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親人,在外婆死之後,我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這句話的意義,無論她活着的時候,我們如何的相互憎恨厭惡,依然無法否認我們血脈相連的事實。
我的情緒一下子就低落了下來,也沒有心思收拾保養,隨便用梳子颳了幾下頭髮在腦後紮起來,就去給米靖準備早飯了。
米靖起來的時候,小米稀飯已經熬的很爛,我到樓下買了他愛吃的包子和小菜,等他洗漱好,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擺上了餐桌。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米靖坐下,看着我的眼神有一點點詫異。
“我也好久沒給你做早飯了。”我對米靖笑了一下,“吃吧,你走了之後我有的是時間睡。”
“嗯。”米靖點點頭沒再說什麼,他飛快的吃着早餐,吃飽之後放下筷子問我,“你沒事吧。”
“沒事啊。”我搖頭。
“沒事就好。”米靖呼了口氣,“那我上班去了,中午不回來。”
“嗯。”我把米靖送到門口,他系大衣釦子我幫他理圍巾,等他穿戴完畢,我伸手把他的大衣拉展,對他說路上小心。
“有事打電話。”米靖在我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出門了,大門合上之後,家裡一下子就感覺特別安靜,安靜的讓人覺得孤單。
我收拾餐桌廚房,然後進行了一次大掃除,把家裡裡外外收拾了一遍,玻璃都擦了,兩手因爲一直泡在水裡而紅彤彤的,微微有些麻,我呵了口熱氣在掌心,將手揣進家居服的口袋裡,擡頭一看,已經是午飯時間。
米靖不回來,我一個人並沒有多少胃口,掃了下冰箱,發現我冬至那天包的餃子還凍在裡面,於是我把餃子拿出來下了。凍了好多天的餃子,味道早已不如當時那麼好,我夾起一個吹了吹,腦海裡浮現出外婆那天鼻翼翕動的樣子。
我以前從來不會像這樣頻繁的想起外婆,哪怕想起來也是煩躁焦慮的,我纔剛剛對外婆有了些感情,她卻就這麼死了。
一盤餃子沒有吃完我就飽了,閒着無聊的我把家裡所有牀單被罩也洗了一遍,晚上米靖回來,發現晾衣架搭的滿滿當當,看我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
“你外婆明天下午火化,早上我們去看看墓地?”米靖吃飯的時候,試探的問了我一句。
“不用了。”我搖了搖頭,只剩了一把灰,還埋在墓地裡做什麼,“就在公墓裡買個格子好了。”
“不太好吧。”米靖皺了下眉頭,“一塊墓地也不算貴。”
我想說不是錢的問題,但是想了想,又覺得這話有顯擺的嫌疑,於是我對米靖說,你做主吧。
第二天,我從火化場領回一個小小的骨灰盒,與米靖一起將盒子拿去早上買的墓地請人埋了,因爲時間來不及,墓碑還沒刻好,墓地裡只有一個孤零零的土堆。我站在土堆前面,低頭落淚,米靖耐心的陪着我,一句話都沒有說。
回家的路上,我緊緊抱着米靖的手臂,我剛纔忽然意識到,外婆走了之後,米靖就是我的親人。就像外婆說的那樣,我是一株藤蔓,米靖就是我依附的那棵大樹,我們相依相偎,或許今後還會同生共死。
“喪失也辦完了,今後該怎麼過日子,還怎麼過。”回家之後,米靖摟着我的肩頭對我說,“你傷心也好難過也罷,無非是給自己找不痛快,死了人是沒法知道的。”
米靖說的有道理,我對他點點頭,說我會好好的,我還說沒了外婆還有你,只要有你在,什麼都會好的。
米靖在我額頭上親了親,笑着說我們家姍姍最聽話了,我笑了一下,沒說話。
保姆在第二天給我打電話,問我還要不要繼續僱傭她,不用的話就把工資結算一下。我和米靖兩個人全靠米靖一個人的收入,請什麼保姆,再說我每天待在家裡,如果連家務都讓別人做了,我還要幹什麼?
於是我約了保姆在外婆從前住的房子見面,去那邊給她結算工資,完事之後保姆堆笑着問我,外婆人已經不在了,她的衣服什麼的能不能給她幾件。
我愣了一下,她說這話之前我一直沒有考慮過一件事,就是現在外婆這房子該怎麼辦,讓它空着麼?
“我去給你拿。”我起身進了外婆的臥室,拉開她的衣櫃,外婆的冬衣整齊的掛在裡面,我看看這件摸摸那件,又捨不得給保姆給了。
可已經答應了人家,我就撿了幾件外婆很少穿的衣服出來,找了個袋子裝好給了保姆。保姆說了好多句謝謝,拿着她自己的東西,拎着我給她的袋子走了。
我站在這從小長大的屋子裡,鼻尖又開始發酸,這時候米靖給我打電話,他說他回家了,問我到哪兒去了。
“我在外婆家,剛給保姆把工資結清了。”我給他說。
“哦,這樣啊。”米靖頓了頓,“那房子是你外婆的產權嗎?”
“應該是吧,我沒問過。”我說。
“你找找有沒有房本啊什麼的,你外婆死了還要去派出所銷戶呢,如果房子是她的,你就趕緊把過戶手續辦了。”米靖說完,又問了句,“你外婆就你一個直系親屬了吧?”
“我外婆還有個弟弟,小時候見過。”我仔細回想了一下,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應該在世的。
“先別管那些,你現在找房本,我就來。”米靖說完,掛了電話。
我握着手機站在客廳裡,並不太想找房本,好像我迫不及待要將外婆留下的東西全部據爲己有似的。可是不找,一會兒米靖來了肯定不高興,我把手機放在茶几上,進了外婆的臥室。
米靖來的時候我還沒有找到房產證,外婆傷了腰那次我已經在外婆臥室裡翻找過一遍了,好像並沒有看到房產證之類的東西,保險起見我還是又仔細找了次,不過臥室能放東西的地方都被我翻遍了,我連一點兒值錢的東西都沒找到,更別提房產證。
“找不到?”米靖皺着眉頭問我,“這房子就這麼大,怎麼可能找不到?”
“能翻的地方我都翻了,客廳和我的臥室肯定不會有啊。”我也覺得有些奇怪,外婆有些金首飾什麼的,每次只有過年回去串親戚她才帶,可我剛纔連那些東西都沒看到。
“是不是保姆偷了。”米靖忽然挑了下眉毛,說完他又搖了搖頭,“房本她偷了也沒用啊。”
我四顧看了看,兩室一廳不到六十平米的房子,能放東西的地方就那麼些,外婆藏在哪兒了呢?
“再找找,我們一起找,從客廳開始找。”米靖說罷,立刻開始動手。
客廳的電視櫃,茶几下面的小抽屜,一個都沒放過,米靖甚至把抽屜直接抽了出來,把所有東西都倒在地上找。我感覺我們倆不像是在自己家裡找東西,而像兩個進了村了鬼子。
一個多小時以後,家裡亂的像被賊翻過,我在外婆的一件呢子大衣的口袋裡找到她放首飾的袋子,在立櫃頂上的盒子裡找到了她的保險,甚至連外婆存放起來的老照片都翻了出來,卻偏偏沒有看到房產證。
“該不會這房子不是你外婆的吧。”米靖看着翻得一團亂的屋子,眉頭皺的更緊。
“不應該啊,房子不是租的,誰那麼好心把這地方借給我們住,還一住就是二十年。”我搖頭。
“再找。”米靖咬了咬牙,將目光投向唯一沒有找過的地方——我的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