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 酒鄉奇遇
清澤酒鄉.蓮生十里.特產青蓮酒.名冠尚銳.
上官凌天和軒轅昊原本以爲.經過這個小城鎮就是尚銳國都城了.在小酒館住了一晚上以後才發現.並不是這樣.在都城和小鎮中間.還夾雜着一個小小的村莊.名叫清澤酒鄉.
清澤人善釀酒.酒戶在蓮花盛開的五月.提着燈籠趁月色最濃的時候划着船去水澤伸深處摘蓮花.蓮碧婷婷.白天開放的花朵夜間都閉合.這樣採來的花朵香氣最爲濃郁幽靜.
就是這名冠尚銳的青蓮酒.顏色卻不是名字所說的青色.僅僅是淡淡的黃.像荷花蕊內嫩黃的花粉.青蓮酒味道清香綿長.入口輕薄.回味淳厚.飲一杯.神清氣爽.濁氣盡除.每年來清澤鄉飲新酒的人絡繹不絕.只因這青蓮酒不耐貯存.時間久了清香就會散去.飲而無味.
清澤鄉的酒以青蓮酒爲冠.青蓮酒中以柳氏酒坊釀製的“碧聲”爲首.“碧聲”與普通青蓮酒不同.只有它.顏色纔是真正名副其實的青色.青蓮酒不能放.久存無香.但是“碧聲”卻是青蓮酒中的陳酒.“碧聲”講究的是存放的方法.環境和時機.時間藏短了酒香溢不出來.時間長了就失了蓮葉的清香.整體口感都會死氣沉沉.所以.大晏朝的文人騷客都以等到“碧聲”爲榮.
如今的清澤鄉.茶餘飯後總會有一些老酒戶三五成羣.帶着自家新釀的青蓮酒.坐在村口的老榆樹下.望着不遠處的酒仙橋.說起當年柳氏酒坊的那場開窖盛事.
而上官凌天和軒轅昊.抱着小小的孩童在老榆樹下休息乘涼.恰好遇上了說書的老人.
“老人家.這裡距離京都還有多遠.”上官凌天將嬰兒放在軒轅昊的懷裡.自己上前去.對着老人拱手一禮.滿面笑容的詢問.
這老人生得鶴髮童顏.滿面都是慈祥的笑容.倒是非常的和藹可親.他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衝着東邊遙遙一指:“倒是不遠了.大概也就半天的腳程吧.”
上官凌天和軒轅昊一聽.都有了希望.二人紛紛向老人家行了禮.便要離開.
“等一等啊年輕人.”
老人滿面笑容的叫住了他們.伸出一隻手撫摸着自己的鬍鬚.“你們既然打我清澤水鄉過.我作爲族長.難免要請你們喝上一碗青蓮酒.你們先喝酒.再趕路吧.”
上官凌天本來打算謝絕.但是軒轅昊卻已經拱手:“老人家.那我們就卻之不恭了.”
那老人叫了一聲.不遠的茅屋裡出來一位婦人.端着兩個瓷碗.分別放在他們面前.二人相視望了一眼.端起了碗.嘗一口.只覺得酒香甘冽.回味綿長.
那老人家看着他們喝得暢快.臉上愉悅的一笑:“呵呵.年輕人.你們喝的酒啊.是我們清澤水鄉的名產.青蓮酒.只是啊.這青蓮酒裡最有名的碧聲.你們卻沒有機會見了啊.”
上官凌天一口乾掉了杯中酒.拱手一禮:“老人家.願聞其詳.”
那白髮老人看着上官凌天.很滿意的點頭.他已經九十八歲了.在這酒鄉之中.怕是再也沒有人聽碧聲的故事了吧.
十四年前
柳氏酒坊門前幾乎聚集了全鄉的人.黑壓壓的人羣一直蔓延到遠遠的清澤邊.然而.這麼多人聚集.場面確實異常靜默.除了初夏蟬鳥鳴叫.再無任何響動.
府尹顫顫巍巍在院子裡.人羣一下散開.不少院內的人也跟着跪下.唯有柳氏酒坊主人柳桓不爲所動.繼續專心致志擦拭酒器.等待開窖.
這院子中拿着寶劍.一臉煞氣的是御前侍衛淳于敬.而站在他前面的白袍男子.正是當今聖上.
一襲白衣絲毫掩蓋不了王者之氣.皇上甩開一衆人獨自走到柳桓面前.面色陰沉:“見到朕.爲何不跪.”
柳生不爲所動.淳于敬三步上前.站在皇上身後待命.
柳桓依然不爲所動.
皇上眉頭漸漸緊縮.散發出一陣陰鬱之氣.人羣中靜悄悄的.但是目光卻盯着酒窖.沒人眨眼.
酒鄉人愛酒.這個時候.就算是拿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也是不肯離開的.所以.人羣只是空處一塊地方隔開皇帝.別的地方乃至小小的庭院外面都站滿了人.
府尹顫抖得越發厲害.淳于敬的刀已出鞘三寸.忽然.人羣中爆發出一陣歡呼.日正了.一直沉默的柳桓撞了撞敬在八仙桌上的銅鈴.不出一刻鐘四個扎着紅腰帶的大漢擡着兩壇酒出來.放在院子裡特意開闢出來的場地上.
門外有人拿來炮竹開始放.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互相奔走慶祝.皇上看了看門外院內興奮的酒戶.又看看院子中央的兩大壇酒.一時間竟是有些呆愣.淳于敬也是一臉茫然.
“天佑尚銳.清澤福綿.蓮生‘碧聲’.酒養酒仙.”柳桓雙手交握.對着門口朗朗誦讀.末了行了個大禮.站在門口的酒戶紛紛側身避開.有的也對着門外拜了拜.
接着在人們期待而激動地眼神下.緩緩開啓了其中一罈酒的紅色封布.
“咦······.”人羣中發生一陣陣的驚呼.皇上.淳于敬也愣了.這酒······不愧是傳說中的“碧聲”.酒戶們貪婪的吸着空氣中的酒香.像一個個嘴饞又得不到滿足的孩子.就連皇上也不住抽動鼻翼.倒不是饞.只是想聞清楚這酒的香味.究竟是哪一種.
酒中摻雜着淡淡的蓮香.不經意吸一口氣.神清氣爽.等你仔細去追尋.卻又不見了.蓮跟酒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不僅沒有變的厚重.反而更加清雅.
柳桓在衆人的注視下.用早已清潔好的酒勺盛出第一杯酒.那杯子是陶土的.極爲粗糙.也很小.接着.他把那杯吸引了全部人目光的酒緩緩倒進院子裡.這是在祭酒仙.
然後又倒出第二杯.雙手持杯.挺直腰背跪在皇上身前.敬上酒杯:“草民柳桓叩見聖上.杯酒謝罪.”說着低下頭.將酒杯伸到皇上面前.
慢慢端過酒杯.皇上又是狠狠吸了幾口氣.可惜還是失望.什麼都沒聞到.遲疑的放到嘴邊.旁邊的太監跪下攔住:“皇上.請容奴才試毒.”
皇上這才反應過來.讓他接過酒杯.只是輕輕抿了口.那公公突然定住.兩眼也悠悠閉上.表情無悲無喜.面容平靜.皇上疑惑.奪過酒杯一飲而盡.
這是酒麼.除了那股淡淡的蓮香像清風一樣盈滿口腔.這酒跟水沒什麼兩樣.但是.很奇怪.緩緩嚥下.還是沒有酒味.整顆躁動的心卻忽然平靜下來.
“嘻嘻”.西廂角門裡突然鑽出來一隻小小的腦袋.人們被笑聲吸引過去.原來.是個小女娃.三四歲的模樣.長得粉雕玉砌.黑目紅脣.十分討喜.只見她“咯咯”笑着.小身板靈活的朝着酒缸移動.
“築兒.回房.”語氣嚴厲.柳桓斂了眉頭.語氣嚴肅.看着女娃的眼神卻充滿憐愛.甚至帶了幾分悲痛.
“小柳築.到爺爺這裡來.”一位老者顫巍巍拄着柺杖.向女娃張開雙手.旁邊一名年輕男子扶了老者一把.輕聲說:“小柳築.過來.哥哥抱.”
女娃衝着他們眨了眨眼睛.並沒有過去.而是慢慢踱着小步.學着大人的樣子在父親身後有模有樣的垂手而立.
柳桓無奈的搖搖頭.清清嗓子.聲音鄭重:
“今日皇上駕臨.柳某有失遠迎.怠慢了聖上.本該自行請罪.但是恰逢“碧聲”開窖.中斷不得.況且今天.柳某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向鄉親們宣佈.今天開窖的兩壇酒是柳家爲尚銳釀造的最後兩壇酒.從此以後.柳氏酒坊.再無‘碧聲’.”
柳桓聲音平穩.擲地有聲.在人羣中激起浪花千層.柳家的酒是清澤鄉的標誌.在清澤鄉生活了六十多年.柳家幾乎每隔兩年都會擡出兩壇酒.分給鄉民和有幸路過的遊人.如今宣佈這樣的消息.衆人皆驚.
最先開口的是皇上:“柳桓.這酒.甚是特別.你就跟隨朕回宮做酒師吧.”
柳桓微微撩起長袍.跪在地上.給皇上行了大禮:“謝皇上擡愛.只是柳桓答應先父.這是柳桓釀造的最後一批酒.”
皇上面色更凝.先前跪在地上的府尹脖子一梗.大聲呵斥:“大膽柳桓.居然敢三番四次違背皇上.活得不耐煩了嗎.”
淳于敬冷冷望了他一眼.原本已經回鞘的寶劍又出來一寸.雪亮的寒光照得府尹一個哆嗦.再沒敢多話.
“你爲何拒絕朕.”
“皇上.柳氏祖傳的伏虎草單已經用完.柳氏再也釀不出‘碧聲’了.”
衆人倒抽一口涼氣.這伏虎草單可是釀製“碧聲”的關鍵啊.柳家如此德高望重.真正的原因是柳家接班人從來不隱瞞釀酒的好方子.清澤鄉兩百八十酒戶釀製的酒都是柳家教的方法.
“碧聲”是柳家教授大家釀製的第一種酒.當時伏虎草單柳家也承諾免費供應.只是這釀酒過程太過於繁瑣..太耗費耐心.村民大多數是隨先帝征戰遷移而來的.民生家業需要安置.就沒人釀製.
後來安定下來.也有很多想要嘗試的酒戶釀過.可沒有一個能成功.中途總是會出差錯.近些年就沒人再嘗試了.
“柳桓今天就用這兩壇酒代表柳家給衆位相親賠不是.皇上.草民罪該萬死.還求皇上讓草民敬完這一杯再降罪.”柳桓開始給桌上的粗陶杯註上酒.酒色碧綠如翠荷.人羣又恢復靜默.不知何時.竟有哽咽之聲.
哽咽之聲越來越大.人們便不再掩飾.那杯酒.是清澤鄉人喝過最苦的酒.從此世上再無“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