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她就坐在了墓碑前,就像小時候,她坐在媽媽的身邊一樣。
媽媽會給她講故事,她也會很乖很乖地去聽。
她以前沒有這麼調皮搗蛋的,她真得很懂事的。
許朝暮將頭輕輕地枕在墓碑上,也不顧雨水打溼了衣服,打溼了臉龐,她就跟媽媽說着話。
媽媽一定會聽到的。
“媽媽,我跟你說,我喜歡上一個人了,你會不會罵我啊?嘿嘿,我知道你不會的,你最疼我了。你從來不捨得罵我的,我小時候把你織了很久的圍巾給拆了,你也不罵我……”
“媽媽,我真的好喜歡他,可是他並不喜歡我,他就快要結婚了……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的,他太優秀了,好多女人追他,漂亮的,有錢的,能幹的……什麼樣的都有。他很優秀。”
“他的未婚妻也很漂亮,人家都說她是C市第一美人,我也覺得她好漂亮。他們倆站在一起的時候,真般配。看到他幸福,我也挺高興的,真的挺高興的……”
明明是在笑着說,淚水卻越發流得厲害。
肩頭不停地抽搐,許朝暮抹了一把眼淚。
她怎麼會哭啊,沒出息。
“媽媽,其實喜歡一個人的感覺真得挺好的,他的一舉一動都牽着你的心。他靠近你的時候,心口會跳得很快很快。媽媽,你不知道,我經常調戲他的,因爲他老是板着一張臉,我想看他多笑笑。”
“唉,他不領情。他雖然對我挺好的,但他從來沒有喜歡過我。一直以來都是我在一廂情願,都是我在主動,媽媽,我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不過現在好了,他就要結婚了,我以後都不會想他了。不想他了,他很混蛋的。”
許朝暮說了很多話,說着說着就有點語無倫次了。
身心俱疲。
她好累……
“媽媽……他的名字叫沈遲。”
“沈遲,沈遲……”
許朝暮靠着墓碑,閉着眼睛。
念着他的名字,就像得了稀世的珍寶一樣歡喜。
不想他了,以後都不許想了。
愛到深處是成全。
雨絲飄落在許朝暮的臉上,明明是黑漆漆的夜空,空曠寂靜的田野,許朝暮卻一點都不害怕。
有媽媽在身邊,她從來都不怕。
她不停地說着話,說啊說啊,終於累了,眼皮子擡不起來了。
她枕着墓碑,安靜地睡了過去。
有大柳樹的遮擋,雨很少會打在她的臉上,她蜷成一團,睡得很安穩。
這種安穩,誰也給不了。
就像八年前,她會躲在媽媽的懷裡,那時候,就是這種感覺。
暗夜無聲,雨落長河。
一束很強烈的手電筒燈光打在許朝暮臉上時,她砸了砸嘴巴,一點意識都沒有。
走過來的是一個男人,二十多歲的樣子,很年輕,劍眉微蹙,雕刻般的臉上棱角分明。
他右手撐着一把傘,左手拿着手電。
光線形成一束,照得雨絲越發清晰,也照到了許朝暮那張漂亮卻慘白的小臉。
“怎麼睡在這兒。”男人眉頭緊皺,緩緩走了過來。
許朝暮動了動嘴脣,還是沒有醒。
大概是因爲冷,她抱着臂,把外套拉得很高很高,幾乎就快把自己給裹進去了,就跟小野貓似的。
看她沒動靜,男人又往前走了幾步,彎下腰。
“醒醒,別睡這兒了,這裡冷。”
還是沒有動靜。
男人臉上略略無奈,有些哭笑不得。
他將手電筒放在地上,拍了拍她的肩膀:“姑娘,醒一醒,這裡很冷。”
“嗯……”許朝暮砸了砸嘴巴。
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她還以爲是在夢裡。
眼前這個穿了一身黑色大衣的男人有點像沈遲,他撐着傘的樣子很好看。
纖長的手指,撐着雨傘骨節。臨風獨立,淡然不驚。細雨落在他的身側,他優雅紳士,宛如翩翩佳公子。
可是眼皮子太重,光線太暗,她動了動嘴脣,笑了笑。
男人也笑了:“來,起來,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許朝暮半眯着眼睛:“我是小狐仙,家在山上。”
“是嗎?小狐仙。”男人笑了,這丫頭真有趣。
“你瞧着我沒有仙氣嗎?就是靈動飄逸的那種仙氣。”許朝暮很不要臉地笑。
咯咯笑,笑得很孩子氣。
“妖氣還差不多。”男人白了她一眼,也笑了。
許朝暮瞪着他:“是不是長得好看的男人,嘴巴都很毒啊?”
“來,把手伸給我,我扶你起來。”
男人沒回她,將手遞了過去。那隻手真漂亮,十指修長,掌心溫厚。
許朝暮還是眯着眼睛看向他:“你是壞人嗎?”
“你覺得呢?”
“我瞧着像啊,那你說你是不是狐仙,怎麼這麼晚會出現在這裡?”
“少看電視劇。”男人無奈地笑,“我只是路過。”
“哦。”許朝暮拍拍屁股,拉着他的手站了起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心裡踏實多了。
“你怎麼不怕我?”男人替她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
“出來嚇人也是要資本的,你哪裡讓人害怕了。”許朝暮不滿地嚷嚷。
男人笑了,笑得清風霽月般。
他把手電筒塞進許朝暮的手裡:“拿着,我送你回家。”
“我沒有家啊,我是孤兒。”許朝暮感傷地低頭。
男人將傘往她這兒挪了挪,聽到她這話時,手指一頓。
微微偏頭,就正好看到她的臉上有一種和剛剛不相稱的憂鬱。
“多大了?”男人輕聲問。
他的嗓音低沉有力,有一股黏黏的磁性,讓人聽着很舒服。
“快十八了。”
“那你做我小跟班好了,我正好缺個打雜的。”
“纔不呢,什麼打雜,大材小用,打架還差不多。”許朝暮嘟着嘴巴,不滿道。
“女孩子家打什麼架,破了相可就不好看了,不好看了就沒人要了。懂不懂?”男人的語氣裡略略有些霸道。
“我本來就沒人要的。”許朝暮低頭,踢着腳下的小石子。
“你看我現在不是收留你了?走,跟我回去,再不回去你肯定得感冒。”
男人不由分說,將她往自己身邊拉了拉。
傘有一大半是往許朝暮這邊傾斜的,男人的肩頭有些潮溼了。
見許朝暮小手冰涼,男人便將身上的衣服解了下來披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