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重返荒島

【1】

經過了這些天的艱辛漂泊,不管是“女神號”還是Black Jack,都仍然是謎一般的存在。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秦伊妮將不得不接受馮雲霄即Black Jack的事實,即他作爲恐怖分子的臥底以警察的身份登上“女神號”遊輪,給自己的恐怖行動大開方便之門,在荒島附近的X海域炸沉了“女神號”,最後自己服下“妮默辛”來僞裝成無辜的受害者。

事實也許就是如此,這並非解釋不通。她承認一直以來她都不願意去相信馮雲霄就是Black Jack,但隨着調查的深入她發覺自己離起初的願望背道而馳,她反而愈來愈傾向於馮雲霄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因爲:

——一個個可能性都排除掉了!

隨着近日來與馮雲霄的近距離接觸,秦伊妮有這種感覺——他是想的出如此誇張詭計的人。而且在秦伊妮的心底還隱隱有某種不祥的預感,如果馮雲霄真的不是Black Jack,自己面對的敵人將有多麼可怕。這種預感隨着案件調查的深入愈來愈強烈,強烈到讓她有時竟會獨自一人不寒而慄。她甚至幻想這不是人類所設下的圈套,如果自己再試圖瞭解“女神號”背後的秘密,也最終將逃不脫被詛咒的叵運,所有和“女神號”有關聯的一切都會不得善終!

——夠了,真的已經受夠了!這不好預感的究竟是什麼?

她找不到答案,但是終於等到要踏上荒島的時刻了,這讓她不好的預感更急劇膨脹。荒島所屬的X海域似乎就像是一個充斥人間極至罪惡的黑洞,要吞噬一切,一切從那裡開始,是否也將在那裡結束?

【2】

因爲荒島是連接“女神號”事件和Black Jack的唯一紐帶,而且因爲陳兆華已經正式向派出所提出自首的緣故,所以警方有必要再次勘查一下荒島。當老張把這個任務分配給馮劍飛時,秦伊妮見他連眼睛眨都沒眨一下就答應下來,表情好像古羅馬的角鬥士,難道他也在猶豫馮雲霄是否爲Black Jack麼?

他們現在所搭乘的是一艘途徑X海域的客輪,這是一條曾經搭救過陳兆華、唐葵、周曉樂還有尹月的航線。它的存在於“女神號”事件中具有不同尋常的意義。可能它也是Black Jack計劃中的一個棋子罷了。他會選擇在那個地點炸沉“女神號”並逃竄上荒島似乎也另有深意,秦伊妮開始以爲是不是因爲“女神號”的航速誤差才讓它在離荒島如此遠的距離爆炸,但後來纔可怕地意識到這個距離也應該是經過精密計算並且是準確無誤的爆炸,因爲它離荒島處在一個人類游泳的極限範圍,只有這樣才能確保足夠少的人登陸荒島。否則不止因爲食物的原因,還有(至少是Black Jack心中的)人類的本性都將使他自己產生生存危機。所以從“女神號”失事地點到荒島的距離長度也應該取自於他自身極限與安全的平衡點。

站在甲板上,海風吹得讓人渾身發冷。秦伊妮望着無邊無際的墨綠色海面和愈發昏暗的天空,心裡泛起一股明顯的恐懼感。這不止是因爲“女神號”的緣故,而是她生性如此。她害怕所有未知的事物:比如她不像其他人那樣渴望飛翔;在高處會讓她有一種嚴重的不安全感;她也害怕搭乘飛機,對於海洋同樣心存畏懼;尤其是“女神號”的失事海域,讓她感到切實由衷的恐懼。不過……它竟然已經在眼前了!

她硬着頭皮定睛朝前望去,只見一個被霧氣籠罩的島嶼輪廓開始浮現在視野裡。秦伊妮的身子驀地戰慄了一下,那個矗立在海平面的小島似乎也正在注視着她。它就像一個渾身散發邪惡的海怪披着盔甲從深邃的海底浮起,把頭露出海面窺伺着接近它的船隻。當船臨近時,就在水下用魔爪將其掀翻,然後再撕扯和咀嚼乘客的肉體。

——不行,趕快回船艙,我要吐了!

這是秦伊妮的第一反應,於是她馬上衝進船艙。來到馮劍飛和馮雲霄所呆的水手室前,推門進去,只見他倆面無表情的對坐着。馮雲霄已經恢復了他原本的模樣,一張瘦削白淨的臉龐幾乎看不出血色。五官位置顯得很標準,湊在一起卻形成一種特殊的氣質,讓人會忍不住多看幾眼。而也許是失憶的緣故,他的雙眸時而會透出一種成人世界少有的懵懂,彷佛初次接觸世界的嬰兒。也許他那特殊的氣質正源於此。秦伊妮甚至有這樣的感受:不論之前他是不是“魔鬼”般的人物,“妮默辛”至少洗去了他心靈的塵埃。這甚至有點讓她嫉妒,雖說摧毀一樣事物通常要比創造它容易的多,但有時也正好相反。

飛的神態一如往常般冷漠,在秦伊妮眼裡他就是這樣極端的存在——火爆脾氣,幹勁十足,卻又待人接物極其冷漠。秦伊妮本來一直很好奇他爲什麼會有這樣相反的性格,但自從遇見馮雲霄後她纔開始慢慢的瞭解其因:也許馮劍飛自己還不知道,這是受了馮雲霄潛移默化的影響。這兄弟倆現在都可謂是冷漠的代言人,不過一個是內斂於心,一個偏向於外表。

(真是一對!)

秦伊妮在心裡嘆了口氣。這次是在馮劍飛的強烈要求下三人才得以單獨前往,他們搭順路的客輪將在荒島停靠一下。因爲從M市到荒島來往不便,又沒有現成食物和休憩的場所。再加上M市本身一直警力緊缺,這個要求老張纔會勉強答應。秦伊妮當時是看到馮劍飛這樣保證的:

——等我回來的時候,就告訴你“女神號”的真相。

秦伊妮聽後頓時心裡一涼,因爲不管馮雲霄是不是Black Jack都不是她所樂見的結局,不管怎樣,她都覺得僅憑馮鷹的一句話就改變了一生的馮雲霄太單純和可憐了!

如果不是馮鷹臨死前讓他追捕Black Jack,他可能會把自己當成受害者,在獲得重生之後尋求新的人生意義。但是當他銘記那句話後,他的生存意義就完全成了復仇,變成了追殺Black Jack。所以他纔會答應馮劍飛如果追查不出“女神號”真相就自己伏法。這樣的人生又何嘗不可悲呢?

她甚至曾自私地希望“女神號”事件成爲一個永遠也解不開的謎,永遠埋葬於海底。馮雲霄也好,馮劍飛也好,Black Jack也好,都運用“妮默辛”的魔力忘記過去,永遠和平地生活下去該有多好!

可是這個想法馬上就像肥皂泡一樣無情地破滅了,因爲昨天當她走在樓梯上正準備回家整理今早的行裝時,馮劍飛突然一把從後面拽住了她的胳膊,當她吃驚地回過頭時,聽他用一種極少有的認真口吻說:

“走之前去技術科校正一下準星。”

比起荒島,她更害怕馮劍飛當時灰冷的眼神。

【3】

突然乘客區傳來騷動,馮劍飛一下子立了起來,就在這時門被打開了,一個臉部棱角分明的中年男子出現在門口,他先衝馮劍飛點了一下頭,說:

“5分鐘後靠岸,你們準備一下。”

“好。”馮劍飛也迴應地點了一下頭,嘴角擠出生硬的微笑。

秦伊妮知道他一定就是這艘船負責人之類的,剛纔外面的騷動大概是因爲客輪改變航線接近那個荒島的緣故。

——那個荒島從近處看又是怎樣的呢?

雖然心存畏懼,但秦伊妮還真想見識一下。她好奇的走近窗口,馮雲霄這時也扭頭向窗外望去。首先讓秦伊妮感到吃驚的是天色比之前驟然間昏暗很多,似乎風雨欲來。

要下雨了呢!

雖然沒有帶傘,但秦伊妮知道那座島上有座房子,所以應該問題不大。也許因爲天空灰濛濛的緣故,海水也一下子變成黛黑色,如同墨汁一般。再放眼朝小島那邊望去,它好像自己會朝船游過來一般,驀然變得十分壯觀。只見那陡峭的斷崖近在眼前,一種凌厲的氣勢渾然天成。褐色的巨石層層堆疊,它們之間的縫隙好像長者臉上的皺紋一樣清晰可見。它近乎以一種不屑的姿態矗立於海中,把一次次奮勇襲去的海浪擊碎成雪白的浪花。值得注意的是雖然被朦朧的霧氣所籠罩,但目光所及之處尋不到任何植被的痕跡。這真可謂是一座與生命絕緣的荒島。一座年久失修的燈塔正孤獨地佇立於小島邊緣,似乎正在迎接不速之客的到訪。

“走吧。”耳邊傳來馮劍飛低沉的聲音。

不知爲何在跨出水手室時秦伊妮突然心跳加速,額頭也微微滲出汗珠,一種虛脫的感覺倏的襲來。可能是貧血引起的心悸吧,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四肢也開始變得疲軟無力。

這時,馮劍飛和馮雲霄走在前面的身影也隨之模糊,彷佛一搖一擺地消失於濃霧中。

這是怎麼回事?秦伊妮用右手撐着過道上的隔板,然後閉上眼睛做了一個深呼吸,當再次睜開眼睛時,視線變得清晰些了。但此時已經落下馮劍飛和馮雲霄有一段距離。秦伊妮連忙摒氣凝神追了上去。但就在這時,突然一種奇妙的感覺油然而生,讓她不自主地停下腳步……

(難道說——?)

突然一個極其大膽的念頭如電光火石般在秦伊妮的腦海一閃而過,駭得她幾乎當場大叫。在經過5、6秒鐘的瞠目結舌之後她才緩過勁來,然後以小跑步的方式追上了已經到樓梯口的馮劍飛和馮雲霄二人,緊隨其後踏上了這座可謂最接近“女神號”真相的詭異島嶼。也許連秦伊妮都沒發覺自己已經如同換了個人一般,雙眸隱隱閃爍着一種異樣的光芒。這下只剩最後一個問題了,她按捺不住激動的問自己:

——證據是什麼?

【4】

也許是爲了免受潮水的侵襲,陳兆華所描述的房子座落在小島的中央地帶。因爲沒有林木的緣故,所以當沿着逶迤的不規則石階登上小島的高處時,那座破落的雙層小屋就一目瞭然地進入他們的視野。

——這隻能用破落來形容。

灰色的外牆一眼就可看出是用水泥隨意塗抹而成,屋頂炭黑色的瓦礫也已經稀稀落落,二樓的窗戶看不出有玻璃的存在,不過這倒是和荒島的風格很配。它就像是一位雙目空洞的老人頭顱茫然地觀望大海的潮起潮落,蒼老和無奈是他表情的最後定格。

粗獷的海風蘊含着一種沉重的溼氣,感覺不是很舒服,卻讓秦伊妮的大腦愈發清醒起來。

“就要下雨了。”馮劍飛這時開口了,他的臉頰在灰暗天空的映襯下變得慘白,“從哪裡開始?”

“我隨便。”馮雲霄顯出很疲憊的樣子,有氣無力地回答。

秦伊妮明白時至今日,無論腦力還是體力,大家都已經撐到極限了。而且這三個人之中,壓力最大的非馮雲霄莫屬。

——他放棄了麼?

行百里者半九十,現在誰都有可能倒下去,包括她自己。但是,在自己倒下去之前,一定要找到那個……

於是她立刻脫口而出:“先調查房子吧。”

馮劍飛對她的反應似乎有些詫異,扭過頭煞有介事地瞅了她一眼,但沒有提出異議。

雖然早有思想準備,但是門打開時那股濃重的黴味還是嗆得秦伊妮咳嗽了兩聲,因爲房間沒有燈的緣故而顯得太昏暗,馮劍飛馬上從旅行箱中取出三個手電筒和一小捆蠟燭分給馮雲霄和秦伊妮。在燭光的搖曳下,屋內的景物倏地清晰明亮起來。

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這所房子的客廳,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打理。在靠牆邊的位置擺着一張暗紅色的木質八仙桌,還有幾張椅子零散地分佈在房間各處。其餘的就是一些瑣碎的雜物,但都顯得很陳舊。加上之前都已經被老張他們灑過鋁粉調查的緣故,有些甚至已經看不出原先的顏色。一樓除了客廳之外,還有一個頗具規模的廚房,一個雜物間和一個衛生間。在樓梯的轉角處還有一個類似佛堂的場所,裡面沒有任何菩薩被供奉。

順着樓梯來到兩樓,秦伊妮發現正中的客廳幾乎佔據了整個樓層近一半的空間,寬廣之極。而在客廳的南面連着一個等長的陽臺,房屋主人如此的設計想必是爲了方便親朋好友們同時觀海眺望吧。這種建築風格給人以一種大氣的感覺。提到房屋主人,其實警方早已展開過調查,但居然是沒有找到任何相關記錄。不過這也不奇怪,因爲就這點彈丸之地,一來不能作爲觀光景點,二來也無水無電,三來這座島矗立於海中央,時刻都有可能發生未知的危險,所以土地管理局一直以來都疏漏了,並沒有安排在相關規劃中。

房屋主人也是一個謎呢!秦伊妮邊想邊把雙眼朝上翻,發現屋頂有數根橫樑狀的東西,積滿了灰塵,然後就是房間四周粉刷的石灰已經發黑並且漸漸從牆面剝離,找不到什麼讓她眼前一亮的事物。

(不對,這裡沒證據!)

在客廳的兩側各連着一條走廊,馮劍飛和馮雲霄已經向東側走廊走去,秦伊妮也忙緊隨其後。在這條走廊的南北兩側各有一間臥室。因爲在其外側有一個衛生間的緣故,朝北的那間要小了許多,估計只有12平米左右。從陳兆華那裡瞭解的資料來看,它應該是唐葵單獨住的地方。而朝南的那間約有18平米左右,是周曉樂和徐勇志兩人住的房間。即使這裡不是兇案現場,三人還是進行了細緻的調查,窗臺、牀頭櫃、枕頭、牀單、牀下、門檻,鉅細無遺,但仍沒有任何收穫。剛纔還是冷風撲面,現在秦伊妮的額頭已經滲出了汗珠。

(一定要找出證據來!)

雖然心裡這樣強迫要求自己,但也知道這談何容易。

天色愈發昏暗,他們朝客廳的另一側走廊走去,這裡通往那間較大的臥室,應該是整幢屋子的主臥。在主臥對面是一個書房模樣的房間,可是奇怪的是書架上沒有任何書籍。這是不是意味着房屋主人已經棄置了這所房子呢?

(與其說是棄置,倒不如說是——)

忽然這個念頭在秦伊妮的腦海冒出,整個事件的脈絡就更顯得清晰起來。但愈是如此她就愈急躁。如果把整個事件的真相比喻成拼圖遊戲的話,她現在已經完成大半,但是最至關重要的一塊——證據拼板——她四處搜尋不到。

這時馮劍飛和馮雲霄已經在陳兆華和李徽財的房間(也就是兇案發生現場)的三個角落裡擺上了蠟燭,秦伊妮從門口的方向望進去,心頭涌起一絲寒意。她知道在這個房間裡發生了太多可怕的真相,而且也知道房間裡不會留下任何證據。她仔細端詳了一下馮劍飛和馮雲霄的臉龐,想看看他們有沒有發覺真相。他們一路披荊斬棘,但也許面對太過在意的事情反而當局者迷吧。他們那強忍着不動聲色的表情還是透着迷茫。她微微嘆了口氣,看來對偵探而言最難偵探破的就是自己被認爲是兇手的案子,想當初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這個房間在燭光的交相映照下如同守靈的祠堂,但秦伊妮已經放棄了對這裡的尋找和勘查,她靜靜地立在門邊獨自陷入沉思。不知過了多久馮劍飛的一聲話語打破了長久以來的沉寂,甚至嚇了秦伊妮一跳。

“我看差不多了,大家來攤牌吧。”馮劍飛看着馮雲霄說。

馮雲霄點了點頭,說:“我也不想在這裡過夜。”

然後馮劍飛把頭轉向秦伊妮,象徵性地詢問她的意見,也許是燭光偏低的緣故那張臉孔顯得有些可怖,秦伊妮來不及多想,咬着嘴脣也點了點頭。

“好,那大家現在去陽臺,各自發表看法,今晚就把這事搞定。”他的語氣冷如冰霜,讓秦伊妮感到逼人的寒意。

【5】

搬了三張椅子,用手撣了撣,三人就這樣隨意地坐了上去。秦伊妮坐在最裡面,天空已變得烏黑,和水的顏色差不多。她面對這暗色的水天一線,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在心裡默默地排列組合着等下的發言。馮雲霄坐在她身邊,只覺得他的表情和喬裝時是一樣木訥,眼神夾雜着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看似陰鬱又似乎不是。只是秦伊妮注意到他白皙的左手時而會微微地顫抖,泄漏着他的緊張。他此刻應該是面臨審判的心情吧?秦伊妮又忍不住向馮劍飛方向瞄去,只見他坐在離陽臺門最近的位置,大半個臉埋在黑暗裡,看不清表情。

“我先來吧。”沉默了半晌之後,馮劍飛先開口了,現在他的語調與其說是冰冷倒不如說是陰冷:

“簡單回顧一下案情,首先是上頭接到Black Jack恐嚇,不予妥協,秘密派遣馮鷹,你,還有其他各地的反恐專家登上‘女神號’。你們的任務一方面是對‘女神號’的乘客進行保護,一方面是要找到船上潛藏的Black Jack。可是當船航行至離這裡約16公里的X海域時發生爆炸並沉沒。船上所有人員除了7人之外全部遇難。這7人分別是你、陳兆華、李徽財、唐葵、徐勇志、周曉樂和尹月。你作爲警方的唯一倖存者,先失憶在前,再倉惶而逃,不得不讓人起疑。而且從種種跡象表明這次的反恐行動是徹底失敗的。對方區區一人就讓你們全軍覆沒,不能說不厲害,當然除非他就是你。

“但是事情並沒有就此終結,因爲是有預謀的犯罪,所以上頭相信Black Jack並沒有死。他有足夠的機會得以倖存,所以當得知你就在葛新鎮時,我就主動請纓對你進行追捕,並企圖查出‘女神號’沉沒的真相。可是我們的追捕行動早在你的預料之中,並且當行至育才鎮時你竟反過來利用她從警方那裡得到其餘倖存者的資料並進行調查。其實我也可以認同你這個思路,包括秦伊妮你的想法我也很瞭解。Black Jack的確限定在你們7人之中,這是鐵板釘釘的事實。接下來就只能企圖從相關調查中找尋其蛛絲馬跡了。雖然‘女神號’現場無法重現,但是犯罪過後的心理現場仍殘留在每個人心中,這是你教我的,現在唯有你例外罷了。而你唯一可做的也就是根據這些殘存的心理現場來進行你所擅長的‘推理’。老實說我也大致認同你至今爲止的判斷,總結一下,和倖存者相關的案件一共是5起,分別是:

①發生在這裡的殺人事件;

②三裡村的河妖轉世事件;

③W市的黑玫瑰事件;

④M市的月光旅館殺人事件;

⑤K市別墅自殺事件。

“這些案件也許別人會當成普通案件來對待,但我知道你不會。你會把每一個案件都當成是案中案。因爲每一個案件都有幸存者參與,你除了挖掘每一個案件本身的真相之外,也同時地在進行着你的雙重推理。期望從中找出零星的線索,拼湊出Black Jack以至‘女神號’事件的大致輪廓,我說的對麼?”馮劍飛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看向馮雲霄,“現在我關心的只是,你究竟從這5起案件中找到了什麼?”

“……”馮雲霄沒有立刻回答,但秦伊妮注意到他的嘴角微微朝上抿起,過了半晌他纔開口,“你說得很對,的確誰是Black Jack讓我頭疼,特別是我自己也有可能是的時候,而‘女神號’上究竟發生過什麼更是一個謎。當我決定調查時我就意識到,這起案件不同於推理小說,也不是智力遊戲,更不是給出已知條件讓你來算結果的數學題,它連現場都沒給你,我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有充分挖掘隱藏條件了。的確之前的每個案件我都做了另外一番推理,但如果你問我目前爲止獲得的線索,還不夠一葉知秋的程度,暫時還不想說。”

“你還是不肯說麼?”馮劍飛聲音變得尖銳而嘶啞,秦伊妮不用看也知道他的表情一定很可怕,“那如果我和你說,我現在還是維持在醫院時的推理結果呢?”

馮雲霄沒有說話,他雙脣緊閉直視前方,彷佛那裡有什麼東西正等待着他。

“你們剛纔說的那些心理現場之類的,剛好啓發了我。”就在馮劍飛亮開了嗓門準備咆哮的暴風雨前夕,秦伊妮搶先開口打斷,“你們難道不想聽聽我的解釋麼?”

“我知道全部真相了,而且還找到了證據。”秦伊妮補充了一句,然後看着馮雲霄和馮劍飛同時驚詫地朝她扭過頭,她滿意地笑了笑。

【6】

“你說你知道全部真相了?還找到了證據?!”馮劍飛用不可置信的語氣問。而馮雲霄雖然沒開口,但也對她凝視了大約兩秒鐘。可能是自己先避開他的視線吧,總之她有點受不了和馮雲霄對視。

——有夕陽就好了呢……

不知爲什麼,她的腦海竟然冒出瞭如此可笑的念頭。因爲她此時正朝南坐着,天空根本就是烏雲密佈。四周靜了下來,唯有海浪拍擊岩石的“啪啪”聲清楚地傳到了她耳裡,形成一種獨特的旋律,讓她沉浸其中,竟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垂下眼皮,不去瞧那黑雲越積越厚,也不去看層層遞進的海浪似乎就要在今天淹沒這座小島。

“嗚。”

她喉嚨口發出了短暫的奇怪聲響,這是她竭力才發出的聲音,終於讓她思維的齒輪重新得以運轉。也許是眼前的畫面太過於震懾,或者是輪到自己敘述結案陳詞時太過於緊張的緣故,她的大腦前面有大約5秒鐘時間陷入了空白。她知道馮劍飛和馮雲霄都在等着她,還有因爲自己剛纔發出的那個奇怪聲音,讓她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她用右手揉了一下眼睛來做掩飾,頓了頓,馬上換用一種輕快的語速說:

“你們認爲出事的地點距離這裡16公里,這個數字說明了什麼?”

“因爲這次的事件是經過了周密的計劃,所以我認爲這是Black Jack的極限游泳距離。”馮劍飛馬上說。

“那馮雲霄游過來了麼?”秦伊妮接下去問。

“這……”這個問題讓馮劍飛思索了半晌,“我承認關於這一點和我預想的有所出入,的確後來馮雲霄的獲救是包含有運氣因素的。但是從16公里的數據判斷,這的確是善於游泳的人的距離極限,而一個失憶的人也會有求生的本能,從計劃的角度說並不矛盾。但是可能在實行過程中出了什麼意外吧,這誰知道呢?”

“這就是你的解釋?”秦伊妮不滿地說。

“是啊,怎麼樣?”馮劍飛的嗓音高了起來,帶着諷刺,“只要是人在瀕死狀態就會有求生本能,而從馮雲霄獲救的地點來看他一點也沒有朝小島游去,那說明肯定是出了意外,只有這種解釋不是麼?你是想幫他開脫是吧,但這算不了什麼證據。秦大偵探,你還有什麼高論麼?”

秦伊妮一時語塞,她悄悄斜睨了一眼馮雲霄,只見他一動不動地坐在原處,好似一座面對大海的雕塑。

“你有沒有想過,這16公里還有其他的意義?”秦伊妮突然放緩了語調,因爲她知道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爭吵只能讓事態惡化,於事無補。

“是麼?那我倒要洗耳恭聽。”

“這會不會是遠程炸彈的最大有效距離?”

此言一出秦伊妮似乎感到馮雲霄的身子動了一下,而馮劍飛沉默了下來,應該是在急速思考吧,爲了“引導”他的思考,秦伊妮繼續說下去:

“比起調查自己的游泳的極限然後再游過來,Black Jack何不一開始就待在這裡,待在這個房間,當‘女神號’經過X海域,到達有效的遙控距離後他才操縱炸彈爆炸呢?”

“你的意思是……?”馮劍飛問,聽得出他的語氣顯得很詫異。

“我就直截了當地說了吧,實際‘女神號’上的倖存者是6人,而Black Jack,也就是唐葵,她在爆炸時根本就不在‘女神號’上,她悠哉遊哉地在這裡引爆炸彈。當陳兆華他們千辛萬苦地游到這個島時,根本不會注意到有人從島的旁邊悄悄下水,然後繞半圈裝成奮力游過來的樣子上岸,這就是當時的真相!”

“那麼,總有人要在‘女神號’號上安裝炸彈並讓我服下‘妮默辛’吧?”馮雲霄突然問。

“是的,這點我也想過了,這麼做的人正是她的手下徐勇志。”

“我是從一個女人的角度展開這個推論的。”秦伊妮開始享受名偵探所獨有的滔滔不絕的演講快感,“即使Black Jack再神通廣大,如果她是一個女人的話,絕對不會去模仿什麼好萊塢的英雄,去做什麼類似橫渡X海域之類的壯舉。女人因爲身體的原因根本就很難做到這點。比起親自橫渡X海域而言,她直接僞裝成倖存者將會巧妙得多。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懷疑徐勇志是她的手下很異想開天?別忘了唐葵對外的身份是導遊,而徐勇志是遊輪的機械師,他們有充分的機會得以接觸。再來看看他們到達這座島後的情況吧。是誰發現保險櫃的呢——是唐葵,是誰打開保險櫃的呢——是徐勇志,這真的也是巧合麼?那我們再接着看下去,除去隱藏在暗處沒人知道的尹月之外,小島上的5人最後的結局又是什麼呢?李徽財被殺,陳兆華被嫁禍,徐勇志被殺,周曉樂和唐葵可以說是二次倖存者,而現在周曉樂的下場和尹月的精神狀態大家也都知道了,所以最後真正意義上的唯一倖存者就只剩唐葵而已,難道這還不能引起你們的懷疑麼?當然她的女人身份可能讓你們潛意識裡排除了她,但如果用我前面說的手法她還是可以漂亮地完成這一切的。”

在述說的同時,陳兆華悲哀的表情,周曉樂暴躁的性格,尹月消沉的神情,馮雲霄迷茫的眼神,都在秦伊妮腦海中如浮光掠影般一閃而過。這就是災難性的打擊帶給人類心靈的傷疤,而毫髮無傷的唐葵顯得太格格不入了,甚至可以說堅強的外表出賣了她。這,也許就是心理現場的外在形態吧。

“哦……怎麼說呢……”馮劍飛邊沉思邊說道,“你這個看法的確在我的意料之外,可是Black Jack真的採用了這種控制範圍能達到16公里的遠程炸彈麼,它的售價絕不會低於30萬美元……”

“這又怎麼樣呢?”秦伊妮馬上反問,“Black Jack可是真正的恐怖分子,這一枚炸彈又算得了什麼?只要遊輪及乘客的價值超過炸彈的售價她就會幹!而且她只需要一枚這樣的炸彈佈置在船的關鍵部位,其餘地方採用普通C4就可以了。遊輪不同於陸地,特別是這種豪華遊輪就如同是一個超大型的金屬空間,想找尋炸彈並不是想象中那麼容易。更別說她還有一名機械師作內應的時候。”

馮劍飛開始沉默不語了,他明白秦伊妮剛纔所講的是很實際的解答。之前他都很想當然地以爲Black Jack會遊16公里到達這裡,不大可能會是女性,所以在內心深處一直都潛意識的把唐葵排除在嫌疑人名單之外。

“那她在荒島的案件中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呢?”馮雲霄這時發問了,因爲秦伊妮說的如果是事實,那麼她在荒島一案中肯定也有不尋常的表現。她很可能會和M市月光旅館殺人事件中的李炯是同一類型的罪犯,會採用最隱蔽的手法來達到目的,出演着最平淡無奇的角色來隱藏自己,其實回想三裡村的河妖轉世案件她的表現亦是如此。

“這個我也想過,在這裡發生的殺人事件中,她其實也順利地完成了目標——嫁禍和滅口。”雖然無法看到,但秦伊妮很好奇馮劍飛現在的表情,“實際上我對每個倖存者參與的案子也進行了雙重推理。因爲我鎖定唐葵的緣故,所以我特別在意河妖轉世事件和荒島事件中她的表現,而其中在荒島殺人事件中,我果然得到了另外的結果。”

【7】

“馮劍飛,我承認你起初的荒島推理很漂亮。但是你在推理過程中把陳兆華的頭暈歸結爲李徽財第一次給他的感冒藥被做了手腳,這其實是你推理關鍵之處,左右了你的推理結果。你之所以會得到這個結論,是你認爲已經排除了所有的其它可能。再次套用福爾摩斯的名言——‘當你把決不可能的因素排除後,不管剩下的是什麼,不管多麼難以置信,那就是真相’,對此我深表贊同。但現在的問題是你並沒有把所有的可能因素都排除,你遺漏了這種情況——就是那些水瓶在開啓之前就已經有問題了!”秦伊妮的眼眸閃爍着異樣神采,她只覺得身體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態,嘴巴會不受控制地述說下去,“如果倖存者都是從海上游過來的話當然會過濾掉這種可能,但如果有人事先就埋伏在這裡那情況就是另一回事了!我甚至可以猜測這裡就是Black Jack的據點之一,只要有船,這裡不是比任何地方都安全的交易點麼?唐葵有充足的時間在這裡做手腳,當然包括那些水瓶。她爲了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一開始放置的其實就是有問題的水瓶。早知道‘女神號’會遇難的她和徐勇志,肯定在之前飲用過大量的水,也有可能當時在島上某個隱蔽點還儲存着足夠的食物和水,這也是徐勇志的礦泉水瓶一口也沒喝過的真正原因。唐葵自己肯定悄悄地把水瓶中的水倒掉了,而徐勇志大概認爲沒這必要,更或者他來不及這樣做,因爲他沒料到會活不過那天晚上。

“因爲要給‘女神號’以沉重打擊,就不能在船距離港口太近的距離引爆炸彈,因爲那樣會讓救援工作變得輕鬆許多。所以唐葵選擇了X海域的荒島作爲了她的引爆點,然後她爲了減少警方的懷疑故意在荒島製造了殺人案,並且把兇手嫁禍給陳兆華,這是留他活口的原因。而要殺徐勇志肯定是之前就計劃好的,而要殺的手段也非常簡單。唐葵看到黑影走向海邊是沒錯,但那時徐勇志並不是爲了要用海水洗胃纔去海邊,他要洗胃的話首先應該想到的是自己近在咫尺的水瓶。徐勇志去海邊的真正原因只可能因爲這是唐葵和他的約定。讓他在殺掉李徽財之後就去那裡碰頭。他當然也是在那裡才飲用了唐葵特地爲他準備的含有砒霜的飲料。這樣說吧,對唐葵而言徐勇志只是任她宰割的魚肉罷了。事先控制了荒島水源的她處於絕對有利的形勢。人類是絕對屈從於利益的生物,唐葵早就看穿了這點。在荒島的那個漆黑之夜,陳兆華的確對李徽財動了殺機,只是他不知道李徽財聯合了徐勇志一起對付他,而李徽財也不會知道原來徐勇志和唐葵另有算計,但徐勇志又怎會察覺他也只是唐葵即將丟棄的棋子呢?”

說到這裡秦伊妮閉上了嘴,她嚥了一下口水,靜候二人的反應。

馮雲霄似乎想說什麼,但話到嘴邊還是嚥了回去。

“我現在承認我之前的推理不夠嚴密。”馮劍飛先清了清嗓子然後表情嚴肅地站了起來。他先走到陽臺的護欄邊然後轉過頭面對秦伊妮,“你的分析的確發展出了新的推理方向,不過我想代唐葵問你的是,你好像說過你有證據?”

“嗯。”秦伊妮點了下頭。

“那不妨說來聽聽。”馮劍飛的語氣又變得生硬起來,秦伊妮知道他壓根就不相信她能拿得出證據,不止剛纔的調查毫無結果,而且在這個四面朝海的荒島上想要毀滅一樣證據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如果用徐勇志一口未喝的水瓶來作爲證據似乎顯得過於薄弱,但我還是認爲這是唐葵的疏漏之處,她把那水瓶倒掉一半的話將會使她的計劃更接近完美。”秦伊妮說,“當然我只認爲是更接近完美而不是絕對完美,的確我們在剛纔的調查中一無所獲,我本想在這裡找到唐葵之前待過的證據,可是她作爲Black Jack絕不會犯那種低級失誤。比如留一個遠程引爆終端在荒島的岩石縫隙裡,或者在她的衣櫥裡發現一套換洗下來的衣服。她連書櫥裡的書都已經事先清空了,也許在上面會找到她以前留下的指紋吧。至於其他地方所發現的指紋和腳印都毫無意義,因爲她在島上確實呆了三天兩夜,而且還參與過荒島的搜索,留下那些痕跡也不足爲奇。她肯定已經完善地清除了這座島上所有會識別她身份的任何東西,甚至包括人。的確現在的情況不是好萊塢電影,壞人會在最關鍵的時刻對好人進行自白演講。也不可能丟一個藏着計劃書的漂流瓶到海里讓我們打撈。或者像推理小說那樣留下各種各樣奇怪的可以證明其真實身份的蛛絲馬跡,我們再怎麼搜索下去也都是徒勞的。”

馮劍飛這時咳嗽了一下,馮雲霄也把身子靠後坐了坐,秦伊妮意識到自己的廢話似乎稍微有點多了,不過她還是從心裡喜歡上了這種名偵探的演講特權:

“那麼言歸正傳,她的計劃之所以還稱不上完美犯罪在於她沒能清除自己所有的心理現場。也就是你們剛纔所討論的話題提醒了我。你們認爲對於這個女人的犯罪心理而言,荒島殺人事件中有什麼細節是與之相矛盾的呢?”

無人應答。

秦伊妮嫣然一笑:“難道你們認爲以她那謹慎自保的性格,真的會在地下室留一瓶砒霜麼?”

“原來如此!”馮劍飛馬上脫口而出。

“徐勇志死於砒霜,但卻並非陳兆華所爲。唐葵以一個弱女子身份,面對着荒島求生的人類,她應該比別人更瞭解那種陰暗心理,她的目的只是讓陳兆華自首,又何必在地下室寫着砒霜的瓶子裡放入真正的砒霜呢?”

“嗯,你說得沒錯。”馮劍飛立即表示贊同,“其實她在這個荒島上都一直佔據着絕對的優勢,應該不會把如此危險的物品放在大庭廣衆來降低自己的安全係數。”

【8】

馮劍飛已經如風一般拿着手電和未點燃的蠟燭趕往地下室——他們之前一直沒有搜索過的地方。秦伊妮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緊隨其後。

雖然她之前滔滔不絕講了許多,但其實對於證據她心裡還是沒有太多把握。首先她不知道砒霜的瓶子是否仍在地下室,雖然毒死一個人所需要的劑量是很小的,但是陳兆華很有可能將多餘的部分投入大海。即使真的發現了那個砒霜瓶子,檢測出了裡面所含的砒霜只是“冒牌貨”那又怎樣?的確這就可以證明這是有人在荒島上事先設下了圈套,但在法院上真的能將唐葵定罪麼?

——不可能的!

作爲警察的她很清楚這個證據拿到法庭上是多麼微不足道,這只是她的推理依據,憑藉它可以讓馮劍飛相信自己的推理,但無法在審判長面前起任何作用。

(如果能在瓶子上找到唐葵的指紋就好了!)

她懷着這樣的僥倖心理跟在馮劍飛身後,但是腦海裡仍充滿了疑問。

如果檢測不出指紋怎麼辦?

如果確認了唐葵是Black Jack但依照法律還是不能將她定罪又該如何是好?

馮雲霄會怎麼想,他會不會……?

他剛纔欲言又止的神情突然在她的腦海回放,她總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對勁但又說不出,想暫且置之不理卻又無法釋懷。當她半轉身發現馮雲霄並沒有跟在身後時,才大吃一驚。她馬上把這一情況告訴了走在前面的馮劍飛,只見馮劍飛先是呆立半晌,然後迅速扭過身就向回走。

地下室裡那未知的小瓶子此時完全被秦伊妮拋在了腦後,因爲一股不祥的預感在她的全身擴散。她慌忙轉身,發現了一件可怕的事:

——她看到馮劍飛已經把槍悄無聲息地握在手中!

(不要!)

她張大了嘴,想叫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用一隻手掩住臉,強烈的無助感讓她的淚水不自覺地滑出眼眶,她多麼後悔自己前面不該告訴馮劍飛而應該單獨回去尋找馮雲霄啊!她多麼害怕將會看到的可怕一幕!

就在這時,馮雲霄的身影緩緩地從入口處旁邊的陰影裡移了出來。秦伊妮發現他的臉色變得異常可怕,或者說是絕望。但是讓秦伊妮唯一可以慶幸的是馮劍飛並沒有開槍,這的確是唯一可以慶幸的事。

“難道你故意想讓我殺你?”馮劍飛問。

“沒用的。”馮雲霄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話,“那個小瓶子不用找了。”

“爲什麼?”馮劍飛又問。

“因爲唐葵不是Black Jack。”馮雲霄的語調沒有絲毫抑揚頓挫。

“爲什麼?!”這下輪到秦伊妮脫口而出了。

“也許你的推理值得讚揚。”馮雲霄開始直視秦伊妮的臉,“也很感謝你企圖相信我不是Black Jack……”

秦伊妮無言,只是這次她的視線再也無法從馮雲霄的雙目移開。

“但是你能想象費勁心機定下如此複雜殺人計劃的Black Jack,如果事先真的隱藏在這個荒島上遠程引爆‘女神號’的話,他又爲什麼不拿出衝鋒槍把所有到這個島上的倖存者全部殺掉再丟進海里呢?你能告訴我如果真的如你所說,他又爲什麼不選擇如此乾淨利落的滅口方法,而非要去兜這麼大一個圈子呢?”

秦伊妮聽後感到心裡一陣難受,但似乎又無法反駁。她覺得非常不甘心,過了半晌才試圖想說點什麼。

“如果這麼做,那他以後怎麼辦?”

“他是Black Jack,肯定不止一個身份。”馮雲霄不自覺地抿嘴一笑,但雙目卻充斥着悲慟之色,形成一個詭異的表情,“你很聰明,只可惜用錯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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