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換回原來的裝束,等待郭將軍的出現。
她並沒有等很久,宮門處一陣異動,急促的腳步聲整齊而有節奏地從宮門處傳來,她扭出腦袋偷看,便看到兩列宮廷護衛整齊地從宮門跑出來,分守在宮門前的兩側。而郭將軍,大步流星地出現在宮門中間的位置。
南風不動聲色地掃了一圈周圍環境,纔敢出現在郭將軍面前。
“我等奉命迎接公子回宮!”見到南風,郭將軍帶着一衆護衛,單膝跪下。
她還是唐柔的時候,一直都活得很卑微,總是被別人使喚的一個,何曾享受過這般尊貴的待遇?如今當了南風,雖然還是很弱小,也明知深宮的生活並不見得比以前有多容易,但她卻在一衆跪地的護衛面前,看到閃閃金光。
只是,他們迎接的是公子啊!
南風是女兒身,哪裡是什麼公子?
日後東窗事發,豈不是要她來承擔?
她暗暗地咬了咬內脣,打定主意 後 ,纔跟着郭將軍踏入宮門。
她緊緊地跟着郭將軍身側,穿過高不可攀的宮牆,登上步步高昇的臺階,到達莊嚴的大殿。
她弱小的身軀,站在大殿上,見到那位坐在最尊貴的位置上、只要隨口說一句就可以給她無上尊貴的南國國主。
國主高高地坐在大殿之上,錦衣華服,氣宇軒昂,雙目含威,高貴得不可企及、不可冒犯。但他卻有一個斯文的名字——南理。
還沒等南風回過神來,郭將軍便撲通一下,跪倒在君威前。
郭將軍這麼大動靜,南理國主卻看也不看他一眼,一雙目光偏偏似有若無地落在南風身上。
南風沒有向國主行禮,也沒有躲避國主的目光,只是不卑不亢地站着,眼神過於平靜地與國主四目相對。
“你回來了。”國主先開了口,卻平靜得不見一絲感情,似乎並沒有因爲見到她而感覺歡喜,也沒有因爲尋回這流落民間十年的孩子而感到慰藉,更沒有因爲剛失去了孩子的母親而感到遺憾。好像,他只是隨口說了一句非常普通的話。
南風還是沒有開口,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稱呼這個跟她說話的人。
他是南國尊貴無雙的國主,是小南風的父親,可,現在的南風覺得他無比陌生,就連小南風以前的記憶裡,也沒有半點關於他的記憶。
對如今新的南風而言,眼前的這位國主面色紅潤,只是下巴一把鬍子長得濃黑如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顯年輕,想必也沒比那個時空的她大幾歲。如今她南風雖然是住在一個十歲孩子的身體裡,但是要她突然要稱呼一個跟她原來年紀差不多的陌生人爲父親,她一下子實在難以啓齒。
見她沉默,國主並未責怪,也並未露出半點尷尬或是惱怒的神色,始終平靜地看着她,然後又說道:“關於你母親的事情,本君深感遺憾。”
然而,從他的語氣裡,南風聽不出任何遺憾的感情色彩。
“那你會將此事追查清楚,替她報仇麼?”不知是不是因爲懷疑他的話是否出於應付,南風開口問了一句。
她的神色,跟上面那位高高在上的國主的一樣,始終冷靜且冷淡。
“當然依法處置。”國王答道。
“若是您身邊看重之人呢?”南風又問。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國王瞳孔微微收縮,“本君乃一國之主,更應給南國子民做好表率。”
“聽聞君上在大興國爲質的公子回來了!”國王的話剛落音,一個拖着傲慢聲線的聲音便從側殿的屏風後傳過來。
南風聞聲望去,目光恰好與接話之人的目光碰撞了一下。也沒等她反應過來,便聽到羣臣齊齊跪拜行禮,稱呼道:“拜見王后!”
王后身着華麗鳳袍,踩着高貴的步伐不緊不慢地走向國主,她鳳冠上耀眼的的金色珠翠隨着她的步履節奏,一搖一擺,把王后的氣勢襯托得越發傲慢。
王后走到國王身側,輕輕福了福,隨後眼角輕掃南風一眼,然後說道:“哎,時間過得真快,南風公子都長這麼大了!這麼多年以來,公子也未曾在國主身前盡孝,今日回來了,該多給君上磕幾個響頭纔是!”
這是什麼道理?
哼,我奔波千里回來,又不是給國主奔喪的!
南風只能心裡冷嗤一番,直接開懟是萬萬不敢的!
“他剛回來,還不熟悉宮裡的規矩。”國王罷罷手,終歸是維護了一句,但卻不知他是爲了維護誰的顏面。
南風心裡卻越發覺得可嘆可悲,難道國主沒覺得王后的話欠妥麼?十三年了,他未曾對那個在外爲質的孩子負過一天的養育之責,難道他承受得起這孩子的響頭麼?
“南風公子剛回來,國主打算賜他住哪兒?”王后媚眼輕輕轉動一週,居高臨下地大殿一圈,最後復回到國主身上,說:“國主原是將芙蓉殿賜給柳氏的,不料如今柳氏沒回來,就剩他一人了。妾以爲他一個孩子家家的,住這麼大的宮殿會害怕,更何況……芙蓉殿皆按照他母親的喜好佈置,這孩子剛失了母親,怕是會觸景生情……”
母親的喜好?
南風心中又嗤了一聲。柳氏和國主的緣分,她在小南風的記憶裡是知道一些的。
南理在當上南國國主之前,也曾在大興國爲質幾年,後來認識了淳樸善良的柳氏,兩人兩情相悅,便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至於南理國主什麼時候離開的大興國,帶着怨念的柳氏,決口不肯提起。
但十三年來杳無音信,而且南理連她是女兒身都不知道,怕是見都沒見南風一眼就走了吧!
既然南理國主如此不在乎她們母女倆,又怎會記得柳氏的喜好呢?
一番淒涼揣測後,南風才恍然地回過神來。
此時,大殿上安靜極了,國主仍是巋然不動,不置可否,沒有人看得穿他到底在考量什麼。
是了,這樣一位淡定自若的國主,即使記得那麼一星半點兒老相好的陳年舊事,卻也不可能親自操辦芙蓉殿的擺設,而他旁邊這位傲嬌的王后更不可能去爲一個情敵操持。
想起自己剛來到這個時空時暗下的要過不一樣人生的決心,南風暗自咬咬牙,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