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下意識地嚥了咽嗓子。
這話到底怎樣理解?
以前的風凜苑也是每日都照顧她的飲食起居,除了上妝卸妝,寬衣着裝之外,現在突然要做這些他以前沒做過的,是想表達什麼意思?
明月回頭看他。
他依舊是平日那如沐春風的模樣。
“我……是不是又做什麼什麼讓你誤會的事?所以你又在試探我?”
之前在酆宮的時候他纔剛說過,不要喜歡上他這樣的話,今日說的這些讓她隨時有越矩的可能。
風凜苑沒有回答。
明月又說:“你不能老這樣試探,我真會誤會的。”
風凜苑忽而湊過來。
不會是要親她吧?
趙明月立刻往後躺捂住自己的脣,風凜苑卻筆直湊過來,雙手撐在她耳朵兩側,在她手背上親了一口,親吻的聲音很響,明月都能聽見車內的迴音一般。
但這一聲響又彷彿只在她耳朵裡迴盪,她都沒弄清楚狀況,風凜苑望着她又說:“我喜歡明月。”
“……啊?”
他又親了她手背一下,目光籠罩在她受**若驚的臉上,又說了一遍:“喜歡明月,很喜歡。”
天啊,這是……做夢嗎?
望着近在咫尺那張國色天香的臉,心跳慢慢地加快,這是春天來了嘛?但……爲什麼選在她最難看的時候表白?
分明是在逗她吧?!
“別鬧……”她差點還當真了,可風凜苑就是這樣口無遮攔的風格啊,從第一次見面就說要嫁給她來着,她跟他說她是個女的,他立刻改口說要娶她。
推他的手背握住,風凜苑說:“所以,明月不要再進出後夕晝的寢宮,不要跟他又過多的交涉,不要再重蹈覆轍被那人迷惑,你望了自己是怎麼走到今天的嗎?”
這下粉紅的氣氛消失殆盡。
原來他是想說這個。
加快地心跳瞬間又慢下來,心裡唉聲嘆氣:“我沒忘,我跟他真沒有什麼,剛纔純屬是意外。”
明月推開他坐起來。
“我現在哪有心思兒女情長,你們不也一樣嗎?在烏蠻消失之前,我們都是沒有未來的人,所以你也別在試探我。”
“我沒有試探,明月,我是真心……”
“你跟後夕晝又有何區別?”明月忽而反問。
風凜苑頓時無言以對。
可能這麼說真的過分了,但明月也不免被他這一出鬧得情緒七上八下:“你們的目的都一樣,我承認你非常的招人喜歡,但是……呵,到了,下車吧!”
趙明月率先下了車。
風凜苑很明白,就算明月答應他迴應他,他能給明月的也不是什麼好結果。
趙明月根本不會回頭,而他也根本不能回頭,在後夕晝與犀照之間必定有一個人得死,否則事情永遠不會結束,所以在事情結束之前他們……不能在一起。
可愛情真的會衝昏頭。
瞻前顧後的時候理智都是絕對不可能,但感情總會一次次打敗理智。
有時候他很想不明白,爲什麼楚子晏會選擇以死亡來結束感情,而不是告訴明月真相,然後與她一起走下去?所以,他不想走楚子晏的同樣的道路。
風凜苑很想上前拉住她說,就算他改變不了什麼,就算結果比他們想的都要糟糕,他還是想在結果到來之前告訴她他的心意。
但喜歡原本就是有很多顧慮。
給不了她花前月下相濡以沫,卻要跟她說,我願意與你一同去死,這樣的說法未免也有些太過殘忍。
“明月,我今日之言並非是試探,但卻是肺腑之言,喜歡明月是真的,不會阻止你也是真的。”
走到入口的趙明月腳步慢慢地停下來,站了許久之後,回頭對他一笑:“好,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但哪怕我會心動也會剋制的,你也收回去吧。”
說完,她毅然舉步往裡走去。
廢了不少力氣,利用後夕晝的血出破陣術法,才終於通過了尨豸獄的石門,她拿出夜光燈照明往裡走。
風凜苑從後邊跟上來握住了她的手。
明月回頭,他看着她笑道:“你剋制你的,我並不打算收回我的心意。”
今天是要耍無賴了嗎?明月掙了幾次手但最終還是沒能掙脫。
或許心裡其實是真有些心動的,或許是有些期待自己還能喜歡上另外一個人,嘗試着從過去的回憶裡走出來,接受一份新的感情。
這是人之常情,對吧?
明月不掙扎了,放任他牽着,兩人走入尨豸獄中。
原本會以爲越走越暗,可走着走着,狹長的巖洞前方出現了白光,分明是夜晚,這室內怎麼會有光?
明月看了一眼風凜苑,兩人繼續前進。
走過狹窄的入口,能看到一株懸浮在半空的一棵樹,樹枝與樹根繁複交錯,溝壑紋路如同人腦的形狀。
這光芒確實來自於這棵樹。
明月忽而感覺到有東西從臉上劃過,冰涼如同一滴水,伸手輕輕一碰變成了一朵花。
指尖微微留着淡淡的香氣。
是……金桂。
八月開的桂花。
這花來自於楚國皇宮的內。
面前出現的場景是趙明月十四歲那會兒,陪着楚子晏去的楚國皇宮過節,對皇宮的記憶已經過去十年,不怎麼清晰,這會兒再看卻如同重溫舊夢。
不過,卻不是以她趙明月的視角。
而是……
楚子晏的。
皇族的中秋夜宴格外熱鬧,有異邦友人贈送楚國皇帝奇珍異寶,其中有一個是極爲罕見的玉,能隨着天上月亮圓缺發出相應的圓缺光澤。
皇帝陛下對此物十分喜愛。
三皇子楚子睿跟楚子晏解釋:
那叫太月玉,這可是稀世珍寶,世上獨一無二的寶物。贈給父皇的是酈國國君,那小國如今正被西樑國盯上,酈國正想借機讓我們幫忙化解干戈,所以才以此寶物贈與父皇以表誠心。
楚子晏聞言目光微微一動,放下手中的茶杯說:“獨一無二?看來那塊玉很珍貴。”
“當然珍貴,還有傳那是天神之物。”
“天神之物?”楚子晏嘴角彎起一絲笑意,“那我想要。”
“你說什麼?!”楚子睿大驚失色,“你想要?那東西你說想要就能要啊?”
楚子晏但笑不語,任由楚子睿各種說辭諷刺他充耳不聞,桌上的山珍海味他一概不動,只是偶爾喝着茶眉目清潤。
直到楚國皇帝目光看過來,說道:“晏王,朕今日最高興地莫過於見你能神清氣爽坐在這兒跟朕一起歡度佳節,爲此朕決定給你一個獎賞,你想要什麼?”
楚子晏起身跟父親行禮,然後說道:“兒臣想要太月玉。”
室內頓時寂靜無聲,這晏王是備受**愛,但這要求會不會太恃**而驕了些?分明陛下如此喜歡那塊玉的,他居然開口討要的就是這個?
皇帝陛下也微微愣神,沒想到一直都很低調溫順的九子,開口居然是要他剛到手的寶物。
而後,皇后說道:“晏王可知酈國贈與你父皇的是何物……”
“能映射天上之月的太月玉,兒臣有時無法出門,想着若真有那樣的玉也算瞧見陰晴圓缺之月……若是兒臣要求無理請父皇寬恕。”
楚國皇帝垂眸尋思。
皇后皮笑肉不笑又道:“晏王,這玉可不僅是贈禮如此簡單,這可關係到國家外交策略……”
“罷了,皇后就莫要再說。”楚國皇帝拿起桌上那塊太月玉,伸了出去,“難得我兒喜歡,朕就贈與你陰晴圓缺之月,拿去。”
衆人唏噓,皇子皇女們個個羨慕又嫉妒。
楚子晏絲毫不在意,恭敬對父親道謝,心安理得收下太月玉。
笙簫歌舞繼續。
宴會繼續。
楚子睿嘖嘖嘖幾聲說道:“九弟,平日可真是小瞧了你,你這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舉動可真是要讓人刮目相看啊。”
楚子晏斜睨了他一眼,依舊不答,只是手指摩挲那光潤的玉。
楚子睿又說:“來,給三哥也看看這寶貝!”
說真就要伸手拿,楚子晏卻將於握入手中,在楚子睿“看看還不行,你還真小氣”的抱怨之聲中,他將玉收入了袖中繼續心安理得喝着茶。
楚子睿自討沒趣地只能喝酒不屑再與他說話,但不管別人怎麼指責或奉承,楚子晏都彷彿置身事外,一點都不在意。
直到即將到了觀賞中秋煙火的時間,他以身體不適爲由請辭,得到皇上允許之後,他離開了大殿。
走到殿外目光四處搜尋了一番,不見趙明月。
擡頭看見遠處一株開得金黃的金桂,不暇思索便朝那株桂花走去,果然,在前方的涼亭內坐着一個單薄的少年。
少年望着月亮哀嘆。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有弟皆分散,無家問生死……”
楚子晏腳步一頓,細長的雙眼微微垂下之後,才舉步朝着涼亭走去:“你這又是在無病**?”
“殿下怎麼就出來了?晚宴還沒結束吧?”
“身體不適,就出來了。”楚子晏袖中的手捏着玉,第一次增人禮物有些不知如何開場,於是上下打量她,“你好像長高了,衣裳似乎短了一些。”
明月很單純地反應就是揪起一角看長短,一副憨態,這就是那時候楚子晏眼中的趙明月。
“有嗎?”
“本王還能看錯?就說怎麼衣裳會突然短了,你是不是又長大了一歲?”
方纔當真以爲是衣衫短了的人頓時笑逐顏開,笑容如同撥開烏雲見到的明月一樣能照人的心扉:“你直接祝我生日快樂不行嗎?”
楚子晏盯着那明朗的笑容許久,眼神也變得溫潤,自然而然地將手中的玉伸出去。
“給,禮物。”
“明月。”
“嗯?”
“不是叫你,是這塊玉像明月,它會隨着月亮的圓缺同步圓缺,今晚是滿月你看到的是整塊玉佩都在發光,到了玄月時它只有一部分會發光。”
明月分明很喜歡但客氣婉拒:“這禮物太貴重了。”
“明月。”
“……”
“我現在在叫你。”
“噢。”
“我有一個明月就夠了,這個給你你,剛好。”
……
爲什麼,爲什麼這裡會有這些記憶?
趙明月知道,五年前她被納摹關入尨豸獄,難道是當時她留下的記憶?可如果是她留下的記憶,可這些記憶又不完全是她的,而是……楚子晏的不是嗎?
風凜苑轉到趙明月的背後,用手捂住她的眼睛:“明月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