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大島的態度再怎麼不好,他也是球隊的教練,這一點高順耀是非常清楚的。他非常明白,自己想要在技術上面有所進步,還是得請教大島纔可以。爲了技術進步,他可以服軟,可以認錯,可以在大島面前表示一下自己過去忽略了戰術不對。而他想要知道的,就是自己最近對於過人總結出來的想法到底可行不可行。
他對此沒有把握,因此這些不過是他自己的一點胡思亂想而已,和他學過的東西,差別很大。
一般來說,假動作的目的在於欺騙對手。因此在作假動作的時候,不管動作做得多麼逼真,自己的重心都是不能移動的。靠着逼真的假動作,把對方騙的重心不穩,然後自己突然發力,這是所有作假動作的人共同的特點。
可是高順耀說的東西卻已經不是假動作:他如果真的做出來真的動作的話,那麼就由假動作變成了真動作,重心是真的要移動了——而這樣做,對方當然也要移動重心,而對方一旦移動了重心,自己再把動作收回來……
聽着高順耀的這個設想,大島也沉默了。
他的沉默,倒是讓高順耀有些糊塗了,“我就是看弗蘭克踢球,突然產生的這麼個想法,我不知道這行不行要是不行你就直說,我也不會堅持的,我也一點把握都沒有,就是隨便說說的。”
高順耀心裡的這個想法,其實也是突然間產生的。在球隊裡面弗蘭克的技術最好,他也觀察過很多次弗蘭克踢球。而他發現,弗蘭克有的時候就是這樣強行扭身的,因此,他也這樣想。
其實,他對此沒有多少把握。
聽了他的話,大島彷彿被驚醒了,他只是連忙搖了搖頭,然後纔開口,“你說的不是錯誤的,我只是在思考這麼做可不可行……高君,你這樣的理念沒錯,只是,這樣的理念不符合我們的足球教學的傳統。”
“什麼意思?”
“靠着身體的連續重心變化過人,這樣的方式不是沒有。實際上,你說你是看弗蘭克踢球時候產生的這種想法,我非常理解:因爲靠身體的連續重心變化過人,這本來就是南美球員的特點之一。”
彷彿是被高順耀的不安分嚇到了,又彷彿是高順耀的天分驚到了,大島再次開口的時候,話語間的語氣都和剛纔不太一樣了。他的語氣柔和了許多,而對於過人的問題,他也肯認真的解釋了。
“一直以來,我讓你練習過人動作,練習的都是歐洲風格的踢法。歐洲人假動作的特點,就是用連續的小幅的身體搖晃,來使得對方的重心逐漸移動,無法維持住很好的身體平衡,從而無法跟上自己的爆發力。而你說的這種踢法,是南美洲人的踢法——他們喜歡試着去把對手的重心引向一個方向,然後自己強行收住動作,自己向着反方向走。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並不是你的獨創。你說從富蘭克身上看出來了這些,那是因爲他本來就是南美人。這種技術動作我們不用,但是我知道。”
大島說着話,在心底裡面,也在讚歎着高順耀的天賦驚人。他實在難以想象,高順耀到底是怎麼想到的,能夠觀察到這些東西,自己另闢捷徑,找出來另一條道路。
這條道路確實適合他:南美和歐洲的青訓理念不同,歐洲人講究戰術,一些荷蘭球隊甚至從小就堅持各個梯隊用一樣的陣型開始踢球,這樣做培養了球員的經驗和戰術能力。而南美則反對過早的投入比賽,甚至有人明確提出15歲以前不該進行任何比賽,就應該充分由球員們玩個痛快。這樣的理念不同,造成了他們的特點不同。
有些南美球員踢球的時候很隨性,他們也不會和歐洲人一樣,在過人之前進行計算,然後做出來一個漂亮的假動作騙過對手。他們的習慣就是隨性而踢——我的動作每一個都是真的,你不動我就直接過去,你要是動了我就強行改變動作,從反方向走——這樣的思路,在南美洲有不少的球員都是喜歡的。而且那些南美球員往往把這種踢法變得迷惑性十足,歐洲球員們也就是在腳下動動腳,晃晃上身,而南美人卻喜歡渾身上下所有關節跟着一起晃動,讓人根本無法判斷他們的做法。
這樣的踢法,也不失爲一個出路——中野雄二的話被大島想了起來:一個有膽量質疑權威,不去完全遵循教練的話語的球員,說不定是有着很大的作用的。這樣的話語,他以前不覺得有什麼,可現在他有些明白了:像是高順耀這樣,無法學會球隊教導的正規的過人假動作,而是自己去思考別的球員的特點優勢,另闢捷徑的做法,日本球員想做到太難了。
思維的僵化,被技術的僵化更可怕。
“那麼我這麼踢球,是沒有問題的了?”
聽到大島作了回答,高順耀也馬上就興奮了起來。
“我可沒有這麼說——這樣踢球是有好處,但是也有壞處。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我們從來都不提倡這麼踢球?”
大島有些慍怒,讓高順耀再次不解了,“因爲這麼踢球不好學?”
“沒錯。強行扭轉重心,如果踢好了,會非常好看。可是這麼踢球,也意味着你在踢球的時候,必須有着比別人好的多的身體素質才能夠完成動作。沒有身體素質這樣的踢法根本學不會,靠假動作抹過對手,纔是可以學習的踢法。”
踢足球的各種技術,總是有利有弊的。南美人的踢法確實更漂亮,也相對容易學,可是這種踢法,也意味着需要球員有着更好的身體素質纔可以。沒有足夠的身體素質,想這麼踢球那就是天方夜譚——這也正是歐洲人和日本人都不去學習這種技術的原因。身體技術跟不上,就算是知道原理,又有什麼作用?這就像科學家都知道鳥會飛的原理,可是能夠自己飛起來的一個也沒有。
這樣的踢法,大島是不怎麼喜歡的——作爲一個教練,他更喜歡的是普適性高的踢法。而這種踢法實在太吃身體素質。想要這麼踢球,那就意味着自己必須有着足夠的腰腹力量來扭轉重心,而這對球員來說是相當不容易的。
這麼踢球,就是歐洲人能夠做到的都非常少,而在亞洲,這更是難以想象。尤其是日本這個地方,身體素質好的少年人,都去玩棒球了,這樣的動作,根本沒人能做到。
“可是,這麼踢球,我做得到啊。”
高順耀馬上就做了回答,而他的回答,讓大島也一時啞然。
確實,別人做不到,不代表高順耀做不到。高順耀的身體素質非常好,這一點就算是大島也是承認的。
“我的身體素質跟得上,足以能夠玩的出來這些動作。而且就算是我過人的時候晃不開足夠大的空當,只能夠晃開一個小空子,只要有機可乘,憑着我的身體條件,我完全可以扛着對方擠過去,硬造出來機會。這麼踢球比起來學習歐洲人的技術要快捷得多了,這麼踢球也不是不行吧?”
在大島面前,高順耀說着自己的想法,他自己思索的,其實還要更多一些:頂級的身體素質,讓高順耀可以在過人的時候強行把做了一半的動作暫停下來變成別的動作,而且就算是不能夠完全過得去,他也可以試着用他的一身強大的力量強行擠過去。
他的身體素質和那些170cm的小個子球員差別很大,踢球的方式也就應該差別很大——這個道理,他沒有總結出來,可這不妨礙他這麼踢。
而這些想法,也讓大島皺起了眉頭。
大島心裡依然有些疑慮:確實,他現在可以這麼踢。但是這麼踢不是長久之計。運氣不好的話,說不定一次大傷他就完全頹廢了,就是運氣好的,巔峰也容易很早的過去。比起來靠技術踢球總歸是有所不如的。
“用這種方式踢球,基本上也就決定了你的踢法非常吃身體素質了。別說你28歲以後這麼踢基本上就肯定不行了,就是28歲以前,你稍微受點傷就麻煩了,甚至於別說受傷,你比賽前熬夜了,喝酒了,或者是吃的不太好,這些都會直接影響你的狀態。想要這麼踢球,那就意味着你踢球要比別人累很多。別人也許一邊吃喝玩樂一邊就能踢好球,但是你做不到。”
想了想之後,大島還是開了口,再次提出了警告。
高順耀踢球,太依賴身體了。在日本這個特殊的環境下,靠着身體素質欺負一下那些沒有肌肉的傢伙也就罷了,現在連過人方面,都要向着身體流發展,這麼踢到底有多辛苦大島非常清楚,他也忍不住想要提醒高順耀。
對於這個提醒,高順耀卻只是笑笑,“教練你多慮了,你什麼時候見我在比賽前熬夜,喝酒,胡吃海塞過?我知道踢球不容易,我的力量訓練比和也他們那些需要增肌的多。再說了,難道假動作就可以維持到28歲以後而且不怕傷病?亞洲範圍內,似乎能夠維持到28歲以後還是過人高手的也沒有幾個吧?既然我現在有身體素質,那麼我爲什麼現在不這麼踢球?未來的事情,誰都說不準。至少,我可以把握住現在。”
如果自己不會過人,教練永遠不會給自己安排過人的任務,就是想練習了都無從練起。而就算是這個動作危險,但是至少做的出來,就在戰術上有了位置,以後就算想練習也容易了一些。一直等待未來,是不會有未來的。只有把握住現在,纔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