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咬了咬牙,正掙扎着要再次從地上爬起來,就聽見遠遠傳來的呼喊聲:“公子,公子,南風公子!”
是郭將軍的聲音。
她喜出望外,張開嘴巴,想要大聲迴應,嘴巴動了又動,卻還是沒能叫出聲來。
郭將軍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她不由地擔心自己會被錯過救助,又擡頭張望了一眼那井口大小的蔚藍天空,終於大聲地叫了出來。
“我在這兒!”
郭將軍聽到她的聲音,很快飛身而至。
“公子……”郭將軍冷靜的表面下,激動得久久不能釋懷,過了許久,才接着說,“你沒事就好!”
南風茫然地看了看郭毅將軍的身後,問道:“其他人呢?”
其實,她心裡早已有答案,卻還是忍不住求證地一問。
郭將軍堅定的面容忍了又忍,卻還是忍不住變得悲壯起來,他一下子跪倒在南風跟前,抱拳低頭領罪說:“卑職護主不力!”
一時之間,南風不知如何應對,包括前面困頓的三十二年,她一直活得太卑微,還沒有誰給她下跪過呢。而眼前這位鐵血錚錚的男兒郎,竟毫不猶豫就跪倒在她跟前。
尊貴的身份,果然是個好東西!
郭將軍卻以爲她是悲傷過度,整個人都傻掉了,於是心裡更加愧疚起來。
“卑職已將柳夫人和奶孃安葬,還望公子節哀,當下之際,還是先回王城要緊。”郭將軍低沉着聲音說,“回到王城面見君上,卑職必定將事情經過言明,請求君上徹查,以還夫人和公子一個公道!”
想到母親,南風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他們……都沒了?”南風囁嚅地,又問了一句。
郭將軍的面色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堅定地說:“四名將士以命相抗……效忠君上,是他們的使命!”
南風抿了抿乾燥的雙脣,起身將郭將軍扶了起來。
郭將軍將她帶到用石頭堆砌的墳墓前,雖然她如今的靈魂早已換了人,但這肉身還是柳夫人給的,所以她按照這個時空的習俗,跪下給柳夫人磕了幾個頭,以表孝義。
她剛站起來,郭將軍就同她說:“這是野林,之前鬧了這麼大的動靜,待久了怕會有吃人的野獸出沒,另外那些蒙面想必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我們得儘快動身離開這裡。”
南風心裡也明白,他們停留得越久,危險就越大,於是懂事地點點頭,便隨着郭將軍速速離開。
郭將軍年紀應該不大,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但是行事沉穩果斷,認準了方向就帶着南風劈荊斬刺一路向前。
路途十分艱辛,帶傷的南風已經很累很累了,但她還是咬緊牙關,跟上郭將軍的步調,馬不停蹄地走着。
好歹,她有個三十二歲的滄桑靈魂。
上坡或者道路崎嶇的時候,郭將軍擔心她吃不消,她卻倔強地拒絕郭將軍的幫助,直到在實在累得力不從心,摔了一跤,郭將軍便不再聽從她的倔強,一把將她背於身後。
他們穿過密林,翻過山峰,淌過小河,又走了很長的一段崎嶇小路,終於回到正道,聞到熟悉的人間煙火氣息。
“前面就是王城了。”郭將軍的眉宇終於舒展了些,氣息也放鬆地粗喘起來。
“郭將軍,”南風卻把郭將軍叫停,“等一下!”
“怎麼了?”郭將軍才舒展的眉頭不由得又微微皺了皺。
“郭將軍認爲,我們一路上爲什麼會被人追殺?”南風的臉上,流露出一種超乎年齡的成熟和穩重,“是誰在追殺我們?”
“公子爲何會在此時追問這個問題?”郭將軍不解地看着南風說,“待我們回到王宮,自當會將此事稟報給國主,讓國主徹查清楚。眼下,只剩下你我二人,我們還是儘快回去覆命要緊。”
“就怕,有人不希望我平安回去呢!”南風故作輕描淡寫地點了一句。
郭將軍心中暗暗吃驚,表面上卻依然保持着沉着穩重的神色,問道:“公子此話何意?”
南風卻沒有解釋,她相信郭毅可以自己想明白的,不然這年紀輕輕的,怎能當上護主的將軍?
她沉默片刻,才又對郭將軍說:“南風想獨自進城,還請郭將軍先行回去。”
“不行!”郭將軍斷然拒絕,“公子這一路何其艱險,身邊斷然不可無人跟隨……”
“城中認識將軍的人無數,卻斷然不會有人認識我。”南風卻打斷說,“所以,煩請郭將軍先行回去,莫要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蹤,直到你我碰面。”
郭將軍暗暗吃驚,短短几日,歷經生死,痛失親人,這原本不諳世事的孩子竟不見悲傷,反而突然變得越發的沉穩持重了。這心理素質之強大,實在讓他刮目相看。
明白南風的用意後,郭將軍不再強求,只是簡單地告訴南風回去路線,便先一步奔向王城。
靠近王城,他發現,城牆上的護城將士比平時多許多,城門口內外也多了好些喬裝打扮的探子。他不由得心頭一緊,心說:或許,那個孩子的擔憂不無道理!
他低着頭、陰沉着臉色,一副挫敗的樣子,城衛對他打招呼行禮,他也置若罔聞,或是草草應付,然後就徑直走向王城。
郭將軍離開後,南風將盤着的頭髮散落,編成兩根小辮子,換做小女孩模樣,然後脫去從山崖摔下來刮壞的外衫,綁在腰間做裙襯,便不緊不慢地走向王城城門。
最好的掩飾,就是跟周圍的環境融爲一體。
她跟在一堆對中年夫婦的後面,安安靜靜的,城衛掃了她一眼,以爲她是那對夫婦的孩子,二話不說就給她放行了。
進了城,南風小心的觀察這周圍的環境和人。
這座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的城池,便是南國的王城,住在。
這是一個她原來的世界裡並未出現過的國度,也並不屬於她原來世界裡的歷史。所以,她在這裡,不會有任何的倚仗,也不會有任何已經發生在歷史上的束縛。
沒有重疊,才更好自我發揮,甚至借用,那些在另外一個時空裡已經出現過的先進文明。
她想,在這個世界裡,她不會再是那個卑微的、寂寂無聞的小螻蟻了,她一定會活出跟另外一個時空的三十二年裡截然不同的人生的。
即使,這裡比那個時空的發展落後很多,但死過一次的人,有何畏懼?更何況,她是一個經歷過現代文明洗禮的人。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着這個新世界,慢慢地踱着步子,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看到傳說中的王宮。
她心裡百感交集,眼前這座氣勢恢宏的宮殿,今後就是她的家了。
呵,在塵埃裡卑微了三十二年,居然還能有幸住上高不可攀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