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謝令姜：我是替大師兄問的
夜闌人靜。
黑沉沉的夜色，彷彿無邊的濃墨塗滿天際。
蘇府深宅，有兩座毗鄰的閨院。
一座匾名漪蘭軒，一座匾名梅影齋。
前者栽蘭，後者植梅。
兩院相距極近，倆堵院牆之間，近一條三步寬的青石板甬道，從高處往下望去，就像一線天般。
梅影齋內，有蟲鳴數聲，一座閨樓沉眠漆黑夜色之中。
閨樓二樓，門、窗、壁板皆名貴楠木製成，傢俱古典，有一排排書架，窗邊有一座空蕩蕩的美人榻，二三書冊零落枕邊。
房內一處處細節，無不顯露出閨房女主人手不釋卷、慵懶嫺雅的性格。
裡屋內，月光無法光臨之處。
瞧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無比熟練，連一塊屋頂的瓦塊都沒有碰落。
蘇裹兒隨意答了句，話語一頓，她轉頭：
“幹嘛？你怎麼對這個感興趣？你爹之前不是說你推掉了很多年輕才俊的求婚，要立志儒道嗎？”
謝令姜失笑。
“是你去了太多次了。”謝令姜搖搖頭，又奇問：“爲何是過了這月十五，不是還有半旬時間嗎？”
她輕輕頷首，替身旁女伴放心下來：
“那就沒事了，很正常，原來是已經拒絕過了，難怪她能放心找你問這些牽線之事，看來是不敢再打謝姐姐主意了，那倒也輕鬆，謝姐姐隨意吧，去介紹一個族妹，說不得還能和你大師兄親上加親。”
細手緩緩撫摸着他棱角分明的臉龐曲線。
“事在人爲……事在人爲……纔不會信命……”
“我見府內一些丫鬟下人最近忙了起來，好像是給你操辦降誕禮。”
“這些話，蘇伯父、韋伯母來說纔是，你個待字閨中的小姐倒是操心的多。而且，這兩者又有什麼關係？”
就在這時，沉睡的歐陽戎嘴裡嘟囔了聲，似是身子冷，下意識的抱住了纖細黑影伸來的這隻右手臂。
她轉頭認真道：“其實現在這樣平平安安也挺好的。”
溫柔到似是害怕刮傷水底的游魚。
牀榻間，除了歐陽戎與薇睞的呼吸，莫名又多了一道呼吸聲。
蘇裹兒的心思很明顯在別的事情上面，她轉頭道：
謝令姜臉色一怔，嘀咕了一句，不動聲色問：“東林寺求姻緣很靈？”
纖細黑影似是被嚇了一下，往後縮了縮，發出些輕微嗓音。
二人沉眠，醒不來了。
旋即，一隻修長玉手從帳隙伸出，挽開紗帳，一雙裙下的長腿曲着小腿探下牀來，被淡粉足襪包裹的兩隻雪糕似的小腳，試了兩次才碰到牀下的繡花鞋。
“蘇家妹妹瞎說什麼呢，我是給……是給我大師兄問問。每回過去吃飯，甄伯母都問這問那的，操心師兄婚事，還要我幫師兄推薦介紹下族中姐妹，真甚是無趣。”
二人間無聲了會兒，只有夜風呼嘯，蘇裹兒緊了緊披身上的毯子。
蘇裹兒輕嘆一聲：
“可能被燒了，不是百年前的那次蓮花塔失火，就是後來那次重修的功德塔失火，反正現在看，很難能遺留下來了。”
四根指肚一路向下緩緩撫摸。
“嗯。”蘇裹兒隨口道：“無非就是又要來一些親戚或生人，吵鬧一陣。”
窗外的明月似是被一陣烏雲遮掩，屋內隨之暗了暗。
原本放在某女郎腳邊的一隻袖珍小酒罈滴溜溜滾落下屋檐，稍息，下方傳來一道清脆的碎瓶聲，打破了夜的寂靜。
屋裡空氣顯得愈發靜謐。
“不是，只是覺得他說的有道理。”謝令姜垂眸。
……
她撇了撇嘴，停頓了下，又接着噙笑道：
“不過，我怎麼覺得這甄伯母是盯上謝家姐姐你了，正好你又是小師妹，與歐陽良翰關係還不錯，要是我是他叔母，我肯定也這麼做……
缺了一根小拇指。
隱隱見到這隻細手竟僅有四指。
某刻。
“沒……沒事。”
牀榻前的光影亮了些。
謝令姜好奇問：“你是不是快要生辰了？”
某位謝氏女郎這時又有一點信命了，瞌睡了就來枕頭，這不是命中註定是什麼？
嗯，以後可以小信一點。
“不信。”
屋頂上，已不見倩影。
“這幾日聽說在預熱呢，山上看來是要熱鬧一陣，十五之前還是別過去爲好，萬一被阿孃阿父他們誤會些什麼，就不好了。”
有女郎趿鞋懶起。
從剛剛蘇裹兒登上屋頂，再到現在走來坐下討酒，謝令姜全程都沒有去看她。
他側轉身子，抱着手臂，微微卷縮身子，埋面而眠。
“看來謝姐姐是真喝醉了，還是早點休息吧，等會兒下屋頂小心些。”
蘇裹兒轉頭問：“伱信命嗎？”
主僕二人沉沉睡眠。
蘇裹兒駐足片刻，忽然完全推開了兩扇窗扉，爬上窗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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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裹兒。
“就自己喝的話，會很沒意思的。”她盯着月亮，目不斜視道。
屋子內，隱隱聽見外面夜風吹刮門窗的聲音。
若是樓下陪房裡某個呼呼大睡的包子臉小侍女此刻就在這裡，那瞧見後她定然會揉一揉眼睛啊嘴說：“唔小姐又飛了……”
纖細黑影背上揹負一根筆直“長條”狀堅物。
細手撫摸歐陽戎臉龐時，這道呼吸聲起初有些急促，後來似是壓抑住了，呼吸聲逐漸變小，乃至爲不可聞。
似是餘光瞥見某道熟悉的身影。
羣星間又有一輪明月孤掛，像一枚熠熠生輝寶珠。
白毛丫鬟不時砸吧下嘴，翻身背對俊朗青年，扯抱被褥，似是把它當作了主人緊摟捲縮，她嘴裡不時夢囈幾聲，也不知是夢見了什麼難忘之事。
只有呼嘯的夜風，截留下女子的半句呢喃：
蘇裹兒見狀，也沒多想，告辭離去。
此處屋頂的房檐與隔壁屋頂房檐之間，那一線天似的間隙，她瞧也沒瞧，甚至沒有猶豫，輕盈躍過。
二女並肩坐在屋頂。
不過這話她倒是沒說，保持某種默契。
隱隱能看見一道駐足的纖細黑影。
卻沒看見身後，謝令姜獨坐月下，面色有些蒼白。
面朝牀榻，背對窗戶。
她歪頭遙望遠處某座梅林旁的漆黑院落，俏臉似是發呆，而手中小酒壺那貼有紅紙的一面壺身，都快要觸碰到女郎的皙白臉蛋。
蘇裹兒又一次深夜自然而然醒來。
瞧見身旁女伴的狐疑臉色，謝令姜佯裝皺眉，目不轉睛盯着前方夜景，大袖一揮道：
蘇裹兒似笑非笑的說完，卻立馬瞅見身旁這位謝家姐姐臉色變了變，夜色下有些看不清楚。
面對蘇裹兒投來的略帶探究的眸光，某位謝氏貴女強笑了下解釋道。
“那篇歸去來兮辭找到了嗎？”
“酒。”
蘇裹兒不禁側目看去。
然而只有蘇裹兒知道，這紗帳頗爲特殊，從裡往外望去，卻可以看見外面大致景象。
大師兄還欠她一個小願望呢。
“過了這月十五，你找個空閒，陪我再去一趟東林寺。沒有你作藉口，阿孃不放心我出門。”
臂彎裹了一條毛毯，走到軒窗旁，歪頭擡眸瞧了眼隔壁屋頂上的月下孤影。
“唔……”
蘇裹兒走後，她不知是在屋頂，孤身抱膝又坐了多久。
謝令姜搖頭，“沒酒了。”
這時，蘇家小妹毫不客氣的朝身旁似是出神的謝令姜伸手，淡問：
黑燈瞎火。
一座極富雅韻的繡牀靜靜坐落，刺繡的牀幃、羅帳一應俱全。
蘇裹兒眉兒微聚。
“姻緣節廟會……”
謝令姜點點頭，“這東西對你很重要？”
而這一切，謝令姜像是懵然未覺，倒映星光的眼眸默默注視梅鹿苑方向，
想必早上醒來，若是他流了些清鼻涕，白毛丫鬟免不了又要被主人“家法處置”。
“你怎麼知道？”
只可惜，屋內正有一股淡淡的似檀非檀的清香，不知從何時起瀰漫開來。
從濃密的眉，到高挺的鼻，再到冷峻的脣。
頓了頓，謝令姜望着遠方，目不斜視說：“師兄也不信命，他說事在人爲。”
謝令姜沒回話，二人之間氣氛陷入冷場。
蘇裹兒身子微卷，抱繡被側身，清冷眸子透過紗帳，望向不遠處的半掩軒窗，朦朧望見了窗外的景色。
而某個仰躺睡着的冤種主人身上蓋着的被褥，被白毛丫鬟扯拉到了一邊，一時間露出了大半邊身子，也不知會不會着涼。
謝令姜忽覺這輪月亮像極了大師兄送她的那一枚夜明珠，只可惜現在還沒要回。
“不知道，你感興趣自己去問。”
謝令姜置若罔聞，忽轉頭說：“有些酒，能消愁，而有些愁，又能消酒。”
蘇裹兒移開目光：“或許吧。”
“不……不小心的，蘇妹妹勿怪。”
只見，謝令姜單手抱膝，孤坐月下，右手抓着一壺袖珍版小酒罈。
“你不懂。”謝令姜輕輕搖頭。
謝令姜看了眼她道：
“那些東林寺的和尚淨不學好，要在十五整個什麼求姻緣的廟會，忽悠些信男善女過去燒香祈福求姻緣。
她無聲抿了抿有些乾燥的紅脣。
而坐在斜坡的屋頂上，保持屈膝的動作，她一雙健美的大長腿用力抵住了本就鼓鼓實實、浪費布料的寬廣胸襟，壓得有些變形了。
謝令姜沒回答，左右四望了下夜景，餘光不動聲色的瞧了眼梅鹿苑內某個院子的方向。
蘇裹兒撇嘴道：
她將手中酒罈默默放下，長吐一口氣。
“所以你也跟着不信？”蘇裹兒斜了眼她。
牀榻上，被窩裡的俊朗青年與白毛丫鬟有統一節奏的呼吸聲便顯得格外大了。
宛若水畔的一條條彎垂的楊柳在微風中輕拂水面。
牀榻邊的黑暗中，驀然伸出一隻陌生細手，在空中顫顫抖抖探去，最後落在了歐陽戎臉上。
你家那些遠方親戚可個頂個的不簡單。
蘇裹兒又打量了下謝令姜有點僵的臉龐，臉色恍然道：
“哦我懂了，那甄伯母是不是早向你阿父試着求婚過了，所以謝姐姐現在不好意思說？”
蘇裹兒默默收回目光。
可卻未曾想到，一直安靜無聲的蘇裹兒忽然轉頭道：
“謝姐姐怎麼了？”她好奇問。
“原來如此。”蘇裹兒點了點頭，“你倒是待你師兄挺好，這事都操心。”
蘇裹兒失笑。
甚至從腿沿溢出來的規模，在首先排除了自己的蘇裹兒看來，都比彩綬還要大了。
“你說這個甄伯母想給你大師兄找一門五姓女的婚事，嗯，這倒也挺正常，五姓女嘛，大周男子誰不想娶，這可比離氏衛氏的女子還受歡迎。”
就在這時，窗外的明月似是掙脫了遮蔽的烏雲。
只有那隻細手仍舊依依不捨黏在歐陽戎的臉龐上。
然而待其反應過來，霎時止住了腳步，任由歐陽戎緊緊抱住她缺小指的右手。
蘇裹兒輕裹薄毯，來到漪蘭軒的屋頂，走到俏顏發呆的謝令姜身旁，也不嫌棄屋檐灰塵，泰然自若的坐下。
懸有蔥綠雙繡花卉草蟲的紗帳，遮住了牀內光景。
“嗯，謝家姐姐還是注意一點吧，可別一不小心甄伯母去找你阿父提了婚，到時候拒絕起來，可就尷尬了。”
直到天上有路過的流雲，遮住了明月，天地間暗了暗，旋即又撥雲見月，清輝再次灑下。
蘇裹兒沉默了會兒，仰臉望月道：“留給蘇家的時間不多了。”
她又夢見了那位低眉的老相士與其箴言。
這道纖細黑影的腦袋似是偶有偏轉，在月光的映襯下，瞬息間能見到露出一雙秋水澗溪般的眼眸，不過旋即又隱入黑暗。
二人間安靜了會兒，她又轉頭問：
蘇裹兒撇嘴，“那還手裡捏着個酒罈幹嘛？望梅止渴？”
“主人……別……別打了……主人……”
話語落下，含笑偏頭的蘇裹兒突然聽到“晃鐺”一聲。
後者輕輕搖頭。
“啊。”
她們頭上，一顆顆亮閃閃星斗，鑲嵌在黛色夜幕上。
原本模樣淑雅嫺靜的梅花妝女郎，宛若一隻敏捷貓兒，翻出陽臺，輕車熟路的登上屋頂。
梅鹿苑內，梅林小院。
而在牀邊月光的光暈下。
氣氛繼續陷入寂靜。
牀榻前，有月光溫柔如水。
牀榻上，有眸光亦如水溫柔。
補好了，四千字！抱歉好兄弟們，下次儘量不會這樣了嗚嗚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