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年?故宮
元宵節剛過,宮裡的花燈還未完全撤掉,人人眉梢眼角仍然帶着節日殘留的淡淡喜氣和閒適。
“這燈倒真是花了功夫的!機關精巧,收攏方便,就連上頭的畫只怕都是出自大家之手。”我一面細細看着手裡的走馬燈,一面笑對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說道。
十阿哥笑道:“知道你會喜歡!”十四‘哼’了一聲道:“趕緊多謝幾聲十哥吧!這可是他從人家手裡強搶來的!”我詫異地看着十阿哥。他瞪了十四一眼說:“就知道拆我的臺!燈籠可是你先說要的,也是你說拿給若曦玩的。”十四撇了撇嘴,嘲笑道:“可聽得主人說原只是擺出來讓大家賞的,多少錢都不肯割愛,我也就罷手了!最後可是你擺了身份,端了架子,說‘爺就是看上了’,逼得對方硬是讓給了你!我都替你寒磣,當時就趕緊溜了!還好意思在這裡說!”
我聽明白了事情來龍去脈,把花燈塞給十阿哥,氣笑道:“在我手裡不過是件可有可無的玩藝,對人家卻是心頭寶,趕緊還回去了!”十阿哥又瞪了十四一眼說:“拿都拿來了!怎麼還回去呢?你就收着吧!”
我還未搭腔,一旁一直靜默着的九阿哥淡淡道:“不過一個燈籠而已,拿了又如何,又不是沒給錢!何必這麼矯情!”我只作未聞,對十阿哥笑說:“趕緊還回去!”十阿哥看我態度堅決,皺着眉頭無奈地收了起來,嘆道:“還就還吧!白花了那麼多功夫!”
我嗔怪十四道:“你人在旁邊也不勸一下?”十四指着十阿哥道:“你問問他,我勸是沒勸?可也要他肯聽呀!我看這世上,他莽勁上來時,除了皇阿瑪,就只三個人的話,他還聽得進去。偏偏我不在其中!”
我和十阿哥異口同聲地笑問:“哪三個人?”十四笑看着十阿哥說:“八哥!”十阿哥未說話,十四又指着我說:“若曦!”十阿哥看着我嘻嘻一笑,沒有搭腔。我笑瞪了十四一眼。十四強忍着着笑對我道:“最後一個是你小時候的冤家對頭,現今的十福晉了!”十阿哥臉色一下子很是尷尬,瞪着十四。
我笑瞟了眼十阿哥,岔開了話題,問:“今年燈市可熱鬧?”十四道:“年年都差不多,沒有多大新奇的!”十阿哥卻是笑着講起來今年元宵節的熱鬧。九阿哥不耐煩地催着要走。
三人正要離去,十三阿哥大趕着步子而來,一面挽着袖子,鐵青着臉,直衝九阿哥而去,揮拳就打,十四忙趕着攔住了他,握着他拳頭叫道:“十三哥!宮裡可不是打架的地方!”
九阿哥緊跳開了幾步,看着十三冷笑道:“十四弟,放開他!今兒我倒是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膽子。”
十三氣極,身形欲上前去,卻被十四緊緊攔抱住。我忙問十阿哥:“到底怎麼了?”十阿哥茫然地搖搖頭道:“誰知道呢?”忽而又笑道:“今兒有熱鬧看了!”我瞪了他一眼,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我瞟了眼四周,現在還沒有人,不過若再這麼鬧下去,只怕很快康熙就知道了。忙推着十阿哥說:“你趕緊把九阿哥拉走!”十阿哥有些不情願,被我惡狠狠地一直瞪着,才拖着步子上前雙手扯抱着九阿哥就走:“他要發瘋,九哥還陪着他瘋不成?何必跟他一般見識,我們出宮還有事情呢!”一面說着,一面兩人拉扯着遠去。
十四緊緊抱着十三,直到看不見兩人的身影,他才鬆了,一隻手卻仍是扯着十三的胳膊。十三怒道:“你幹嗎擋着我打那個畜生?”十四嘆道:“你在宮裡和他打起來,事情真鬧大了,只怕對綠蕪姑娘不好!”十三這才慢慢平靜下來氣道:“我昨晚上才知道此事,今日冷不丁地見到他,火氣衝頭,只想照着他臉掄上幾拳!”
我聽得雲山霧罩,怎麼又扯上綠蕪了?忙問道:“究竟怎麼回事?”十四看着我,臉色尷尬,沒有搭腔,十三靜了一會,對十四誠懇地說:“十四弟,這次多謝你!”
十四訕訕地說:“我上次還未謝你,你也就不必謝我了!何況此事本就是九哥酒醉之過!”
聽着他倆的對話,看着十四尷尬地表情,又想着九阿哥好色的性子,心中大驚,不敢置信地問道:“九阿哥對綠蕪怎麼了?綠蕪不是早幾年就脫籍贖身了嗎?況且就是未贖身前,她也是賣藝不賣身的呀?”
十四尷尬地瞟了我一眼道:“你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打聽這麼多幹嗎?”十三說:“元宵節晚上的事情,那個混蛋撞見綠蕪,色膽包天,竟對綠蕪用強。幸虧十四弟撞見,救了下來!”
我看着十四氣道:“知道九阿哥好色!沒想到竟到如此地步!隨便碰上個美貌姑娘就胡來!他個黑了心的混帳東西!”
十四厲聲呵斥道:“若曦!”我住了嘴,仍是氣,對着十三說道:“乾脆你找幾個人,哪天在外面偷偷截住九阿哥,麻袋一罩,神不知鬼不覺地暴打他一頓!”十四氣道:“閉嘴!若曦!綠蕪既然安好,此事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有越鬧越大的道理?難道你要全京城都知道嗎?最後只怕原本沒有的事情都能被傳成有!你讓綠蕪今後如何作人?”
十三默了半晌,對十四說:“你回去跟他說清楚,如果他再敢胡來,我就是拼着被皇阿瑪責打也先把他做了。”十四隻是一連疊地點頭說:“絕不會有下次!”十三又向十四說了聲‘多謝’,猶帶着怒氣轉身匆匆而去!
十四看着我罵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阿哥你都敢罵?”我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他放軟聲音說道:“其實也不能完全怪九哥!那天晚上他多喝了幾杯,恰巧身旁的人有知道綠蕪出身風塵的,又被有心人激了幾句,說‘是十三爺罩着的人,看不上九爺”,九哥一時糊塗就行爲失控了!”
我仰天冷笑兩聲,譏諷道:“如此說來倒是綠蕪和十三的錯了!今日可真是張見識!”說完,轉身就走!
十四在身後氣道:“我倒成‘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了!爲了救綠蕪,九哥氣了我幾天,如今你又氣!早知如此潑煩,索性撒手不管倒好!”
我頓了腳步,想着十四的立場,轉身回去,陪笑道:“我也是氣糊塗了!還是要多謝你的!”他冷‘哼’了一聲未說話。我又陪笑道:“要不你罵我幾句,解解氣!”他指着我道:“真是個……”搖搖頭,吞了聲,嘆道:“懶得和你夾纏!”說完轉身而去。
我靜了一會,忙追了上去,他聽得腳步聲,回身等着我,問:“還有什麼事情?”我道:“九阿哥的性子只怕不是那麼容易撂開手的……”話未說完,十四截道:“放心!既然救了,就要救徹底!這事我已經求了九哥,又讓八哥也特地和九哥說了!他再怎麼樣也要給我們些面子!”我忙躬身行禮,說道:“多謝!”
他笑說:“你和綠蕪也就見過一次,怎麼就對她這麼上心呢?”我道:“她品性才情都是拔尖的,雖說我和她沒什麼深交情,不過不要說還有十三阿哥,就是我們都是女人,也沒有隻看着的道理!”十四搖頭嘆道:“還是改不了這個脾氣,一點也不顧着自個身份,隨便就把自己和個風塵女子相提並論!”說着,兩人都想起小時候在八貝勒書房爲了綠蕪吵架的事情,相對着笑起來。
他含笑道:“你和十三哥倒真是坦蕩蕩的!”我道:“十三阿哥爲人光風霽月,對綠蕪也非你們所想。因爲敬其才華,憐其身世,纔多年維護。就象風雨交加中,爲一朵美麗的花撐把傘,幷不是想把花摘回家,而只是爲了讓這份美麗得以保存而已。”
他笑道:“可我看綠蕪對十三哥卻絕非僅朋友之義,當晚我怕九哥的手下暗中使絆,親自送她回去,她路上求我千萬莫讓十三爺知道這件事情!說不過是受了點委屈而已,幷無大礙,十三爺是個急公好義的脾氣,不願因自己而讓十三爺惹上麻煩!那般光景下,換成一般姑娘哭都哭斷腸了,她卻一句抱怨也無,只是一心爲十三哥考慮!”我低頭默想了會,嘆了口氣!遇到十三不知是她的幸或是不幸?這一片心思只怕連她自己都永遠不會想承認的。
纔剛立夏,天還未完全轉熱,康熙就吩咐籌備去塞外。雖說塞外之行,年年都有,可每次去,我心裡都是很開心的,畢竟離開紫禁城後,規矩少了很多,鬥爭也好象遠了很多。縱馬馳騁在藍天白雲下,享受着溫暖的陽光,和煦的風,淡淡的青草香,我會覺得生活還是美好的,心還是輕快的。
此次去塞外隨行的阿哥有太子爺,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等九位阿哥。除了偶爾和十四談笑幾句,其餘我一概能避則避,實在避不開請完安就走。
今年蘇完瓜爾佳王爺和敏敏都未來,只合術王子來覲見康熙,不過敏敏倒是託合術王子給我帶了一封信。信未讀完,我已經捂着肚子笑倒在毯子上。信中說自從去年八月辭別康熙後,佐鷹王子連自個部落都未回,一路追着她而去,又住進了王府中。信中全是講佐鷹王子如何整天跟着她,如何討好她,她又如何拒絕、如何擺架子捉弄他,佐鷹王子又是如何和她鬥智鬥勇,通篇讀下來,好似敏敏仍未動心,可字裡行間卻是流露着她對佐鷹的讚賞,以及不經意的快樂!我隱隱地覺得,只怕這就是敏敏的星星了,而敏敏是不會錯過他的,因爲佐鷹王子不會允許敏敏錯過他!。我似乎已經看到他們的幸福就在不遠處等着了。
握着信,一讀再讀,心情變得份外的好,我終於能在自己身邊見到一段兩情相悅的幸福了,沒有指婚,沒有強迫,沒有委屈!一切就是他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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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馬疾馳之後,人馬都有些累,遂放鬆了馬繮,由着馬兒慢行。
這段日子似乎是我過過的最清靜的日子,不當值的時間裡,我總是一個人獨自騎着馬在草原上盪來盪去,興起時打馬狂捲過草原,累時臥在馬背上由着它緩緩而行。很多時候一個人一匹馬,從太陽初升到晚霞滿天,嚼着乾糧,喝着水,這裡看看,那裡賞賞,自得其樂的一整天就過去了!玉檀笑說‘姐姐整日和馬呆在一起,好似越發不願意和人說話了!’。
我低頭一笑,想着,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時變成這樣的了!記得從小到大,我是個最耐不住寂寞的人,總是要呼朋引伴,三五成羣的。初到深圳工作時,身邊沒有朋友,下班後都不敢回屋子,總是泡在酒吧。就是在貝勒府時,也是要丫頭們陪着玩的,可就那樣還要大嘆‘無聊呀無聊’!似乎一直沒有學會一個人的時間該如何打發。‘時光容易把人拋,綠了芭蕉,紅了櫻桃’,幾番紅綠之間,我已經悄悄改變,竟然開始享受一個人的清靜。其實此生如果能這樣清清靜靜的過完,那也是我的福氣了!
一日正趴在馬背上,閉目休息,忽地聽到馬蹄聲越來越近。睜眼看去,只見八阿哥正策馬慢行在馬側。我忙坐直了身子,靜默了一會,給他請安,一面說:“奴婢還有些事情要做,貝勒爺如果沒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他目視着遠方,凝聲問道:“你真的放下了?”我心中隱隱抽痛,面上卻是靜靜回道:“放下了!”
“你心裡有別人了嗎?”他問。我心頭有些慌亂,不敢深思這個問題,嘴裡只淡淡回道:“沒有!”他側頭盯了我一會道:“明年就到年齡出宮了,難道你願意由着皇阿瑪給你指婚?”我隨口道:“明日事來明日愁!事事不由人,何必多想?”說完躬身告退,他嘴角帶着絲冷笑點點頭,揮了揮手讓我走。我策馬轉頭,一揚鞭子打馬而去。
未跑出多遠,見十四正勒馬立在山坡上,遙遙看着這邊。想着此時撞上去,以他的脾氣只怕又是一頓罵,索性假裝未曾看見,自騎馬回了營地。
把馬送回馬廄,緩步向自己帳篷行去,心中酸澀難言,正自低頭默走,忽聽得:“若曦!想什麼呢?”忙擡頭看去,卻見合術王子和太子爺正笑吟吟地立在不遠處,忙躬身請安。不知道是因爲敏敏,還是那塊玉佩,合術王子待我格外與衆不同,平時都是直呼我的名字,一如叫敏敏;又一再讓我在他面前不要那麼拘謹客氣,我卻是他說他的,我做我的。
合術王子笑道:“瞅了半晌,竟一無所覺!”我陪笑躬身道:“是奴婢失禮了,請太子爺、王子責罰!”他嘆道:“一句玩笑話,又沒有怪你,就趕着賠罪,何必如此謹慎多禮呢?敏敏若有你一半,阿瑪和我就不用那麼煩心了!現在你在御前侍奉,沒有機會,待將來出宮了,接你到蒙古好好玩一段時間,也改改你這個脾氣!”太子爺笑道:“現在是沒有機會,皇阿瑪到哪裡都帶着她的。不過明年,她就到出宮的年齡,皇阿瑪也該給指門婚事了,王子若要請,怕不能只請一個人的!”合術王子微微笑了下,沒有接話。
怎麼大家都這麼關心我的婚事,人人心中都惦記着?還覺得我不夠煩,趕着個地提醒我!不想再說,扯了扯嘴角擠了絲笑,行禮告退,太子爺笑瞅了我一眼,讓我退下。
秋風漸起時,康熙決定拔營回京,坐在馬車中想着明年太子爺就要被二廢,不禁嘆道,明年的日子就沒有這麼好過了,得打起精神,面對這一場宮廷風暴了。又想着可能的指婚,更是愁上眉梢。我究竟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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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年?九月?暢春園
康熙從塞外回來後,就直接住進了暢春園。離各位阿哥的府邸都近,倒是方便了各位阿哥進進出出!
今日恰巧碰上十四阿哥,看他也不忙,遂叫住他,向他細細打問十阿哥和十福晉之間的事情。自打上次在御花園中康熙命各位阿哥陪同行樂,而十阿哥卻稱病未來,此事就一直擱在心頭,一直想找十四阿哥問個分明,卻總沒有合適機會。不是碰到時,我忘了;就是想起時,卻不合適問。
他嘲笑道:“若不是從小在一塊都知道,還真又要誤會你了!哪有你這樣的?這麼關心人家夫妻間的私事!都不知道你整天腦子裡想些什麼?”說歸說,卻還是笑講了他所撞見的趣事,我一面聽着,一面想都是直腸子,脾氣都急,都受不得氣,卻也都不失爲真性情的人,還真是一對歡喜冤家,吵吵鬧鬧地過日子!
兩人正在說笑,玉檀臉色焦急地跑到近前,匆匆給十四阿哥請了安,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斂了笑意,問道:“出什麼事了?”她看了十四阿哥一眼,盯着我說:“頭先太子爺……太子爺……和萬歲爺要姐姐!求萬歲爺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