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嫂搖頭:“我在七月四個月的時候才接手的他,那個時候他的媽媽就不在身邊了。 據說前四個月,他都一直住在保溫箱裡,身體總是不好,有好幾次都發了病危通知書,鬱先生花了不少心思才保住了他的命。”
四個月都住在保溫箱裡!卓凌晚有些不敢想象,一個剛出生的孩子成天接受藥物治療會是怎樣的一種殘忍。
伸手握住七月的小手,她忍不住再次心疼起來。
他的母親是因爲無法眼睜睜地看着他倍受折磨,才選擇離開的嗎?如果是她的孩子,她也一定會每天過得很壓抑,心如刀絞吧。
“這孩子也算頑強,硬是挺了下來。我剛接手他的時候,他小得跟個小猴子似的,都四個月了還不到六斤。”說起過去的事,玉嫂也忍不住抹眼淚,“他的抵抗能力很差,動不動就感冒,每次感冒都會發高燒,鬱先生就衣不解帶地守在身邊,每次眼睛都熬得紅通通的。”
守着孩子,除了因爲愛孩子,怕也是因爲愛孩子的母親吧。
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竟有些不舒服起來,以至於鬱靳弈走進來時,她的臉都是冷的。
玉嫂朝鬱靳弈打了聲招呼離去,室內,只剩兩個人。
卓凌晚偏開臉,裝做去照顧七月,不停地給他掖被子。鬱靳弈走過來,俯身扳住她的下巴看她額上的傷。卓凌晚不敢與他對視,垂下眼皮,睫毛隨着他的目光移動不停地扇動。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鬆開了她。
“不開心?”他問。
卓凌晚面上一窘,沒想到自己的心情會被他猜透。她胡亂地搖頭:“沒有。”
怕他看出更多,她起身往外就走:“天太晚了,我該回家了。”
鬱靳弈的眸光沉了下去,“謝謝你,肯來看七月。”
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卓凌晚一時停了步。
回頭去看他,他的目光悠悠闇暗,猜不出情緒,只落在七月的身上再沒有離開。她也跟着去看七月,被他可愛的睡相所打動,不由得輕笑出聲:“該說謝謝的是我,謝謝你讓我見到七月。”如果不是因爲七月,她怕現在都沒有從曲子桓和矍冰雪領走濛濛的事裡脫身出來。
鬱靳弈不置可否,片刻才道:“我讓老王送你回去。”
卓凌晚沒有矯情推卻,因爲她的車壞了,而大晚上從這裡走出去並不現實。她道了聲謝,走下來時看到他的車亮着燈,司機老王坐在裡面。
跟老王有些過節,卓凌晚有些不好意思,默不作聲地坐在後座。老王雖然人勢利了點,但開車的技術卻一流,一路上開得又穩又快,僅半個小時就把她送到了半山別墅。
看着眼前的別墅,卓凌晚竟生出了陌生之感。如果讓她選,她更願意呆在鬱靳弈的家。
客廳裡的燈依然亮着,以爲白秋萍在裡面,她還做好了接受刻薄的準備。哪知,裡面坐着的是曲子桓。
似乎從與矍冰雪領養孩子後開始,他就天天出現在家裡。卓凌晚再生不起感動來,默默無聲地往裡走。
“去哪兒了?我去工作室找你,程園說你五點鐘就走了。”曲子桓發聲,放下了手中在看的財經雜誌。
卓凌晚挑了下眉頭,爲他會過問自己的去向感到驚訝,不過,片刻壓下了眉宇,只淡淡地“嗯”了一聲,轉身往樓上走。
“我們談談。”曲子桓的目光追上了她的背影,提議。
卓凌晚沒有停步,只道,“不好意思,我累了,想休息。”她逃也似地進了自己的房間,特意將門鎖緊。
她不想與他談並不是因爲累,而是自從矍冰雪迴歸後,他們之間的每一次談話都帶給她無盡的傷害。她疲憊不堪,傷痕累累,已經不堪忍受了。
卓凌晚很早就起了牀,離開了半山別墅。因爲昨晚程園打電話告訴她,有一家廠商想與她合作網上銷售事宜。
其實以前也有不少廠商找過她,她都沒有答應。那時候開網店只爲了打發時間,不計成敗得失,不過,現在她的想法不一樣了。
她想通過擴大網店運營規模證明自己的能力,讓卓成商認可她,允許她回去管理卓氏公司。
和曲子桓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不想強留他在身邊。她想要的是心,從來不是人。
“有急事嗎?”走出來時,差點與曲子桓相撞,他問。
卓凌晚搖頭:“沒事。”越過他就離去。
還未跑出院子,曲子桓就開車過來了,擋在她面前,“要去哪兒,我順便載你一程。”
卓凌晚愣了一下,曲子桓最近的變化大得讓人驚訝。以前的他哪怕她跑斷腿,也不會回首一顧。
“上車吧。”曲子桓拉開了車門。
“不用了。”她最終沒有上他的車。她不會在鬱靳弈面前矯情,卻偏偏選擇在他面前這樣做,不是沒有理由的。
“和你在一起,會讓我想起你對矍冰雪的種種好,我不是心胸寬廣的人,也不想自己太過憋屈。”她說這話時,竟有一種千帆過盡的撒脫。
曲子桓默默地注視着她離去的背影,覺得她變了。之前的卓凌晚從來不會這麼直接地跟他說話,在他面前,她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又極盡討好。每一次開口都要深思熟慮,每一次說完話都要觀察他的表情,只要他略表現出不開心來,她便會十分焦慮。
現在的卓凌晚有一種不一樣的吸引力,讓他忍不住要去跟隨。他覺得有些悶,一踩油門加了速,從卓凌晚的身側急馳而去。
背後的卓凌晚絲毫不介意他的離去,正邊走邊打電話,還不停地翻看手上的資料。
她真的變了。
卓凌晚和廠家談完事情已經很晚,她只來得及跟程園說合作的事情已經談妥、她剛上回y市的大巴,手機就沒電了。
車子搖搖晃晃跑了三個小時,終於到達了y市車站。卓凌晚從車上下來,看到的是萬家燈火。
扯了扯皮包的帶子,她邁步朝門口走。
“媽咪,媽咪!”有孩子的聲音傳來,她以爲是別家來接送母親的孩子,並未太注意。直到,一雙臂膀把她的大腿抱住,看到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才恍然:“七月?你怎麼來了?”
她微一彎身,七月就像一顆小子彈投進了她的懷抱,一隻手抱着她的頸,一指手朝外指:“爸爸帶我來的。”
卓凌晚定晴,看到一道修長的身影慢慢走過來,被燈光照亮。濃墨的眉宇,深幽難測的目光,無處不在的氣場,高貴的姿態,不是鬱靳弈還會有誰?
他站在她的面前,微微含首,沒有說話,已給她沉重的壓力感。
“喲,好漂亮的一家三口啊。”旁邊有人已經被他吸引,指指點點,把他們當成了一家。
七月高興地索性把小臉盡數埋在卓凌晚的頸子裡,卓凌晚卻羞得滿面通紅,垂着眼皮一陣亂掃。只有鬱靳弈,依然保持着原本的高貴優雅,好像沒有聽到那些話。
“還不走,嗯?”尾音微提,每每他如此說話時,總有一股子寵溺和邪魅。
卓凌晚跨一大步朝前,不敢在他的注視下停留半秒。人窘容易出錯,再加上抱了七月,天黑看不清前面的路況,她一腳踩在了某顆不平的小石子上。
石子一滑,她也跟着朝後就倒。
“啊!”她驚得大叫,卻沒有管自己,而是伸臂擋住七月的頭部。
頭重重地撞了一下,不過並不是想象中的水泥地板上,而是某人的胸口。
鬱靳弈悶悶一哼,順勢圈住了她的腰。卓凌晚被撞得頭昏眼花,好半天才意識到自己窩在他懷裡,驚得反手將他推開,並藉着反力讓自己站了起來。
她急急往外走,有意忽視掉剛剛一幕。頭上的疼痛卻提醒她,他被撞得不輕,她分明聽到了呯的撞擊聲。
他應該沒事吧。胸口總比腦袋禁疼,她如此安慰着自己。可當看到他開車的動作明顯吃力時,有些淡定不下來了。
沒好意思問出口,只能透過後視鏡去看他,分析他的情況。心神不定的結果是,七月跟她說了什麼,她一個字都沒聽在耳朵裡。
鬱靳弈也沒有問她的意思,車子直接開回了鬱家別墅。本想離去的,卻忍不住想再觀察一下鬱靳弈的手,索性留下來一起用晚餐。
鬱靳弈的動作依然優雅,卻似乎比平常要僵硬。她那麼一撞,不會把他心臟撞出什麼問題來,最後牽連到手臂吧。
“媽咪,喂到鼻子上了。”七月的聲音響起來。卓凌晚這纔回神,發現勺子正對着七月的鼻子,他的鼻子上已沾了不少飯粒。他睜着一雙大眼看她,眼裡滿滿的委屈,媽咪餵飯不認真,太傷人了。
“對不起。”卓凌晚忙縮回勺子,連連道歉。她怎麼會走神到這種離譜的地步。
“媽咪在看爸爸。”
都說童言無忌,七月這句大實話差點沒把卓凌晚羞死。她臊得滿面通紅,只能低頭重撥了飯塞進他的嘴巴里,以阻止他再發表驚人言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