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顏部相對來講比較強大,見勢不妙乾脆主動投靠了西邊更強大的喀喇沁部,這才保住了一部分牧場,與喀爾喀五部的巴林部隔河相望了幾十年。
相對來講雙方還是比較剋制的,喀爾喀五部是林丹汗的嫡系,喀喇沁部也確實挺強,即便是林丹汗也不願意內鬥的太厲害。
可是在牧民的層面,巴林部與朵顏部一直沒有冰釋前嫌。做爲侵略者,巴林部總擔心對方報復;做爲被侵略者,朵顏部則處處提防,生怕哪一天也重蹈覆轍。
但不幸終於還是發生了,在這片區域裡能一下子吃掉開魯部的只有一個嫌疑者,朵顏部,或者叫兀良哈部。說不定喀喇沁部也參與了其中,才吃得如此乾淨利落,連個能跑掉送信的也沒有。
“……鄂力亞,你父親也是臺吉,將來要繼承他的家產,帶領部落繼續活下去,遇事不要太沖動。”
賽木蓋老人好像也同意了這個觀點,撥馬走向河邊,可是並沒有下水,而是沿着河岸慢慢的溜達,走了幾百米才擡起頭,說了一番不太相干的話。
“難道不是兀良哈人?”鄂力亞並不笨,只是情緒有些激動,被這麼一問也覺出了點異樣,卻無法想通。
這裡已經是巴林部的最西邊了,南側是連綿的山脈,北側和東側全都是巴林部的控制區,總不會是相鄰的部落來偷襲吧。那樣的話不等於自尋死路嘛,就算開魯部無力報仇,巴林部首領也不會坐視內亂髮生。
“你看,河邊沒有多少蹄印和腳印,更不見船隻的痕跡。這麼多羊羣、馬羣和人口,如果要過河,肯定會把河岸踩塌,至少也要留下很多蹄印。
色格楞,別哭哭啼啼的像個女人,你帶上兩隊人向南找。鄂力亞,伱也帶兩隊人沿着河向北找。只要找到蹄印就能找到仇人,記住,不要衝動,先回來報信!”
賽木蓋老人指着平整的河岸提出了問題,同時也是答案。這裡的河岸都是軟乎乎的泥土,又沒有橋樑和淺灘,如果是兀良哈部趁虛而入,不管來去肯定要留下痕跡。既然沒有,那答案就不在西邊,而是在南北兩個方向。
“等等,山上那些是什麼?”就在兩位手下四處招呼牧人重新編隊時,賽木蓋老人突然覺得東邊的半山腰上有東西在動。
距離有點遠看不清具體是什麼,但確實是在動。擡手揉了揉眼睛再看,依舊是在動,不是一個而是長長的一條線,橫貫了通往東邊山谷的兩側。
“……是人,很多人!”
色格楞年輕,眼神最好,手搭涼棚看了看有些難以置信,乾脆躍上馬背腳踩着鞍具繼續觀察,然後得出了確切答案。只是這個答案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因爲牧人們剛剛就是從山谷裡出來的。
“快,色格楞,集合我們的人沿着河向南走。鄂力亞,你和我各帶一隊人斷後。”聽聞是人,數量還不少,賽木蓋老人馬上就感覺到了危險,可能中了埋伏!此時應戰不是最佳選擇,想保住開魯部就得趕緊突圍。等大部分人跑出去了,再去查這些人的來歷不遲。而他則和鄂力亞斷後,色格楞是三位臺吉之一的小兒子,還年輕,保住年輕人就是保護部落。
“滴滴滴……滴滴滴……”賽木蓋老人猜對了,他們確實中了埋伏,不過他也猜錯了,既然是埋伏,那就不會留下太大漏洞。色格楞帶領的七八十人剛剛集合完畢,北邊就傳來了尖利的響動。
“鄂力亞,你帶色格楞向南進山,大概一天左右就能到河的上游。那裡水淺,岸邊沒有這麼多泥,騎馬可以過去。過去之後先不要回來,去找兀良哈人的頭領,求他派人護送你們去找大盟主!”
這次賽木蓋老人看清楚了,確實是人,數量很多,正排成一條橫線沿着河岸向南慢慢走來。這些人的裝束很怪,上身和腦袋都包裹得圓滾滾的,在太陽照射下閃爍着銀光。
老人從十六歲起就跟隨盟主、大盟主甚至大汗四處征戰,從漠北一直殺到漠南,幾乎見過左右翼蒙古各族的武器盔甲,還有女真人和明軍的裝束,哪一個也和眼前這些人對不上。
但他心裡明白,今天算是攤上大事了。對方是誰已經不是重點,打肯定也打不過,人數相差太多,東邊山坡和北面河邊加起來怕是有上千,如何讓族人突圍纔是關鍵。
“嘟嘟嘟……嘟嘟嘟……”幾分鐘之後,賽木蓋老人最後的一絲希望也被尖利的聲音撕得粉碎。南面同樣有伏兵,穿戴和北邊一模一樣。這些傢伙居然是從地裡鑽出來的,南邊的河岸很平坦,光禿禿的除了土地什麼都沒有。
“是賽木蓋兄弟嗎?是賽木蓋兄弟回來了嗎?我的色格楞在不在?”就在賽木蓋老人琢磨着馬匹能不能馱着人渡過大淩河時,北邊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庫都爾兄弟,色格楞就在我身邊……我們的營地發生了什麼?你身邊的人又是誰?”
“他們是明軍,明朝皇帝聽說我們要和愛新國聯姻非常生氣,派了明軍把營地裡的人都抓走了,羊羣和馬羣也趕走了,什麼都沒留下。不光是我們,北邊的科布爾部也一樣,昨天他們才從這裡路過,跟着明軍一起進山了。”
隨着喊聲,一位與賽木蓋年紀相仿的老人從河邊緩緩走了過來。他還真不是天生嗓門大,而是舉着一個紅銅色的喇叭筒,對在嘴上仿若超大個的牛角號,能把聲音傳的很遠。
“咱們的人怎麼樣?我兒媳婦和孫子呢?”賽木蓋催馬跑了過去,北邊的明軍見狀停下來,東邊和南邊的明軍卻依舊在向河邊移動。
“都還在,被明軍帶着向南進山了。”被稱作庫都爾的老人與賽木蓋緊緊抱在了一起,一邊用他們的語言小聲交流,一邊流下了無奈的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