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半,韓渝在睡夢中被叫醒。
“別睡了,再睡晚上睡不着。”
韓向檸抱着小菡菡催促他穿衣服,說起今天發生的事。
韓渝穿上衣裳,呵欠連天地問:“讓我們去參加水上安全保衛?”
“長航姑州分局只有一條老汽艇,姑州水上分局離熟州港太遠,人家主要負責內河治安,沒執法船艇,對熟州港水域也不熟悉,不找你找誰。”
“大倉離得不遠,他們可以找裴大,找海警啊。”
“海警雖然也是公安現役,但人家跟邊防支隊和邊檢站還是有區別的,說是接受海警總隊和江南省邊防總隊雙重領導,但事實上以接受海警總隊領導爲主,相當於部隊,部隊是那麼好調動的嗎?”
“這倒是。”
小菡菡被奶奶帶的太嬌氣。
光抱着還不夠,要搖晃,不晃晃她就哭。
韓向檸胳膊都晃酸了,把她交給韓渝,笑問道:“你不想去幫忙?”
韓渝忍不住親了下女兒,起身道:“不是不想去,主要是太忙,我哪走得開。”
“何局上午給周局打電話了,他說江南省廳警衛處也可能會找濱江市局。”
“好吧,我先打電話問問周局。”
韓向檸打開門,一邊往指揮調度室走,一邊笑道:“浩然哥剛打過電話,他們已經到了江城,本來打算在江城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坐長途車回來的。沒想到中央門汽車站現在有傍晚開陵海的快客,他們買到了票,這會兒應該上車了。”
真是計劃不如變化。
韓渝急切地問:“有沒有說幾點到陵海?”
“他們也不知道,快客再快也要六個小時,如果司機在江城兜圈拉客,過江時再遇上堵車,估計要七八個小時。”
“這麼說要下半夜才能到陵海,我得趕緊給李叔打個電話。”
“我已經打了,李叔說他聯繫葛局,去接的事用不着我們操心。”
工作再重要,也沒師孃晚年的幸福重要。
韓渝忍不住問:“檸檸,你說這事能成嗎?”
“我也不知道。”
韓向檸想了想,又禁不住笑道:“剛纔打電話時我也問過李叔,李叔讓我們別擔心,說他和李主席早有準備。”
韓渝好奇地問:“什麼準備?”
“李主席做了那麼多年縣領導,全陵海的幹部沒他不認識的,這幾天發動各局委辦和各鄉鎮的老幹部幫着留意,中年喪偶的,離異的和一直單身的幹部、教師、醫生,他那邊統計了十幾個!”
“師孃如果不喜歡葛局,就繼續安排相親,直至相到一個合適的?”
“李主席和李叔就是這麼考慮的,而且他們跟浩然哥溝通過了,浩然哥和小芹嫂子很支持。”
“多相幾個挺好的,至少我們能跟着多吃幾頓。”
“你腦子整天想什麼,還多吃幾頓,你有那個時間蹭吃蹭喝嗎?”
“開個玩笑。”
“趕緊給周局打電話吧,菡菡,過來,媽媽抱。”
韓渝把小菡菡交給學姐,飛快地撥通局長的電話。
周慧新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就知道他爲什麼打這個電話,笑道:“鹹魚,你是問去不去熟州港參與水上安保的事吧,何局上午給我打過電話,市局警衛處也聯繫過我,我幫你答應了,也向葉書記彙報過。”
“周局,只是去幫兩天忙,這點事還要向葉書記彙報?”
“熟州港就在我們即將破土動工的陵海港對岸,熟州港舉行開港首航儀式,中央、省裡和交通系統會有那麼多領導出席,不知道沒什麼,知道了這麼大事能不向葉書記彙報嗎?”
葉書記的工作風格是不會錯過任何一次機會,喜歡見縫插針,在別人的棋盤上下自己的棋。
韓渝反應過來,正覺得搞笑,周慧新話鋒一轉:“鹹魚,不管誰工作調整,上級都會要求儘快進入角色。這不是官話套話,這話是有一定道理的。
比如你,即將擔任我們陵海公安局港區分局的局長,同時又即將進入港區黨工委班子。換句話說,你現在有兩個上級,有什麼事不但要向我和孫政委彙報,也要向沈市長彙報。”
行業公安跟地方公安不一樣。
比如白龍港派出所,只有長航濱江分局一個上級。但四廠派出所就不一樣了,老石不但要聽局裡的,也要聽四廠鎮一把手的。
想到這些,韓渝急忙道:“謝謝周局提醒,我這就打電話向沈市長彙報。”
“等等,還有件事。”
“你說。”
“昨天我找石勝勇談了下話,考慮到港區黨工委和港區管委會要在星期三掛牌,港區分局也要在星期三成立,他想趕在去港區分局上任前,把歡送老丁和老章退休的事辦了。”
“周局,我也是這麼想的,一是等我們都調到三河去,再想操辦就顯得名不正言不順。二來港區建設要爭分奪秒,我們調過之後去肯定有一大堆事,到時候忙得焦頭爛額,很可能顧不上再歡送。”
有緊迫感,說明小夥子已經進入狀態了。
周慧新翻看着檯曆笑道:“你們能這麼想我很高興,但我要說的不是這些。石勝勇說你們這次請了不少人,打算擺十桌,能不能幫我再加兩桌。”
“再加兩桌?”
“局裡這次要退休的老同志不只是老丁和老章,你們那邊搞得熱熱鬧鬧,人家那邊冷冷清清,人家肯定會有想法。我跟孫政委商量了下,乾脆跟你們一起辦。”
局裡不可以操辦嗎,蹭我們的活動,這算什麼事!
韓渝正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局長又在電話那頭意味深長地說:“鹹魚,你現在不是普通民警,而是全陵海公安局最年輕的副科級幹部,馬上要擔任港區分局的局長,不能再跟以前那麼摳門,要大氣點,要讓局裡的民警都佩服你的爲人,懂不懂?”
“我懂,不就是再加兩桌,多添幾雙筷子的事麼,檸檸就在我身邊,我讓她幫着安排。”
“這就對了麼,趕緊給沈市長打電話彙報吧,我這邊還有點事。”
地方公安系統跟交通系統不一樣。
地方公安局幹警多,正科副科職務少,只能論資排輩。
不像長航分局,正科副科都算不上領導,陳子坤三十出頭就能當白龍港派出所的代所長,連張平都能提副科擔任副教導員。
港監局更厲害,剛來的許副局長才三十一歲都已經副處了,這在地方公安局簡直不敢想象。
學弟比他們更年輕,接下來要獨當一面,出任即將成立的陵海港工業園區公安分局局長,陵海公安局肯定會有民警眼紅。
韓向檸覺得周局的話非常有道理,抱着女兒點點頭。
韓渝看了學姐一眼,摁了下電話機的卡簧,撥打起沈副市長的手機。
打老盧的手機,幾乎都能打通,但總是被掛斷,等一會兒老盧會用固定電話回過來。
可能沈副市長的職務比老盧高,也可能陵海比思崗有錢,沈副市長從不把手機當作尋呼機用,但沈副市長的手機卻很難打通。
他太忙了,從早到晚電話不停,打過去總是忙音。
韓渝放下電話,等了三四分鐘再打,又是忙音。
如此反覆,打了五六次終於打通了,連忙彙報起下週六要去熟州港幫忙的事。
“我知道,葉書記跟我說過。”
沈凡拿起筆記本,翻看着之前記的“備忘錄”,感慨地說:“五年前,我們陵海至少有三個船閘,有一個白龍港。熟州沿江有什麼,什麼都沒有,江邊還是一片荒灘。
人家底子沒我們陵海好,長江岸線沒我們陵海長,可人家早在五年前就確定了‘以港興市’的發展戰略。上下一心,排除萬難,用五年心血換得汽笛長鳴,這方面我們要虛心向人家學習。”
五年前的經濟條件沒現在好,建設港口又是一項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財力的工程,對自然條件也有一定的要求。
更難的是行政審批,程序非常之繁瑣。
按照國家規定,建設碼頭需要經過省政府和長江水利委員會批准。要經過港監、航道和水利防洪等方面論證,要去省級交通主管部門辦理長江岸線許可證……
有可能上個部門通過了,卻在下個部門那兒卡殼。
計委、交通、航道、水利、國土、規劃、漁政、環保、消防都有權管,如果用村裡的地,連村裡都要管。
只要有一關通不過,碼頭就建不起來!
韓渝去過沈副市長辦公室,看過建設港口所需要的各上級部門批文。光審批手續的目錄就有四頁紙,並且想拿到上級部門的批文都先要按程序請人家來評估。
評估要花錢的,審批要求人甚至要送禮。
葉書記和沈副市長從去年春節到現在,每個月至少有十五天忙着幹這些,已經跑了近兩年,好多手續還沒辦下來。
能想象到熟州當年決定建設港口,肯定有不少幹部羣衆對這一決定存有疑慮,但人家頂着壓力幹了,並且幹成了,甚至成功申報爲一類口岸。
領導有魄力就是不一樣,韓渝感慨萬千。
沈凡不知道韓渝在想什麼,立馬話鋒一轉:“鹹魚,你去參與首航儀式的水上安保,對我們陵海而言是一個學習的機會。別的事放一邊,明天一早你就去長航姑州分局報到。”
“沈市長,去那麼早做什麼?”
“聽我說完,不但你要學習,我和葉書記也要去向人家學習。明天過江找找長航姑州分局的領導,爭取請人家幫我和葉書記搞兩張請柬。”
不用問都知道,葉書記和沈副市長是想借這個機會去向出席開港儀式和首航儀式的大領導彙報陵海也要建設港口的事,可人家又沒請他們,甚至可能都沒邀請濱江的市領導。
韓渝徹底服了,哭笑不得說:“我明天去問問,但不敢保證能不能搞到。”
“必須搞到,這是政治任務!”
“好吧,我過去之後想想辦法。”
想想是有點爲難小夥子,但除此之外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沈凡有些尷尬,連忙正色道:“熟州舉行開港和首航儀式的那天,應該會安排電視臺現場直播。對我們而言這既是一個學習的機會,也是一個動員的機會。
我已經跟苗主任交代過了,到時候要組織港區管委會和港口工程建設指揮部的全體幹部職工收看,熟州港的今天就是我們陵海港的明天,我們也要把陵海港建設爲一類口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