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體內大循環緩緩修復後，玉凌也甦醒了過來。
畢竟他的潛意識還繃得很緊，怎麼可能安安心心地陷入昏迷。
依照他自己模糊的感應，他失去意識的時間最多也就幾分鐘，但眼前的景象已經變得完全不同。
前一刻還是昏黑陰暗的森林，現在卻變成了簡陋的茅草屋。
“你醒了？”身旁傳來一個無比沙啞的聲音，像是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
玉凌立即坐起身，底下的木板牀如同腐朽了很久，發出刺耳的吱嘎吱嘎聲，彷彿承載不住他的重量。
牀邊站着一位蒼老垂朽的老嫗，那滿臉的褶皺和斑點幾乎掩蓋了她的本來面貌，彷彿她已經八九十歲，馬上就要入土爲安了一樣。
她咧着嘴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但不知爲何卻讓人感覺有些毛骨悚然，或許是因爲這笑容太過呆板僵硬，配上那空洞而直愣愣的目光，換了誰都會渾身發涼。
如果這老嫗大半夜出現在路上，被人當成鬼魂也是很有可能的。
“請問你是……”玉凌仔細打量着老嫗，下意識感覺這個人很不對勁。
但她身上沒有任何殺意和惡意，所以玉凌也沒急着輕舉妄動，打算先觀察觀察再說。
念羽白不在、念羽楓不在、小狐狸也不在，難道那個特殊空間節點也是隨機打亂傳送的？
不過他們都是幻神以上的修爲，玉凌倒也不至於特別焦急擔憂。
老嫗像是沒聽見他的問題一樣，機械僵硬地轉過身，便端來一碗黑色的藥湯，散發出微苦的草木味道。
她的臉上還是那副僵硬呆板的笑容，像是一個木偶人一般：“你受傷了，快喝了這個吧。”
“謝謝不用了，我傷勢已經差不多好了。”玉凌當然不可能亂喝這裡的東西，再說他的恢復力向來強悍，幾分鐘便足夠癒合之前受的傷了。
“你受傷了，快喝了這個吧。”老嫗還是一板一眼地機械重複着，就連臉上的神色都沒有絲毫變化。
玉凌心裡浮起一絲說不出的怪異感覺，他還以爲是這老嫗耳背，於是加大音量又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
“你受傷了，快喝了這個吧。”誰知老嫗完全置若罔聞，依舊執着地說道。
玉凌輕輕從牀上下來，走到了門邊，老嫗也挪動腳步跟着他轉，像是一縷機械的幽魂。
當老嫗第N次重複那句話的時候，玉凌實在無奈了，伸手將藥碗接了過來。
老嫗的狀態這纔出現了變化，僵硬和藹地笑道：“慢慢喝，小心別燙着。”
玉凌捧着冰冰涼涼的瓷碗，唯有一陣無言。
不過說來也奇怪，當他把瓷碗接到自己手裡後，那碗裡的藥湯頓時發生了大變，原先清苦的草木味道瞬間變成了腐臭味，甚至還可以見到無數噁心的黑色小蟲在水中蠕動。
這玩意兒就算沒放毒，正常人喝了也得出事吧？
玉凌輕輕聞了聞，勉強辨認出幾種靈草的味道，諸如靈薰草、天雨花，確實對恢復傷勢有一定作用，但是……
但是你可以想象某份食品裸露在空氣中，過期了好幾年的後果。
玉凌又環顧了一圈這個簡陋的屋子，正好一陣風從窗外吹來，將他剛剛躺過的牀榻吹成了一片碎末和齏粉。
玉凌不由心中一動，怎麼感覺……這裡所有東西都像是腐朽了千萬年一樣？
“慢慢喝，小心別燙着。”面前的老嫗還在呆板地重複。
玉凌終於反應過來他那股怪異的感覺是什麼了。
這個老嫗就像是提前設定好程序的NPC一樣，而且這程序還異常簡陋，只會按部就班反覆地說那幾句話。
玉凌打開門，將藥碗扔了出去，但卻並沒有發出“哐當”的碎裂聲響。
因爲瓷碗在離開他的手後就已經變成了飛灰，只有那惡臭的黑色湯汁伴着蠕動的小蟲潑落在地面上。
老嫗的神色再次發生了變化，呆板地疑問道：“你爲什麼不喝？”
玉凌已經沒心思再跟她糾纏了，直接一閃身來到了門外的院落裡。
走之前他忍不住回頭一看，那木門也一瞬間朽爛，化爲無數飛揚的碎屑。
彷彿只要他碰過的東西，都會在極短的時間裡走到生命的盡頭。
“你爲什麼不喝？”老嫗如幽靈般出現在他身前，微風撩起她的褲腿，露出森森白骨。
看着她那單薄瘦削的身體，玉凌一時間心下凜然，會不會這個老嫗的兩條腿都已經只剩下白骨，或者說她本來就是個死人？
對，死氣，她身上籠罩着無比濃郁的死氣。
玉凌已經徹底明瞭，爲什麼他第一眼見到這老嫗會有非常不舒服的感覺，因爲他是活人，而老嫗是死人。
當生氣遇到死氣，自然會產生激烈的排斥。
意識到這一點後，玉凌只覺得這整個世界都瀰漫着森森死氣。
這裡的天是灰色的，地也是灰色的，就連人也呆板機械如殭屍，這是一座毋庸置疑的死城。
玉凌在這裡，就是一個格格不入的異類。
他沉下心神內視身體，隱隱感覺到自己身上的生氣在被這座死城慢慢同化，或者說吸收。
就跟溫水煮青蛙一個道理，或許他在這裡待上十年幾十年，所有的生氣都會消失殆盡，於無知無覺中變成一個死人。
只是玉凌有些不敢相信，這就是加分任務所說的失落的古城？
賽委會讓大家尋找這個地方，究竟有何意義？
“你爲什麼不喝？”老嫗幽幽的聲音拉回了玉凌的思緒。
她沒有任何的不耐和怒意，只是一遍又一遍重複着相同的話語，彷彿永遠也不會厭倦。
死人當然不會厭倦。
玉凌捏出印訣，化繭之幕將老嫗死死地包裹在原地，而他也趁此時機脫身而去，來到了死城外面的街道上。
冷冷清清，空空蕩蕩。
這就是玉凌對這座城池最深的印象。
哪怕也有一些人影在街道上走動，但那都只是些死人罷了。
“找不到了、找不到了……”一個遊魂一樣的女子從玉凌身邊飄過，目光呆滯地呢喃着。
玉凌不由多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女子當即轉過臉直勾勾地盯着他，神情一瞬間變得無比怨毒，尖聲叫道：“你還我的孩子！”
“你胡說什麼？”玉凌皺起眉頭，領域靈技的藍光一閃，就將女子擊飛出去。
她“砰”地一聲摔倒在地，身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瞬風化，最終只剩下一縷灰色霧氣幽幽飄散在空氣中。
玉凌只覺渾身一陣陰冷，那飄散的死氣和怨氣似乎和他關聯在了一起，哪怕他血氣滌盪之下很快驅散了所有異物，但不可否認還是受到了相當的影響。
看來如非必要，還是不要和這些“死人”過多接觸爲好。
玉凌正思索着，眼角餘光忽然瞟見一個人影轉過街角。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他還是隱隱感覺那道身影很是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