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回南城
在陸老爺子的書房裡,遲歡一個人呆坐了很久,久到書房的窗戶外陽光一點點的灑了進來她也未曾發覺。
遲慵懶的靠在椅子上,兩截白皙小臂抱着在自己的胸前。而在她的雙眼中則充滿了灰暗之色。
她想起了很多事,想起第一次婚禮前夕,陳立誠和的遲欣糾纏在一起,喘息連連。
她還想到了和韓宸之間的巫山,一次次的互相傷害,背棄,掙扎,妥協。看似溫情的纏綿,以及纏綿背後的心懷鬼胎。
她又想起了隻身來到玉溪的那段日子,清靜得像沒了魂魄的人,連傷心都感受不到。但就在那個時候陸雲庭又帶着一臉溫和謙遜的笑容出現在她的世界。
愛情,謊言,背叛,復仇。所有的事情交雜在一起,就算是蛻變了的遲歡自己也感到心力憔悴。
所以在那個西餐廳,煞費苦心的陸雲庭莊重的求婚,她感動得不能自己。然後連自己也不相信的接受了陸雲庭。
那到底是因爲什麼遲歡緊皺着眉,又用手捂着自己的額頭。
或許是因爲陸雲庭能夠將自己從以往的泥沼中連根拔起,或許這個男人的懷抱是脫離韓宸控制的唯一途徑。
但事實顯然不是這樣。
遲歡醒悟了,原來自己只不是因爲感激而已,陸老爺子說的很對。
這不公平,對陸雲庭來說,這是另外一種程度上的背叛。不然遲歡在求婚那晚上,爲何不把自己的身體交給陸雲庭。
遲歡根本不愛陸雲庭,她只是報答他的付出罷了。而遲歡知道早晚陸雲庭會發現甚至承受不住。遲歡也不再想讓陸雲庭幫助他指證環球。
暫時放棄吧,遲歡嘆氣,轉身離開了書房。長痛不如短痛,她已經決定離開。
收拾行李的事情用不了多久,因爲她根本就是一無所有來到陸家,現在要走也不過是隻身一人,身上帶着聶遙用性命換來的那環球的罪孽。只可惜,它很可能用不上了。
離開的時候,陸雲庭還在睡覺,說不定還在半夢半醒之間計劃着婚禮的相關事宜。他不知道自己的新娘子已經決絕的走出了他的家門。留下的不過是一行娟秀小字的紙條。
那自然遠不足以報答,但是遲歡沒有別的選擇。
熟悉的玉溪街道,早晨的陽光已經溫熱,路旁的花香被逐漸升起的溫度激發出來。一切都很美好。但是在這大好世界裡,遲歡再一次的無路可走了。
陳立誠最終還是打來了電話,那個時候遲歡在一家小旅館昏黃的燈光下,猶豫着要不要接。
她甚至自己都在躲,躲着韓宸,因此來到這條件寒酸的地方。但是陳立誠的電話打來,卻還是驚醒她的睡眠,電話鈴聲似乎在提醒她認清現實。
她還是接通了,不過卻一個字都沒有說。
“歡歡,我很想念你,回南城好不好”陳立誠的聲音似乎很虛弱,不過遲歡並沒有發現。
遲歡的眼眸中甚至有厭倦和厭惡,她掛斷了電話,倒在牀上,烏黑的頭髮散開如同陰雲一般。
接着電話鈴聲又不知趣的響了起來。
“你到底要怎麼樣混蛋”
遲歡咆哮了出來,聲音衝破房門,在旅館空蕩的走廊中來來回回的蕩。
電話裡安靜了一下。不過接下來卻讓遲歡有些吃驚。因爲對面是一個女人,她無比熟悉,又心生厭煩的女人。
“遲歡,是我。”
遲欣的聲音沒有以前讓人厭煩的不可一世,因此不在尖銳,反而是透露着楚楚可憐。
“什麼事”遲歡皺眉,她平靜下來了,聲音卻依然冷淡。面對這些曾經傷害她的人,她也不知如何應對纔是最好。
“遲歡,立誠,他他,不行了。”遲欣突然哭了出來,聲音哽咽,“已經沒有幾天了。”
遲歡愕然。不知道事情居然是這麼發展的。她總算明白陳立誠聲音日復一日的虛弱,原來他已重病。
遲歡無言,面對仇人般的鋒芒也黯然了,內心微微的火焰徹底的熄滅。死亡似乎是一件神聖的事情,讓一切都變得灰暗,變得不重要。
“臨死之前,立誠想要見你一面。”電話一頭的遲欣抽噎着,這句話對着遲歡說出口,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麼的艱難。
那意味着服輸,意味着不要尊嚴。
“你”遲歡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遲欣是愛陳立誠的,就連遲歡都無可否認。當年她從遲歡手中搶走了陳立誠,但仍然不斷的找遲歡的麻煩。
因爲遲欣知道,陳立誠內心深愛的人,依然是遲歡。遲欣搶到手的,不過是一具陳立誠的一具空殼罷了。
到了死亡的盡頭,這個男人心中想的,完完全全都是遲歡。所以他央求,哭着央求遲欣一定要讓遲歡回南城。
他想見她最後一面。
“我求你了,遲歡。我愛他,我不想讓他到死都抱着遺憾,就算是可憐可憐我們,回來見他一面吧。我不吵了,不鬥了,我也不搶了,我認命,什麼都認了。只要你回來,你回來吧遲歡。”
遲欣也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泣不成聲,聲音中盡是懦弱和央求。
遲歡仍然沒有說話,她幾乎沒有料到自己的姐姐有一天也會爲了一個男人變成這樣。
“我給你跪下了,跪下了,你聽,你聽啊妹妹妹。姐姐給你”遲欣的聲音歇斯底里,也是這麼多年唯一一次溫柔的喊出妹妹這兩個字眼。
遲歡終於承受不住了。
“好了,姐。”遲歡開了口,只是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遲欣問了一句:“真的嗎你可別敷衍我,可別騙姐姐。”
“嗯,不會的,姐。”遲歡說着話,眼淚也從眼眶中流了出來,勾劃着她有些蒼白的臉。
遲歡沒有再多說什麼了。她掛斷了電話,抱着自己的腿在牀上坐了很久。
窗戶有風吹進來,把吊燈吹得晃動,昏黃的燈光就在她的頭頂搖一搖,搖一搖。在這種靜謐中,她心中卻是極不平靜。
往事如同冰冷的海潮一樣勢不可擋的覆蓋過來,她四周盡是陰霾。
所有的事情,到底是爲什麼走到這一步來了呢如果,遲歡心想如果當年陳立誠和她結了婚,所有的事情是不是都將不復存在。
她不知道,無力的垂着腦袋,陷入了不安的睡眠之中。
第二天一早,遲歡就買好了到南城的機票。這個時候她的手機已經被陸雲庭打爆了,但是她卻絲毫迴應都沒有。
長痛不如短痛,她說着這句話,卻是爲陸雲庭說的。
在整個玉溪都在尋找着她蹤跡的時候,遲歡已經坐在了飛機上,她只看了一眼機場外面的玉溪一眼,就死死的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只要一段睡眠的時間,生活了四年多的玉溪便被拋在腦後。她想自己一輩子也不會來這裡了。
她準備回南城見陳立誠一面,而後面該何去何從,遲歡卻沒有打算。但是方向依然明確。只要逃開一切,逃比之前玉溪到南城還要遠就對了。
陸雲庭幾乎真正讓人找遍整個玉溪的時候已經晚了。手下派出去了一批接着一批,依然沒有消息。
他緊緊的拿着遲歡留下的紙條,雙手顫抖,如遭雷擊。雖然已經看了好久,他還是想從字條上看出更多的東西。
但是並沒有。
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我報答不了你,結婚對你來說,不公平
這個時候陸雲庭才恍然大悟。遲歡根本不是接納了她,完完全全是因爲他的付出,讓那個時候落魄的遲歡無法拒絕。
不管是她的顫抖,還是她的眼淚,或者她流露出來的溫情,沒有一種是因爲愛,全都是感動而已。
爲什麼這個女人就不能愛上自己陸雲庭心中充滿着不甘。難道他終究比不上那個無數次傷害她的韓宸
他內心不甘,作爲男人的憤怒在心間沸騰,眼神中竟也出現了與他不相符的嫉恨。但是這一切波動都只不過短短的幾秒鐘。
幾秒過後,他依然保持着冷靜。不同於韓宸讓人陰冷的冷靜。而是那種讓人覺得沒有殺傷力的冷靜。
他是個理性的人。雖然捏住了字條的手仍然在震顫,卻揮了揮手告訴身邊的人:“不用找了,就算找回來,也只不過是人而已。”
手下的人聽不懂,難道不是再找遲歡的人嗎
手下問道:“難道陸總要找的除了人還有其他東西嗎”
陸雲庭苦笑,沒有解釋。他將字條摺好,放進了西裝內兜裡,然後凝望着窗外的南方,那裡是機場,也是南城的方向。
他自言自語道:“我陸雲庭說過,不管你什麼時候,不管你受到了誰的傷害,你都可以再回到這裡,我依然等着你。”
陸雲庭眼中波瀾緩緩,柔情似水。在他仰頭的方向,天空中一架客機在沒入了雲層之中。
與此同時,仰望着那個方向的還有一個人。
韓宸站在陽臺上,手指有節奏的敲打着,似乎頗爲高興。
尼奧恭敬的站在韓宸的身後:“韓總,她已經走了。只是你爲什麼又下令不讓人抓住她”
韓宸轉過頭來,自信道:“她終究還是沒有和陸雲庭成婚。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我爲什麼要攔。”
尼奧笑道:“韓總好像很開心。”
“有麼我只是不喜歡別人碰我的女人。她不可能和任何男人在一起,只有我才能抓住這隻小野貓。”
韓宸睥睨衆生般的一笑,然後對尼奧道:“玉溪的事情儘快處理。我們,回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