個民警過去協助打擊。”
“這樣也好,他新官上任,我們不幫他誰幫他。”
“魚總說省里正在研究,打算把運河公安局從交通系統整建制編入槐陰公安局水上警察支隊,如果這事能成,到時候他就能領導兩百多個水警。再有運河沿岸的地方公安協助,想搞好運河治安應該不難。”
省裡這是打算整合運河沿線的警力,徹底扭轉運河的治安。
王政委點點頭,笑問道:“他還跟你說過什麼。”
韓渝猶豫了一下,一臉不好意思地說:“魚總說我是航運學校畢業的,這些年又都是在水上工作,只有在水上纔能有作爲。而江上的治安早晚要移交給長航公安,他建議我掛職期滿之後回白龍港好好幹兩年,等有合適機會再調到長航分局。”
在地方公安看來,長航公安就是企業內保。
況且現在的長航公安濱江分局堪稱爹不親孃不愛,怎麼看怎麼不是一個好單位。
王政委不敢相信餘秀才會幫長航公安挖這個牆角,一時間竟愣住了。
韓渝剛聽到餘秀才說這些時也很震驚,一連深吸了幾口氣,低聲道:“魚總說這也是我師父的意思,說我師父早就跟他和張局商量過的。”
“你師父的意思?”
“嗯。”
“明白了,還是你師父想得遠。”
“政委,我不太明白。”
王政委越想越敬佩徐三野,拍拍韓渝的肩膀:“你師父生前一直說你是未來的所長,只是天不遂人願,因爲資歷的關係你接不了他的班,但你能接老劉的班。”
韓渝愣住了,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王政委看着他驚愕的樣子,分析道:“你師父一是不放心你,二是不放心躉船和001,確切地說是不放心江上的治安,擔心他走了江上的治安就沒人管。
白龍港派出所一樣在江邊,只要你能做上白龍港派出所的所長,這兩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並且有張局在,有那麼多對你知根知底的分局領導支持,你想調過去不難。”
“……”
“正在開車呢,看前面,別看我。”
王文宏知道這個消息對他而言太震撼,想想又說道:“市局和我們分局這邊一樣會支持,畢竟你是我們濱江的水警,你去長航分局擔任所長,市局和分局都有面子。”
“政委,我就算回去之後再幹兩年中隊長,我的資歷也當不上所長。”
“在地方公安局很難,但長航分局又不是地方公安,他們跟企業內保差不多。就算當不上所長,以你的資歷擔任負責具體工作的副所長肯定沒問題。”
“我將來要是真調過去,躉船和001怎麼辦。”
“總會有辦法的。”
在公安系統,你能比人家快一步,那今後會步步都快。
王文宏生怕韓渝不願意調過去,笑道:“對別人而言,從地方公安局調到長航分局不是好選擇。但你不是別人,你會開大船,你考了那麼多證,甚至被省廳抽調去執行警衛任務,現在能調過去,將來一樣能調出來。
更重要的是,長航分局各方面的條件雖然大不如以前,但單位的行政級別高啊!
只要能做上白龍港派出所的副所長就能提副科。你想想,在我們分局和陵海公安局想提副科多難,提副科就相當於提副局長!”
“政委,我只想搞好江上的治安,只想幫師父維修保養好躉船和001,真沒想過要做多大的領導。”
“你不做領導怎麼維護江上的治安,又怎麼幫你師父維修保養好躉船和001,就憑你去港監局打工賺那點錢?”
王文宏反問一句,鼓勵道:“既然有機會就要把握住,別讓你師父失望。你今年二十二,明年二十三,回白龍港幹兩年中隊長,老劉差不多也該退了。爭取二十五歲前做上白龍港派出所副所長,爭取二十五歲前提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