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楊柳巷,曉風殘月。
就在家家戶戶的人兒熟睡之際,楊柳巷尾,一戶人家閃爍着微弱的燭火,不時傳來聲聲慟哭。
“爹爹,求你了,別打娘。”
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小女孩,躲在女人懷中瑟瑟發抖。
嗯?
地上的沈黎踉蹌爬起,迷茫的看向周圍。
我是誰?我在哪?發生了什麼?
他頭昏腦漲,一股股記憶如流水一般涌入腦海中,他下意識捂住腦袋。
這一摸,溼漉漉的,藉助昏暗的燭火看去,鮮紅一片。
是血。
面前的女人驚魂未定,在她身邊,一支擀麪杖靜靜的躺在地上,在擀麪杖一頭,還沾染着沈黎後腦勺上的血。
此時,他終於想起,面前的女人,是自己的妻子,林晴。
而自己後腦勺上的傷,也是林晴打的。
林晴懷中的女孩,是他的女兒,沈妞妞。
隨着記憶浮現的越多,他了解的也就越多,最終化作一聲苦笑,走到香案前,抓起一把香灰,按在後腦勺上。
“你,替我包紮。”
林晴欲言又止,哆哆嗦嗦的起身,從身上撕下一塊碎步,小心翼翼的替他纏繞頭上的傷口。
說來也是造孽,這沈黎,是這金陵城中有名的潑皮,濫賭成性,而且嗜酒如命,成日爛醉如泥,回到家中便是打老婆。
昨晚,照常喝醉酒的沈黎,回到家中,便是對林晴拳打腳踢,聲稱昨日已經將林晴母女賣人了,林晴再也忍受不了,順手拿起擀麪杖給他來了一下,當即沈黎倒下,沒了呼吸。
母女二人自然是嚇破了膽子,女人弒夫,要麼浸豬籠,要麼處斬,怎麼也難逃一死,只是可憐了沈妞妞,日後怕是隻能乞討爲生了。
母女二人戰戰兢兢了一夜,準備天亮就去報官時,卻沒想到,雞鳴時分,沈黎竟悠悠醒來。
兩人又喜又怕,喜的是,沈黎醒來,林晴不用償命,怕的是,沈黎醒來後,母女二人自然是少不了一頓毒打。
沈黎看向替自己包紮的雙手,本來如蓮藕一般潔白的手臂,卻是青一塊紫一塊,家中又沒錢醫治,林晴只能塗上鍋灰。
“當,當家的……”
林晴欲言又止:“這裡還有五文錢,要不,你拿去賭坊……”
她是想將家中唯一的五文錢給沈黎拿去賭了,讓沈黎開心一下,以免女兒也捱上一頓毒打。
平日裡的沈黎,喝了些酒後,下手沒輕沒重,自己勉強還能忍受,女兒皮膚嫩,捱上一下,半個月都好不了,偶爾直接一巴掌將女兒打暈過去。
“嗯。”
沈黎接過錢,不過沒打算去賭坊,先留着,畢竟家裡窮,吃了上頓沒下頓。
幾聲雞鳴後,一縷晨曦照進破爛的窗戶內。
天,亮了。
“那,那我現在就去做飯。”
林晴艱難的嚥下口水,彷彿面前的沈黎就是一尊猛虎,隨時暴起傷人。
她不知道的是,面前的沈黎,已經不是原來的沈黎,而是從現代穿越過來的人。
沈黎苦笑一聲,自己還是這麼稀裡糊塗的就死了,居然還穿越了。
他看向面前的女孩,露出自認爲和善的表情,招手道:“妞妞,過來。”
女孩當場嚇的眼淚橫流,站在原地像個木偶,豆大的淚珠順着小臉滾下。
他尷尬的收回手,看來這具身體,對這母女倆造成的傷害難以估量。
很快,林晴做好了早飯,米湯中零星的幾個米粒歡快的遊蕩,一旁的菜盤內,擺放着三株綠油油的野菜,看樣子一點油星子都沒有。
林晴連忙遞上筷子:“當家的,快吃飯吧。”
她已經準備好接受沈黎的雷霆怒火,往日吃飯的時候,沈黎都是一掀桌子,抓着她的頭髮破口大罵:“這是給人吃的?”
今日倒有些不同了,面前的沈黎,靜靜的吸啜清水粥,喝了幾口後,緩緩起身:“我吃飽了。”
那碗中,還有大半碗的粥水。
沈黎知道,這一碗粥,是三人份,若是自己全部吃完,那母女二人就得餓肚子了。
太窮了,也不知道,這家中唯一的五文錢,能做些什麼。
他坐在門檻上,靜靜的擡頭看天,思考人生。
這個叫做大渝的國度,是歷史上沒有的,人文與明朝類似,任何朝代,吃食是百姓第一位,可這具身體潑皮無賴的樣子,身無分文,再也借不到一文錢。
五文錢,能買到些什麼?
一兩青菜,半個肉包子……
別的什麼也買不了。
中午就真的斷糧了,真難吶……
他煩躁的撓撓屁股,讓身後的母女二人好生奇怪。
這頓毒打,就這麼免了?
這總歸是好事。
就當沈黎煩躁不已時,大門前漸漸浮現幾個人影。
五六個人,領頭的是一個青衫中年人,中年人咧着嘴,露出一口大金牙:“沈老闆,咱可是來兌現賭約了。”
“什麼賭約?”
沈黎心裡浮現一陣不好的預感,這大金牙在他的記憶裡無比深刻,是天元賭坊的老闆,劉大有,這具身體之前可找他們賭坊借了不少錢。
劉大有嘿嘿一笑,從懷中摸出一張白紙,抖弄幾下甩開:“沈老闆果然貴人多忘事啊,昨日你在我賭坊簽訂的契約,你婆娘,女兒,以十兩銀子的高價,已經賣給我了!”
沈黎一拍腦門,扯動後腦勺的傷口,頓時疼的齜牙咧嘴。
他仔細查看契約,腦海裡漸漸浮現相應的記憶,果真有這筆爛賬。
十兩銀子,賣了兩個人,這具身體,還真是混賬啊。
這人的價格,可真低賤吶。
“白紙黑字,契約在此,就是說到了官家,咱也在理,如何啊?沈老闆?”
劉大有看沈黎有些不情願的樣子,冷笑連連,在他身後五個年輕力壯的漢子,獰笑着將十指捏的啪啪作響,緩緩的走進院子裡來。
屋內林晴母女,頓時感覺天都塌了。
儘管昨晚沈黎醉酒已經說出實情,現在對方上門拿人,林晴腿都嚇軟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隨後眼淚啪啪落下。
她一臉絕望,被賣的女人,大多是委身青樓,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紅脣萬人嘗,何況還有自己的女兒,也要跟着自己賣身青樓。
她左右看去,想找把刀了卻餘生,卻發現家中窮的,連把像樣的刀都沒有。
沈黎深吸一口氣:“劉老闆,跟你商量個事。”
“不商量。”
劉大有冷笑道:“怎麼着?想賴賬?我看你有幾條腿夠打的?”
“我花兩倍價錢,買你手上的契約。”
沈黎指着他手中有些泛黃的契約道:“期限你定。”
嗯?
劉大有不可置信的看向他,隨即哈哈大笑:“你個窮鬼,你還有二十兩銀子?再說了,你老婆這麼水靈,賣到青樓肯定不止二十兩。”
他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賣!”
沈黎咬咬牙,手掌伸開,露出五根筆直的手指:“五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