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國強上前緊緊握住他的手，笑容滿面地說：“歡迎劉主任到常嘉縣視察工作。劉主任是金融資本領域的專家型領導，這次下來，請多指點常嘉的工作，多關心常嘉的經濟發展。”
葉之然明白，唐國強這是在未雨綢繆。
劉石清身材不高，差了唐國強半個頭。見唐國強這麼親切，他微微仰起臉，連聲道：“不敢不敢，我是跟隨我的老師林教授下來學習的。老師很看重葉之然葉鄉長，這次結合馬石鄉服裝廠企業改制，老師就將之作爲一個標本進行解剖，以探索現代企業改制過程中的得和失。我覺得這個項目很有現實意義。所以，我也來進行實地考察、學習。按照計劃，這個課題的完成，需要一到二年時間，我們可能會經常麻煩到常嘉縣委縣政府的。”
唐國強點頭道：“應該的，應該的。”
葉之然再把隨行的二位師兄和宋雙介紹給唐國強。唐國強逐一握了握手，看在林教授和劉石清面上，也熱情地表示歡迎。
介紹完畢，唐國強在會客室主座上落座，扭頭對胡秘書說：“小胡，你去請張縣長過來，我和張縣長一起向林教授、劉主任彙報一下常嘉縣的經濟狀況。”
唐國強知道，林教授雖不是政府官員，但能量比一般的政府官員更大。而且，他是個真正的經濟學學者，眼界寬闊，讓他把一把常嘉的經濟脈博，有利於找準問題，提出方案，對常嘉的發展有百利而無一害。
不一會，縣長張順強來到會客室，聽說來人是大名鼎鼎的經濟學家林平生和他的學生——滬東證交所的發行部主任劉石清，微微動容。
他略顯激動地說道：“林教授，我在嘉南日報工作的時候就聽過你的演說，這次能當面向您請教經濟問題，太榮幸了。”
林教授笑着擺擺手說：“張縣長太客氣了，我也不過是紙上談兵。”
張順強正色道：“林教授，您是國內經濟學專家，經濟改革、貨幣投放、金融創新等建議都可以上達天聽。對國際、國內的經濟形勢判斷準確。您的指點可以讓我們少走彎路，多走捷徑，對常嘉經濟發展和長遠規劃都有巨大的指導意義。”
說完這句，又掉頭對劉石清說：“劉主任，常嘉有不少企業陷入改革的陣痛之中，有個瓶頸問題就是企業的再融資。既然劉主任大駕光臨，少不得要請你爲常嘉的國有企業出謀劃策。”
劉石清笑道：“張縣長太客氣了，有我老師在此，那輪得到我置喙？”
唐國強接口道：“機會難得，林教授和劉主任都是常嘉尊貴的客人，我們都是要請教的。順強縣長，你先把常嘉的經濟狀況、面臨的問題向兩位大賢彙報一二吧？”
“好、好！”張縣長微笑點頭。這段時間，爲了應付市政府的壓力，他和唐國強正處於蜜月期，配合得很默契。
葉之然見常嘉兩位主要領導這樣融洽，也感覺很振奮，如果能長期這樣保持下去，對常嘉而言，是大幸。
張順強一開口就是一連串的經濟數據，然後說道：“常嘉的國有企業，包括省屬企業，市屬企業，縣屬企業，都面臨退休工人多，負擔重，產品競爭力不強的問題。像常嘉水泥廠這樣的大型企業現在也舉步維艱。企業效益不好，都靠銀行貸款支撐，長此下去，就面臨企業職工的吃飯問題，更會引起社會的不穩定。這是個大問題，必須解決。但我們現在卻有點束手無策。”
林教授道：“這幾年，國有企業普遍面臨產品賣不出去，效益大幅下滑的困境。究其原因，主要原因有兩個：一是國有企業的負擔太重。這個負擔主要是工人的工資薪酬。在私營企業二三個工人就能完成的工作，國有企業需要五六人才能完成。同時，國有企業絕大多數是老企業，退休工人越來越多，而我國目前的退休保障制度主要依靠原企業。二是國企從職工到管理層的市場競爭意識都比較薄弱，習慣於計劃經濟的思維模式。要改變國企的困境，必須從這兩個方面入手。”
張順強贊同地說道：“林教授總結的這二條確實點中了國有企業的要害。國家相關行政部門也已經充分認識到職工的退休養老制度不合理的地方。退休職工養老金進行社會統籌方案已經進入政策層面，相信很快就會試行。”
林教授點頭道：“對企業來說，實行社會統籌後，國家將已經退休的職工工資全部納入到統籌範圍，可以解決部分老企業的負擔。但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企業要發展，根本的一點是要改變計劃經濟的思維模式，主動向市場要訂單。加快產品升級換代，解放生產力。在這個過程中，必然有一部分企業要倒下來。作爲地方政府，你們要重視由此帶來的後遺症。”
林教授不愧是經濟學的專家，思維方式要超人一步。
唐國強聽了此言，覺得說中了一個擔心的問題，開口道：“林教授，現在常嘉水泥廠就面臨這樣的困境。這個廠的設備比較落後，有七百多職工，退休工人也有七百多人。雖然建築行業景氣度較高，但這個廠近幾年陷入還貸和工資負擔的兩重壓力，水泥的生產成本比新辦的民營水泥廠高許多，無法同民營企業進行競爭，陷入惡性循環。經常有工人來縣委縣政府上訪。政府不得不花很多精力去解決這些企業面臨的問題。所以，從根本上說，是缺少好的方法。林教授、劉主任有沒有好的思路？”
劉石清微笑着看了看林教授，然後說道：“唐書記、張縣長，我覺得政府應該做政府的事，企業應該做企業的事。大家應該把責任分清楚。如果政府把企業的事都擔在肩上，既浪費了政府的公共資源，又養成了企業無法在市場中競爭的弊病。”
劉石清的話，讓唐國強和張順強都感到精神一振。心知他還有下文，便都凝神注目於他。
劉石清又道：“政府要與企業脫鉤，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將企業改制。可以根據實情，採取控股、參股、或者完全出售的辦法將企業推向市場。”
唐國強此前聽說過s省某縣將國有企業全部出售給港臺商人或國內的私企業主。該縣的縣委書記因此得到一個“全賣光”的稱號。這個做法也引起了許多爭論，其中不僅牽涉到國有資產是否賤賣的問題，而且，涉及政府的職能轉變。他沉吟了一下，說道：“劉主任提供了一個非常好的思路，將企業全面推向市場，確實更能使政府專心於行使政府職能。但如何將這些企業推上市場，卻存在一定的爭議。如果劉主任能支持我們，通過公開發行股票的辦法實現企業上市，既解決了企業融資困難，又解決了國有股權轉讓的新途徑。”
劉石清道：“上市企業的要求很高，限制條件也很多，如果常嘉有符合條件的優秀企業要求上市，我肯定是支持的。但上市融資的門檻很高，不能解決大多數企業的困境。”
林教授接過劉石清的話說：“我國的計劃經濟體制正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轉換。政府在經濟建設中的職能是做好宏觀調控，通過政府管理、制定產業政策、計劃指導、就業規劃等方式對整個國民經濟實行間接控制，並提供公共產品。時代在發展，政府的職能也要作相應的轉變。”
唐國強欣然點頭，說道：“林教授的話給常嘉政府職能轉化指明瞭方向。對社會公共事務進行管理和服務是地方政府的職能之一。特別是服務二字，我們做的還很欠缺，人民羣衆對其有意見。常嘉縣委、縣政府今後會充分重視這個問題，落實到實處。”
林教授接着說道：“地方政府要發展經濟，最直接有效的辦法就是吸引投資。常嘉縣委縣政府如果能做好社會管理和服務這個職能，就極大地改善了投資環境。在經濟運行中，政府是一隻有形之手，市場是一隻無形之手，有形之手沒必要時不要去幹預這隻無形之手。地方政府如果做好了調控、管理、服務，這個地方的經濟環境就能夠適合生產力的解放和發展，經濟持續發展的局面就可以打開。”
葉之然在參加工作之後，就養成了會議中進行速記的良好習慣。此刻聽到林教授、劉石清、唐國強和張縣長的談話，覺得句句切中時弊，發人深省。他一邊速記，一邊思考，忘了時間的流失。
等到四個人談話告一段落，唐國強驚訝地說道：“啊呀，都十二點了！我們先去吃飯吧。”
還好胡秘書早預定好了“望山酒樓”的包間，一行人出了會客室向樓下走去。在走廊裡，工作人員看到唐書記和張縣長陪同客人有說有笑的經過，都緊靠着牆側身站定，等他們過去後，才活動活動身子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