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拉煤渣
但凡上了年紀的人,都經過了那些歲月。儘管生產隊的社員們日子過得都比較清苦,但現在回想起來卻令人難忘。人們的心中充滿着生活的渴望和未來期盼,也縈繞着人間的公平和正義。拉煤渣是我少年時期永遠也抹不去的生活記憶。
我是典型的西北人,生活在偏遠的甘肅農村。記得從我十四、五歲的時候起,每到秋天,就跟隨年老的父親到十里開外的銅礦上拉煤渣,開始準備過冬的煙煤子。
五、六十年代,我們地方的人,燒火做飯平常除了用柴火,冬天還要多少準備一些自制的煤磚。
有一次禮拜六我放學回來,父親告訴我,明天星期天你不上學,跟我去金川冶煉廠的大煙囪里拉煤渣。這件事對於咱們家來說是個大事,爹爹忙碌着拾掇架子車,媽媽烙乾糧餅子準備吃頭。
那天晚上我有點興奮,知道明天要起早,卻很晚才睡了。
第二天,雞叫頭邊,父親就起來了,叫了我一聲,就開始準備。我從睡夢中驚醒,到莊門上撒尿,一看滿天的星星,外面黑乎乎的。
等雞第二遍叫的時候,我們就上路了。去的路上爹拉着架子車,我在後面迷迷糊糊地跟着。
穿過寂靜的村莊,在荒灘上也不知走了多久,纔看到遠處隱隱約約礦上的燈光。我來勁了,開始替換父親拉車子。父親有時笑着對我說:“元娃子,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就開始給地主家扛長工了,冬天那麼冷,天不亮就下地幹活......”
聽着爹的話,就像聽故事一樣,有時候我暗自思量,自己快快長大,幫父母幹活勞動。爹自己沒有識幾個字,但他很支持我們上學,我們兄弟姐妹5個,最不行的也初中畢業了。
父親不僅讓我們幾個在勞動中鍛鍊自己,而且生活中很是疼愛我們,尤其是我。我學習好,以前又得過病體質弱,父親希望我有大的出息。雖然我拉得是空車子,剛一出汗,父親就從我手中搶過架子車,唯恐我有什麼閃失。
到了銅礦上,大煙囪下已經有幾位拉煙煤的人了,父親對我說:“還好我們來到早,人不多,咱們抓緊吧。”
我應了一聲,急忙拿上袋子,戴好口罩,跟着爹來到煙囪旁邊。說實在的,高聳入雲的大煙囪到跟前比我們想象的還要高大,轟隆隆的聲響,那陣勢挺嚇人的。
爹很有經驗,特別注重安全,他牽着我的手,打着手電筒,小心翼翼地走到煙囪下面,果然地上堆滿了新的煙煤子。
我倆忙碌了起來,架子車裝滿了,幾個麻袋也裝滿了......。看到在場的每個人黑乎乎的好似非洲人一樣,大夥兒都開心地笑了。
爹用毛巾擦了擦汗,幫我彈去身上的煤灰,就拉上裝滿煤渣的架子車,興乎乎地離開了工廠。
我不時回頭看了看,原來拉煤渣的人很多,從個個黝黑的面龐和歡聲笑語中,看到了大家吃苦耐勞的品行,也體會到了人們樂觀的生活態度。
晌午了,太陽曬得人汗津津的。我們父子倆坐在一棵大樹下,吃喝自帶的乾糧和茶水。我覺得渾身有點痠痛,只吃了一點點餅子,一個勁地喝水,父親提醒我茶水節省點喝,回去的時候拉得是實車,要花大力氣,喝水要多。我倆背靠着樹,稍稍休息了一會兒。
回家了!路途依然是那麼的遙遠。父親拉着架子車,我用一根粗繩子在旁邊幫着拉,汗水不住地流淌着。一路上父親鼓勵我,還時不時地講一些有趣的事情。總算看到遠處的村莊了,可帶的乾糧和茶水已經沒有了。
也不知爲什麼,我有點發暈,突然覺得四肢無力,臉色也有點蒼白。父親發現了,趕快停下來,抱着我坐在路邊的楊樹下。
這時同村的許大叔路過走了過來,看了看我們說道:“孩子是中暑了嗎,我這裡有水,快喝點。”父親見我無精打采的樣子,有點着急了。許大叔摸了摸我的頭,又仔細地看了看舌苔,說不像是生病了。一會兒他突然說:“孩子是不是餓了,我帶了饅頭,讓元娃吃一點。”
爹好像也明白了一點。果然我強掙着吃了幾口饅頭,一會兒就好多了,身上也有了力氣。
許大叔是去銅礦爲隊裡買東西的,看天色不早了,就又趕路了。
娘遠遠看見我們,迎了上來,幫我們推車子。父親讓我先進屋洗一洗,他自己忙乎着把煙煤子卸下來,用土掩蓋好,怕風吹。
不一會娘做的飯就熟了,我一陣子吃了兩三大碗,覺得特別香!
那天晚上,我像死豬一般,一覺睡了個大天亮。第二天太陽老高了還不願起牀,當看到父親在那裡推土準備打煤磚時,我才爬起來。
爹用拉來的煙煤子和碳渣子摻和在一起,再加一點土,用水把它們漿在一起。等一兩個小時後,就可以打煤磚了。
爹孃拓煤塊乾重活,我們幾個孩子撒撒草沫子,端茶倒水搞後勤,一家人又忙忙碌碌了一下午,分享着勞動的快樂。
弟弟數了一下打了將近200多塊煤磚,父親說夠咱們今年過冬用了。
那幾天天氣很好,過了四、五天煤磚就幹了。於是父親碼放煤磚,我們幾個孩子來回抱煤磚,不到一上午就弄好了,娘給我們端來涼茯茶,我們喝了個痛快。
後來我上了高中,並考上了中師,再也沒有和父親一起去拉過煙煤子。
現在想起來,爹孃爲了拉扯大我們,付出的心血真的無法估量,他們用艱辛的勞動養活了我們一大家子人,這份親情是永遠也無法報答的。
那些年,生活雖然困難了一點,但在父母親的關愛下,我們兄弟姐妹幾個過得很開心。有父母在,就有家的感覺,就有家帶給我們的快樂和溫馨。
幾十年過去了,現在的人再也不要去拉煙煤子打煤磚了,用架子車拉煤渣得日子更是一去不復返了。父親過世已經多年了,可我每當想起拉煙煤來,父親的音容笑貌總是縈繞在我的腦海裡,他激勵着我在人生的道路上勤勞奮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