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年齡比我大了二十多歲,是因爲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哥哥的親孃在他剛懂事的時候就去世了,爹在哥哥剛開始開金礦的時候才嫁給了爹,當時娘比爹就小了十多歲。
娘在嫁給爹的第二年生下了我,爹給我取名字叫金安,意思是希望我一生平平安安的。哥哥對娘一直都是不冷不熱的,對我這個弟弟也不是太在意,或許對他來說,娘和我只是在他們金家多拿了兩雙筷子而已。
哥哥一心撲在他的金礦上,平日裡很少回家,而我在爹孃的呵護下漸漸長大,八歲那年起開始上學,由於家裡不缺錢,我才一路從偏僻的金家村走了出來,在鎮上唸完初中後又直接到市裡念重點高中。其實我考上的是縣裡的普通高中,能到市裡上學是我想不到的,娘告訴我完全是哥哥的功勞,是哥哥找關係走後門給人家送了很多錢才把我從縣高中安排到了市裡。從那時起我才明白,雖然平時哥哥見到我沒什麼話說,可他心裡還是把我當做自己的弟弟看待的,他。也正是從那時起,我高興地到處炫耀自己有個了不起的哥哥,哥哥雖然殘疾,可在我眼裡卻更加顯得可敬和偉大!
我知道,哥哥的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得益於他的聰明和他幹事業堅忍不拔的精神,而我無論從天賦還是耐性都遠不及他。雖說家裡人都希望我靠上學長出息,可是我在高中足足唸了五年,高三唸了三遍也沒能考上大學。我感到實在沒臉面再讀下去了,便不顧爹孃的反對一氣之下回了家。
哥哥看到我垂頭喪氣的樣子也沒說什麼,我不知道自己讓他失望了他會怎麼看我,但我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來他並沒有責怪我。就這樣,我回家後過起了百無聊賴的日子。
就在我高考落榜在家成天因無所事事而沉悶不堪的時候,哥哥娶老婆了,而令我想不到也想不通的是,他說什麼也不娶本地的女人,卻從人販子手裡給我買了一位外地來的嫂子。
哥哥買媳婦的事成了金家村的頭號新聞,在人們的眼裡,窮光棍漢買老婆可以說是司空見慣,可金貴買老婆卻不同尋常,金貴擁有的財富多得恐怕連他自己都數不清,即使他是個瘸子,可想嫁給他的女人大有人在,金貴放着明媒正娶的女人不要,卻不怕人說三道四拿錢買老婆,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嘛!
對於哥哥偏激的做法,爹和娘嘴上倒是都沒說什麼,哥哥四十多了一直不討女人,他們倆早就坐不住了,現在哥哥突然回心轉意要娶老婆了,他們也就顧不上考慮自個兒的兒媳婦是什麼來歷了,只要哥哥把女人娶回家,起碼他們就有希望抱孫子了。
不過,孃的心裡總覺得不踏實。爹和哥哥自打20多年前鬧彆扭一直到現在都沒把心裡的疙瘩解開,爺兒倆平時幾乎沒什麼話說,哥哥的婚姻大事按理說應該又她操心。可是因爲自己是後孃,哥哥從來沒喊過她一句“娘”,更不在她面前說自己的事兒,她總覺得哥哥眼裡根本沒有她這個娘,自己在金家是個外人似的。所以,哥哥買老婆這件事兒娘雖然感到彆扭,卻也不敢多說什麼。
嫂子到我們家裡後就沒有安生過,爹的眉頭擰成了大疙瘩,飯量明顯下降了許多,娘想着法子改善家裡的伙食,爹卻老說沒胃口,看着爹一天天消瘦下來,孃的心裡亂糟糟的,尤其是夜夜聽見嫂子淒厲的哭喊聲,娘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坐立不安,害得她整宿整宿地睡着着覺。
“他娘,抽空跟金貴家的好好聊聊,看看姑娘到底受了什麼委屈,如果人家不願意跟金貴過日子,我看還是讓人家走了了事!”憋了好多天,爹終於開口說話了。
聽了爹的話,孃的臉上面露難色,她明白蘭蘭是被迫嫁給哥哥的,人家心裡肯定一百二十個不滿意,可哥哥偏偏看上了蘭蘭,放着明媒正娶的姑娘不要卻出了幾萬塊把蘭蘭娶到家做自己的老婆,如果誰把蘭蘭放走,不等於捅了大馬蜂窩了嘛!
可是爹既然把話說出來了,娘也不好拒絕,便默默點頭答應下來。
哥哥自從“娶”了蘭蘭之後,白天照常進山照料他的金礦,傍晚準時回家,他一般不在家裡跟我們一起吃飯,大多是在外面吃完飯纔回來,回家後就一頭鑽進他和蘭蘭的新房不出來,敢情男人娶了老婆就會戀房吧,更何況哥哥已經是四十多歲沒碰過女人的老男人呢!
蘭蘭到我們家後就沒有出過哥哥那間裝飾豪華的房子,哥哥的新房是個寬敞的大套間,除了臥室還有客廳和洗手間,房子裡的配置跟城裡有錢人家沒什麼兩樣,蘭蘭居住的環境既舒適又方便,這一切都是哥哥爲了娶老婆特意安排的,在我們金家村應該沒有第二間這麼好的房子了,看得出哥哥對買來的嫂子還是挺關照的。
蘭蘭的一日三餐都是孃親自送到屋子裡去的。她吃得很少,好多次娘送進去的東西都原封不動地端了出來。娘很心疼蘭蘭,把蘭蘭當成自己的女兒一樣看待,一日三餐悉心地照顧蘭蘭,可她從不跟娘說話,娘問她什麼話她也不搭腔,總是自顧自地呆坐在牀上抹眼淚。每每遇到這種情形,娘也不知道怎麼勸她,只好輕輕地嘆口氣心事重重地離開。
哥哥那間房白天安靜得好像裡面沒有人一樣,可全村子的人都知道里面住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年輕媳婦,她是金家村瘸子金貴買來的女人!村子裡不少從外地買來的女人,而在大家的眼裡,蘭蘭不僅是最漂亮的一個,也是最享福的一個,因爲她是金貴的老婆!
大凡買來的女人最初到金家村“安家落戶”,都會經歷幾天又哭又鬧的日子,等男人們把她們“馴服”了,她們就會像小綿羊一樣“溫順”下來,最起碼不會再鬧騰下去。
然而,蘭蘭卻和其他買來的女人不一樣,她不像是人們嘴裡所說的烈女,甚至比溫順的女人更顯得軟弱,可是她挺能鬧騰,而且跟別人鬧騰的法子也大大不同。
蘭蘭白天一聲不響地呆在房子裡,誰都會以爲她是個被哥哥“馴服”了的小綿羊了。可她到我們家已經個把月了,每逢到了晚上,哥哥的房子裡仍然會傳出一陣高過一陣的哭喊聲,哭聲往往會持續到第二天的黎明,直到哥哥出門纔會消停下來。那聲音聽起來讓人揪心,誰也不知道哥哥和她是怎麼在房子裡折騰的。
時間長了,村子裡喜歡嚼舌頭的人們便開始胡亂猜測了,他們暗地裡嘀嘀咕咕,有的說哥哥半輩子沒碰過女人,撈着個仙女般的小娘兒們自然會發了狠地折騰個沒完。有的說哥哥不是個好“獵手”,連一個軟弱的“小綿羊”都“馴服”不了。
背地裡議論人大多不是什麼好聽的話,這些話自然不是當着哥哥的面說的,他們也不敢在哥哥跟前說這種不入耳的話,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人們的風言風語不久就傳到了爹孃的耳朵裡,哥哥白天忙活自己的金礦,晚上鑽進他的新房不出來,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人們的議論。
爹爲此感到很沒面子,自己的兒子娶媳婦本來是件大好事,眼下卻成了傷風敗俗的醜事,家裡的醜事是不對外宣揚的,可讓他鬧心的是自己家的家醜是從外人嘴裡傳到家來的。所以,爹下了決心要娘弄清蘭蘭的心思,如果她真不願意呆在我們家,就讓哥哥放她回去。
娘對這件事左右爲難,爹的意思要照辦,可哥哥那裡該怎麼說呢?明擺着人家姑娘不願意跟金貴過,可金貴自己不開口放人,誰對他說這種話他能有好臉兒看嗎!何況自己又不是金貴的親孃,這種話自己有資格向金貴開口嗎?
左思右想了老半天,娘想了個自認爲比較穩妥的辦法,她決定先到哥哥的房子裡找蘭蘭談談心,摸清姑娘的底細再說。
這天一大早,哥哥嚮往常一樣起牀就進山到他的金礦去了。娘把早飯送到哥哥的房子,看到蘭蘭正坐在梳妝檯前發呆。娘進屋子她沒有絲毫反應,甚至連坐着的姿勢都沒動一下。
娘把端飯的盤子放在桌子上,輕手輕腳地走到蘭蘭的身後,柔聲細語地說:“閨女,早飯給你送過來了,你就吃點吧!”
蘭蘭沒吱聲,眼皮都沒擡一下,一個月來娘像個下人一樣每天給她端飯送水,她從沒說過一句感激的話。娘已經習慣了,她理解蘭蘭現在的處境。
娘又溫顏勸了蘭蘭幾句,見她像個木頭人一樣仍然紋絲不動,便疼愛地伸出手放在她的肩上,嘴裡一邊疼愛地說:“孩子,你……”
孃的本意是想用自己枯瘦的手給蘭蘭傳遞慈愛和關心的,哪知道她的手剛剛觸及蘭蘭的肩頭,蘭蘭卻條件反射似的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瞪着一雙迷惑而又恐懼的眼睛一步步退到了牆角,嘴裡不停地喊着:“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