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凡的這場手術持續了五個小時,從下午到晚上,幾次醫生和護士進進出出,下達病危通知書,林媽早已經被醫生打了鎮定劑睡了,沒有人知道,她會不會再一次驚嚇到心臟病發。
晚上七點多,手術結束,醫生終於走了出來,摸了摸額上的汗,看着我和我媽還有林爸,誤以爲我們纔是一家人。
於是道:“他現在雖然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因爲他之前車禍的手術恢復不是很好,又受了這麼重的傷,傷及內臟,至少要在重症室呆上半個月。”
對現在的我來說,他要在哪個病房待多久都沒關係,重要的是,只要他還平平安安的活着。看着我們欣喜的樣子,醫生皺着眉頭道:“但是因爲略傷及了神經線,所以他的四肢活動,以後可能沒有那麼靈活了。”
“那就是,會像我一樣癱瘓?”林爸眼裡頓失色彩,臉色蒼白的看着醫生,我和我媽對視一眼,心裡均是一震,整顆心都涼透了。
“不不不,沒有那麼嚴重。只是四肢的活動不如從前靈活罷了,還是能走能跳的。”醫生揮揮手,打斷了我們之間泛着的沉悶低氣壓。
林爸這才鬆了口氣,將手裡好幾張病危通知書捏緊,然後不住的感謝着醫生。
醫生走後,他這才疲憊的送了口氣。我有些迷糊,他之前不是還死活不願意再見林一凡嗎?怎麼這次又和林媽狀似和好了的樣子?
但心裡明白,這些話不是我現在該問出口的,和我媽對視了一眼,由着她推着林爸跟着護士一起去重症監護室,而我自己,則緩慢的踱步到言予墨的病房外。
門口沒有人,我一步步走向那間緊閉的屋子,從小窗偷偷看向裡面,言爸言媽,還有邵氏兄妹已經邵爸都在裡面,對他噓寒問暖的,他看起來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之外,什麼都好。
我悄悄的笑,眼淚卻落了下來。身後忽然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我有些驚嚇的回頭,就看到拎着開水瓶的祁慧,眼裡滿是同情和慈愛。
“他,怎麼樣?”跟着祁慧一起走到醫院的走廊拐角處,我低着頭有些囁喏的問道。
“都還好,只是胃出血而已,醫生已經處理好了,住院一個星期就可以出院了。”祁慧拉着我的手很是善良的回答,然後才道:“你們之間,真的沒有可能了嗎?”
她不問還好,一問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痛苦或者憋屈。我們之間相隔了長長的十年,和他的再度重逢讓我無數次回憶起當年那個青蔥勇敢的自己也年少陽光的他,我們的回憶太多,讓我每每想起總是笑着醒過來。
我們都以爲,十年後的我們,有足夠的能力承擔對方的未來,可以給對方幸福,於是一個眼神,一句話,我們就這樣走到了一起,甚至滿心歡喜的覺得會走下去,一輩子。
可是現實的殘酷像是一個觀影者,它看着銀幕中的我們表演的歡喜離合,看着我們那麼期待的盼望結局,卻一聲令下斷了我們的電,讓這場結局,再也不能書寫。
我怎麼會不痛苦?如果有可能,我又怎麼捨得將這段感情置於腦後?我年少時所有快樂的來源都是他,我如今所有的幸福也都來自於他,放棄他等於讓親手摘了自己的心……
如果真的有解決的辦法,我們都不會選擇這麼做,恰恰是因爲沒有,所以不得不。
“祁慧阿姨……對不起…對不起…告訴言,是我對不起他。終究是我欠了他的……”如果早知道我們最後依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分開,那麼寧願我們從來不曾相遇。
我痛哭失聲,趴在祁慧懷裡,忽然覺得自己的未來一片黯淡無光。我不知道,沒有了言予墨的溫言軟語,我還能堅持多久,也不知道,如果他不在我身邊,我是不是還能微笑。
沒多會兒,我讓祁慧先回了病房,自己一個人回到重症監護室門外,看着我媽和林爸齊齊看向病房裡的樣子,擦乾眼淚,企圖磨滅掉我曾經傷心欲絕的證據。
我媽回頭看了我一眼,眼裡滿是疼惜,她既生氣我這個女兒遇到什麼事兒也不告訴她,也惋惜我和言予墨的這段感情。
“還好嗎?”我媽挽着我,看着我雙眼紅腫的樣子擔憂的問。
我點點頭,扯開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然後低聲問道:“他怎麼樣了?”
“生命體徵正常,我們也幫不上忙,重症室是進不去的,只能在門外守着。”我媽攬着我想讓我先在一旁坐下。
我輕微的掙開她的手,起身望了望裡面,他身上插着各式各樣的管子,還有不知道叫什麼的儀器幾乎擺滿了病房,而病牀上的他,看起來那麼虛弱蒼白。
林爸自己的狀況也不是太好,誠如我媽所說,他並不需要人照看着,於是轉身:“林叔叔,您先回去休息吧,這裡我看着就行。”
林爸雙眼緊緊的盯着我半天沒有動靜,在那樣的眼神下,我只能沒勇氣的躲開自己的視線,不敢和他對視。
“顧汐,我知道這一次不能怪你,是他自己身體還沒好就不安分了,可是這一次,就算是我求求你,如果他醒了,你就留在他身邊,哪怕只是照顧他一段時間就好,可以嗎?”
五十多歲的男人,他曾經好強,自尊心奇高,是怎麼都不可能跟我這樣的小女孩說這樣近乎哀求的話,我看着他,好像才十天沒見的樣子,白髮已經比之前多得多了。
“林叔叔,就算您不說,我也會這樣做的。不管怎麼說,是我拖累了他。第一次他出車禍,我可以說他是自作自受,可是這一次,確確實實是我引起的,我不可能一走了之。”
我看着林爸的樣子,咬着脣低着頭,想起和言予墨被迫的分開,心都涼透了。卻還是要盡力承諾着,讓他相信我是真心願意留下的。
林爸這纔不住的點頭,看了一眼病房裡的林一凡,孤孤單單的走了。推着輪椅奮力前行的他顯得很艱難,我和我媽對視了一眼,我媽無奈的嘆息,只好上前不甘不願的推着人走了。
林爸那邊是解決了,可是真正的難題,卻是林媽。我這邊剛準備過去呢,她倒是已經衝過來了,雙眼焦灼急忙衝過來看着我:“他怎麼樣了?一凡怎麼了?”
我穩住自己的心情,不願讓我悲哀的樣子嚇到她,於是笑:“他沒事了,只是因爲傷及內臟所以要在重症室住幾天,沒關係的。”
她這才拍拍胸口放鬆下來,整個人一下子就軟了。我立馬扶着她到椅子上休息一下。
說起來,這還是自從谷雪和陳辰的事情之後,我們第一次這樣和平相處,彼此都覺得有些不自在。許久之後,她才又像是做了重大決定一樣再度開口。
“顧汐,我知道過去是我對不住你……但是你能不能看在我兒子已經這樣對你的情況下,不要再離開他了?爲了他,我什麼原則都可以不要……以後我們林家,你可以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色,你可以做所以你想做的事情……只要,你別離開他。”
林一凡的堅定已經讓所有人都看出他對我的心意,所以林爸,林媽還有言,他們都願意退讓,甚至我自己都可以退讓。因爲還不起,所以只能給他想要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