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一醒,怎麼也睡不着了。我打開燈——這間宿舍二十四小時不斷電,坐在葉雲的牀上抽了支菸,紅旗渠的味道果然不如中華啊。我一掀葉雲的枕頭,下面還放着半盒中華,便摸出一根來抽,可是抽的卻不是滋味,總覺得有點苦。我又低頭看了看,葉雲的拖鞋、臉盆、行李箱都還在牀底下放着,還有一些各種各樣的傢伙事,鎬把、鋼管、砍刀、凳子腿。我把行李箱拖出來,拉開拉鍊看了看,裝的都是葉雲的換洗衣服,隨便一件都是上千的名牌,除此之外還塞着兩條中華,真不敢相信葉雲就這麼走了。
第二天早晨,我一如既往的在半上午醒來,起牀穿衣洗簌刷牙上廁所一氣呵成,最後孤單一人迎着漸漸明媚的春光朝着教學樓而去。來到班上,老師正在講課,最後一排角落的位置依然空落落的。我做出一臉無所謂的模樣,半眯着眼睛回到自己座位,老師見怪不怪的繼續講課,前面的馮新雅轉過頭來小聲說：“葉雲怎麼還沒來啊？”
“哦,轉學了。”我滿不在乎地回答。我得儘快熟悉這句話,接下來的幾天肯定會經常說出這幾個字,葉雲的朋友可是相當多呢。
馮新雅做出驚訝的表情,然後慢慢地轉過了頭去。我拿出書來,比照着老師的講課內容翻開頁數。下課以後,黃曉雯拿着書走過來,說：“以後我陪你坐吧。”然後就坐到我旁邊了。我也沒拒絕,但是馮新雅扭過頭來瞅了黃曉雯一眼。黃曉雯指着她說：“三八,你再瞅我一眼試試？”馮新雅沒敢搭腔,畢竟黃曉雯是個標準的女混混。黃曉雯又罵了幾句,馮新雅也裝作沒有聽到。我感覺黃曉雯也是心裡不高興,藉着這個機會撒氣呢。
葉雲走了,至少還有黃曉雯和我一樣不開心。
黃曉雯陪我坐了一上午,也聊了一上午,講各自以前的事,她說她以前在初中多麼風光,老肥他們見了她只有低三下四的份兒;我說我以前在初中多麼難堪,除了一個女生哥們以外再無其他朋友,後來還是慢慢混成了年級的老大。放學以後,我告訴龐華,讓他通知其他兄弟中午到宿舍開會。吃了飯回到宿舍,東子也帶着他的幾個兄弟來了,狹小的宿舍塞了二十個人還是有點擠的。這麼多的人,打打鬧鬧的,可我還是覺得孤單。
我說：“葉雲轉學了,你們都知道了吧？”
大家都點點頭,誰也沒說什麼。我繼續說：“前些日子,咱們和老肥他們徹底鬧翻了,而且是把他們四人打了個遍。我總覺得,他們不會善罷甘休,所以還是提醒大家注意,有什麼事儘快電話聯繫。”葉雲雖然走了,可是生活還得繼續,該怎麼做還得怎麼做。
我不是個善於長篇大論的人,要說的事幾句話就說完了,說完以後就陷入冷場,大家走也不是,坐也不是,顯得有點尷尬。如果葉雲在的話,肯定能搞熱氣氛,大家嘻嘻哈哈的,什麼事也好辦了。我試着開了個玩笑：“你們一定要小心啊,尤其是拉屎的時候更要小心,屁股還沒擦呢就被人家堵了多丟人啊
大家一片“嗯嗯”的聲音,有的還嚴肅地點着頭,顯然把我說的話當真了。東子還補道：“濤哥說的沒錯,不光是拉屎的時候要小心,還有吃飯的時候也要小心,被人把頭扣在飯盆裡就不好了。對了對了,洗澡的時候也要小心,衣服也沒穿怎麼打的過人家？”
大家繼續“嗯嗯”的點頭,連我都有點迷茫了,東子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這場會議開的不鹹不淡,大家最終還是慢慢的散了。葉雲不在,果然還是少了什麼,以往的歡樂氣氛也沒有了。我甚至有點害怕,覺得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讓大家團結起來。
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一天下午,我正在教室看書,兩個兄弟過來找我,都是灰頭土臉的,說是在廁所被老肥給打了。我一點都不意外,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便立刻叫了東子和龐華,又把其他的兄弟召集過來,浩浩蕩蕩的衝向老肥他們班。老肥也早有準備,連互相嘲諷也不用,雙方一見面就打上了。教室裡一片雞飛狗跳,我抓了個凳子往老肥身上掄,東子則在老肥身後死死卡着他的脖子。我們人多,迅速佔了上風。但是不到一會兒,又是一陣嗚嗚的喧鬧,二炮竟然帶着人進來了,和老肥的人一起圍攻我們。
我心裡一沉,不怕他們一個一個來,就怕他們團結到一起來。二炮衝過來,一腳就踹到我的背上。我閃了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在地上。東子急了,放開老肥去打二炮,結果老肥又從背後踹了東子一腳。我回過身想幫東子,結果又有兩個學生撲過來,一左一右的抓住我的兩條胳膊,二炮則在前面踹我肚子,踹了我足足十幾腳,從教室前面踹到教室後面,還罵：“就你也能當我們老大？老子早他媽看你不順眼了,和東子那個傻逼一起去死吧。”
東子也慘,被四五個學生圍着打,躺在地上起也起不來。我覺得不對啊,就算老肥和二炮的人加起來也沒這麼多啊。再圍觀左右,愕然發現羊孩和飛鏢也在,教室裡擠了六七十號人在亂哄哄的打,我們的人顯然已經落入下風,但是都強撐着沒有逃,也是以前立下的規矩,沒喊撤退以前絕對不能走。我想,自己完蛋啦,不能讓兄弟們跟着完蛋。
我就喊：“撤退吧,都撤。”大家才往外跑,有幾個還過來幫我,把抓着我胳膊的那倆學生打跑了。得到自由以後,我猛地撲過去,把二炮撲倒在地,一拳接着一拳,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打了七八拳,我又被人踹倒了,畢竟他們的人多。二炮騎在我身上,如法炮製的一拳接着一拳,打的我七葷八素幾欲昏迷。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人喊到：“保衛科的來啦”
教室裡一片雞飛狗跳,大批大批的學生往外跑,本班的學生也不動手了。我坐起來,看見老肥他們都在旁邊站着。走廊傳來王峰用擴音喇叭說話的聲音：“不許再打架了,都回自己教室去……”我摸了摸嘴脣,一圈的血,不知是鼻子裡的還是嘴巴里的。我站起來,朝着東子走過去。東子還趴在地上,我搖了搖他,問：“怎麼樣了？”
東子也坐起來,那才叫一個慘,臉上到處都是腫塊,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沒事。”東子說着,撐着地站起來,結果閃了一下差點摔倒。我趕緊扶住他,又攙着他的肩膀,在老肥他們的注視之下,一步一步的往外挪。快到門口的時候,老肥說：“這還沒完呢,咱們接下來再慢慢玩哈。”
我轉過頭問：“你想怎麼樣？”
老肥說：“不想怎麼樣,就是想證明,我們纔是年級老大,你倆只不過是個傀儡。”
我才明白老肥的真實用意,根本就不是爲了報仇,就是想當老大呢。在這之前,高一雖然不服我的人很多,但我卻是年級公認的老大,橫着走出去都沒人敢攔,名字甚至傳到高二、高三去了。老肥他們雖然也出了不少力,但是名氣比起我來實在差遠了,而且他還認爲我是個草包,要不是因爲東子才懶得幫我。現在東子也落勢了,他們更有了造反的理由。所以,就算我們不打他,他也遲早會找我們的事,以此來證明他纔是真正的老大。
我冷笑一聲：“老大這位子,你還真做不了,不信咱們就走着瞧。”
老肥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
我攙着東子出了教室,東子嘿嘿地笑着說：“濤哥,你太帥了,我越來越崇拜你,我就知道你有辦法,肯定能把老肥他們整死。”
我張了張嘴巴,什麼也沒說出來,其實我有個毛的辦法,就是過過嘴癮而已。剛纔打架已經輸了,不能鬥嘴皮子也輸吧。走廊裡都是保安,驅散着看熱鬧的學生,也沒把剛纔打架的抓起來。這纔是縣一中對付學生打架事件的常態,之前籃球場打架時間抓了那麼多人就是爲了引我入坑。我一步步地走着,感覺這世上處處充滿了陰謀,處處都顯露着絕望。
我以前沒這麼悲觀的。葉雲在身邊的時候,就算捱了打也能自嘲兩句樂呵樂呵。
走到一半,旁邊突然響起一串陰惻惻的笑聲。我轉頭一看,只見王峰倚窗站着,手裡還夾着根菸。我沒理他,繼續往前走。但是沒走兩步,王峰的聲音傳了過來。
“捱打啦？怎麼沒把你打死呢,我故意遲來一會兒,就是想給你收屍呢。
我停住腳步,轉頭看着王峰,渾沒想到一個老師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沒了葉雲,我看你以後還怎麼得瑟？”王峰吐了口煙。青煙嫋嫋,他的臉漸漸模糊。
今天只有一章,沒有卡文,是後面情節稍稍調整了一下,導致更新時間延誤,所以明天會發三章上來。預告：要逆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