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之後,後夕晝沒日沒夜的處理朝政,對皇甫爵與李茂他們一視同仁,冷淡而平靜。 這一年轉眼將要過去,春節前夕年終各項事宜也告一段落。
前日,下了綿綿的雪,如今,后王宮白了一片。
書房前院的梨樹掛着白雪,乍眼望去如同梨花開放。
後夕晝坐在書案前批閱奏摺,窗外的樹木與雪似乎都跟他沒什麼關係。
樊榮過來給他添了炭火,說道:“陛下,海南送來雪梨,是否要拿一些送到相爺府上?”
“你安排。”
“是。”
知道相爺喜歡吃梨,樊榮將那一箱雪梨拿了過來,打算等鸞凰來的時候讓她拿回去給相爺。
正巧,外頭有事將樊榮叫了過去,那箱雪梨就放在窗前的桌上沒動,鸞凰一直也沒來。
倒是向善走了進來。
“陛下,相爺送來春節期間的宮殿佈防圖。”
後夕晝埋首在奏摺之中,筆墨未停:“你將圖呈進來。”
“那相爺……”
後夕晝此時擡頭看向窗前桌上的那箱梨,只停頓了須臾,又低頭繼續手中的事:“問相爺可還有其他事?無事的話請相爺回去休息。”
“……是。”
向善出去恭敬詢問,然後一個人走了進來,將奏本放在了後夕晝的桌上:“回稟陛下,相爺說無其他事,已經離開了。”
“嗯。”
次日是除夕之前最後一次早朝,除夕之後就是朝堂春節十五日的假期,各個崗位輪流上崗。
不過這次的早朝皇甫爵沒有參加。
之前他就答應過皇甫爵可以自由調配時間,最近他每日都按時來,突然缺了看着那位置還挺空蕩,但後夕晝沒問,下朝時提醒了一句:
“明日除夕夜宴,衆親按時赴約,退朝。”
除夕夜宴皇甫爵還是沒來。
後夕晝覺得有點不對勁,還想問李茂,但李茂反而問他:“相爺也不曾讓陛下前去探望?”
“探望?”後夕晝不解,“相爺怎麼了?”
“陛下不知相爺受傷之事?”
“什……什麼?”
受傷?!
“除夕之前相爺從宮裡回相爺俯,府上窩藏了刺客,相爺因此身受重傷,他將此事交給滄月娘娘去追查,還交代不能聲張。”
後夕晝腦子嗡嗡作響,他從未想過皇甫爵會受傷!
“爲何沒人與朕說起?”後夕晝看向向善。
向善諾諾道:“那日陛下說不想聽關於相爺的事……”
後來因爲那箱梨,向善跟樊榮就一直說皇甫吃梨的趣事,聽得他格外不舒服,只能將那兩人趕出去,等向善再來說的時候他下了命令“今日不許任何人再提到相爺二字”。
但沒想到今日再提起這個人時,居然聽到的是他受重傷的消息。
腦子空白了許久,忽而想起多年之前聽到他被刺殺已經不在人世的消息,當時的心情記憶猶新,他當初後悔自己沒有陪在他身邊,所以無能爲力。
那麼今日他就在自己身邊他卻將他置於危險的境地。後夕晝你到底想要做什麼?非要等他出事……
沒敢繼續往下想,他舉步朝外走了出去。
“陛下這是要去哪兒?”晚宴纔剛開始呢。
“接下來的事由李將軍繼續。”
“這……這這……誒……”
後夕晝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口,衆臣面面相覷,幹俞說道:“既然陛下想宴會交由我們,那我們等就好好享受!”
……
相國俯內。
皇甫爵的房中。
鸞凰問:“相爺,當真不用將此邪物從您體內清除嗎?”
“既然他用這東西試探,顯然只是懷疑我的身份,還不確定我的身份。”
“所以相爺故意受傷的?”鸞凰看他幾乎命中要害的傷口,仍舊心有餘悸,“就算是故意混淆視聽,這傷會不會太重了點?”
說着眼睛就紅了。
皇甫爵看她如此笑道:“沒想到避讓的這一招會這麼嚴重,讓凰兒擔心了。”
鸞凰替他將傷口包紮好:“就算是皇甫爵的身體,但受累的可是神君,您總得愛惜纔是。”
“曉得了。”
兩人正說着話,外頭的小廝卓爾到門口說道:“相爺,陛下……”
後夕晝已經大步跨入房中,一身的風雪讓鸞凰看得有些傻眼,皇甫爵見到他要從牀上下來,後夕晝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牀邊一把握住了他的肩膀。
看他蒼白的面容他喉頭一緊,望着他良久,眼中的愧疚瞬間滿溢而出。
他嚥了咽嗓子,嫉妒欲言又止之後忽而低聲說:“對不住。”
說完,心臟很疼。
皇甫爵有些意外,但想了想又覺得是意料之中:“是微臣自己大意了。”
後夕晝低着頭許久都不說話。
鸞凰看着這兩人,瞭然一笑,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看到那硬邦邦的後夕晝終於軟化下來,她也放心了地轉身走了出去,鸞凰一直覺得,之前的彆扭可能是兩人的政見不和。
室內只剩下他們兩人。
皇甫爵看了一眼後夕晝頭上的白雪,又看他穿得單薄,一看就是急忙出來沒顧上外衣。
“陛下不是在宴請朝臣,這麼跑出來做什麼?”
後夕晝盯着他白色的單衣看着,並沒回答,只是好一會兒之後又說了一聲:“對不住。”
皇甫爵看着低頭的人,忽而又覺得他離他近了,心間這時間堆積的沉悶因爲眼前的人,忽而如同撥雲見月般清澈了。
“不礙事。”
後夕晝抿了抿嘴,面色肅然。
皇甫就忽而笑道:“陛下如此,那看來這段時間確實是跟微臣置氣了?”其實他隱約知道的,只是不明白他爲什麼就突然跟他生氣。
“陛下不說話,可是還生臣的氣?”
“沒有!”
後夕晝連忙擡起頭來。
視線交匯糾纏的一瞬間,室內陷入靜謐的氣氛當衆,互相凝視對方的瞳仁,臉龐,熟悉的輪廓……
火爐的木炭噼啪開花!
曾經抗拒、排斥不斷自我否定的心,又如這開花的碳火燃燒起來。
爲什麼越抗拒越生氣,將他推得越遠越思念,爲什麼這段時間他跟掉入沼澤之中一樣無法自拔……
後夕晝眉頭微蹙,長長的睫毛閃動,深深凝視皇甫爵,眼裡再也裝不進其他。
答案其實很清晰,他喜歡這個人。
瘋狂而無法自拔。
“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嗯?”
後夕晝嘴角一勾,沒再繼續說,但他像是用力搬開了心中的石頭,將它丟得遠遠的,然後,用心坦誠地面對皇甫爵。
“身上的傷很嚴重?”
“沒有。”
“我看看。”
“已經包紮好了。”
“包紮好了也讓我看看。”皇甫爵有些遲疑,他看着他,“上次你不也這樣看過我嗎?”
確實是看過。
皇甫爵沒有拒絕,讓他檢查身上的傷口。
比起上次他跟鸞凰交手受的小傷,他這胸前的紗布顯得觸目驚心。
“以你的身手,能傷你的會是何人?不會是……羅孚吧?”
洪霸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高手,名字叫羅孚,據說是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高手,而且殺人手法極爲詭異,擁有異能,能號令鬼邪,所以人稱羅孚鬼。
“不能確定是不是他,不過,手法很相似。”
所以,皇甫爵的預測又是對,這些類似鬼邪的人,靈力使用者對付起來才更有效,他之前準備了陰陽兵團如今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前天他還送來王宮的佈防圖,他將王宮的戒備設置得天衣無縫,但相爺俯的守衛卻平凡無奇,進來也沒見幾個侍衛,而且,他還將鸞凰與月華君安排在他身旁。
“想想覺得很丟人。”
後夕晝將他衣服合上,將被子拉上來一些。
“我像一個乞丐,有人將他的身家都給了我,讓我變成一個富翁,然後我將他趕出我的莊園,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還在自責。
皇甫爵無奈:“陛下如此說可是折煞微臣。”
“不說了,相爺躺下來休息。”
“嗯,陛下也回宮吧,臣讓鸞凰送你回去。”
“別操心這些,好好休息。”
“……好。”
皇甫爵被他扶着躺了下來,後夕晝給他蓋好被子,然後坐在牀前的椅子上看着他眼睛慢慢合上,還以爲他已經睡着的時候,卻聽見他閉着眼輕聲問:
“後可還在生我的氣嗎?”
“……沒有。”一直都沒能真正生過他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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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爵眼睛卻緩緩張開,目光再不生明亮的燈光下,柔和溫暖:“我知道是我曾經的一些行爲讓你難受,但我如今對你並無惡意。”
他一直以爲他在氣他那些輕浮的舉動,在他眼裡,一定以爲是他厭惡他的吧?“我確實生氣,但並非之前你的那些無禮之舉,而是……”
他停頓着了一會兒。
“其實你要那麼想也對,聽到韓香說與你在一起過,我很生氣。”
“我跟你解釋過……”
“我知道那不是你,可還是很生氣。”
這樣改讓他如何是好?皇甫爵無奈一笑:“那要如何做後纔不會不生氣?”
“現在已經不生氣了。”
“因爲我受傷?”那會不會傷好了之後他又生氣了?
後夕晝卻搖頭:“因爲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嗯?”
後夕晝望着他面色微微羞赧,但眼睛直視他:“我……不會再讓你有與他人親近的機會。”
本來就不會與任何人親近。
皇甫爵微微彎起嘴角。
後夕晝又說:“我要跟你在一起。”
以前他也經常這麼說,還讓他不要離開他嗎?皇甫爵眼睛緩慢眨動,慢慢有了瞌睡的樣子。
“相爺。”
“……嗯?”
“我喜歡你。”
凡人之軀此刻已經很疲憊,皇甫爵失血過多,身體很沉重,但陵光神君聽得很清楚後夕晝說了什麼,眼睛有些遲鈍地看向他,嘴角微微一動:“……嗯。”
眼睛合上的那一刻,他還喃喃地說。
“我也……很喜歡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