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三更時分,明月清輝,深秋季節,在鋪滿黃沙的古道上,得得地馳來兩騎使影,那是一雙青年的男女,男的約在二十七八,劍眉朗目,俊逸中透着幹練,一望而知是個久歷江湖的遊俠,女的小一兩歲,也有二十五六了,人挺美,盈盈秋水,神情卻顯得悒悒,彷彿有莫大的心事。

這兩人是武林中被視爲洛中雙英的一對奇俠,他們聯袂行道江湖有五六年了,如影隨形,從沒有分開過,大家的心目中都將他們視爲一雙俠侶,因爲他們不但是師兄妹,而且郎才女貌,珠聯壁合,但在他們自己之間,仍然保持着適當的距離,始終沒有逾越過。

年輕的男女常相廝守,總不能說毫無感情,何況在人前人後,他們也不避形跡共行共止,即使有人當面開玩笑,他們也不否認,但有人問他們是否已證鴛盟,玉狻猊傅玉麟總是笑笑搖搖頭,回答兩個字:“還早!”

問到金鳳凰莫秀秀時,她更乾脆,回答道:“總有那一天,但要等我辦完一件大事後才談得到這些!”

問的人再追問他們是什麼大事時,答案總是千篇一律的:“那是我們的私事,與各位沒關係”!

洛中雙英崛起洛中,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師承何人,問也設有用,他們總是笑着道:“家師是位隱士,不肯留名號,連我們自己也不知道,因此無以奉告!”

這在江湖上並不鮮見,大家也不便究詰,何況武林雙英崛起洛中不過四五年,行俠天下,卻落落寡合,武功高,行蹤飄忽,態度高傲,對一般武林前輩只有個起碼的禮貌,那還要對方行爲正直,如果老一輩中稍有失德之處,他們更毫不客氣的上門問罪,按犯過的輕重而作懲處,不管對方名頭多高,他們行事卻毫不留餘地。

受申斥的人自然不服氣,但沒有辦法,因爲他們的雙劍合壁之下,無人能敵,所以在幾年之內,他們闖下了赫赫盛名,也結了不少的仇家,固然由於他們累行無虧,備受讚譽,但暗中痛恨他們的也大有人在。

每年這時候,他們總要聯袂到大散關一行,因爲他們的行蹤飄忽,大家都沒加註意,因爲他們的行蹤一向秘密,忽而在東,忽而在西,在哪裡出現都不會使人奇怪。

爲什麼要這樣呢,那是有理由。

因爲他們每年九月十七,與武林領袖天道盟主凌寒水在大散關外都有一次生死之鬥!

天道盟是江湖俠義人土的一個組織,南七北五加上京師十三省的知名人物,都是盟中人,以替天行道爲旨,實力之盛,凌駕天下,與綠林豪傑盟分庭抗禮,而且一直佔着優勢,而天道盟主飛龍俠凌寒水更是武林中第一高手,擔任盟主十三年,羣邪辟易,官小匿跡,舉世同仰。

大家都是俠義人物,爲什麼偏要過不去呢,這原因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但從他們的談話中約略也可知梗概。

首先打破緘默的是莫秀秀,她滿懷心事地說道:“師哥,是第六年了,不知道今年是否可以得手?”

傅玉麟苦笑道:“那可很難說,每年他都有新招出現,每年落敗的都是我們,我實在不敢說有多大把握。”

莫秀秀停了一下才道:“師父說我們今年一定可以得手,凌寒水的飛龍八式變化,已經到了窮盡的程度,不可能再有新招了,我們只要在適當的時候施展驚天一式……”

傅玉麟長嘆一聲道:“但願如此,否則我們的婚事只好永遠耽擱下去了,師父說今年過後,他老人家就要遠隱北海,再也不授我們的武功了。”

莫秀秀歉然道:“師哥!我恨抱歉,爲了我的固執……”

傅玉麟忙道:“不!這是應該的,殺親之仇未報,怎能談到自己的事呢,對你的這份孝心,我只有崇敬。”

莫秀秀頓了一頓才道:“師哥!不是我固執,師父也這樣說過,他老人家說我一旦嫁了你之後,就是你們傅家的人了,此身非我所屬,不能再冒死拼仇了,再者成婚之後,就無法不先生兒育女,有了孩子一累,武事疏忽…”

傅玉麟痛苦地道:“我都瞭解,所以我一直等着你,我比你更急於想殺死凌寒水,了卻你我的心願。”

莫秀秀一嘆道:“凌寒水實在是個好人,不知道何以偏偏是我的仇人,他領袖天道盟十幾年的功績不說,單就這五年來,他每次都勝過我們,始終只是點到爲止,不進一步殺死我們,這份心胸就無人能及。”

傅玉麟道:“這也許是他故作大方,明知道我們勝不了他,所以才示惠,作成他仁義之名。”

莫秀秀道:“話不能這麼說,每次決鬥都是秘密的,從無旁人在場,他做給誰看,何況我們每次決鬥時,雖然勝不了他,但劍技一年比一年進步,去年我們已交手到六百餘招才以一式見負,他已累得全身是汗了,照這樣下去,他應該想到我們總有一天可能勝過他,可是他仍然放了我們,約定今年再戰,這就很難得了。”

傅玉麟憤然道:“但我還是恨他,恨他阻礙了我們的婚事,尤其是今年,師父再也不管了…”

莫秀秀苦笑一下道:“師哥!師父不管了,我們可以自己加緊苦練,事實上師傅對我們的指點也不多,只是在招式變化上略作改進而已,大部分還是我們練出來的。”

傅玉麟憤然道:“我不瞭解師父,他老人家技藝高出我們多倍,爲什麼不幫我們一手,替你了結這段過節呢。”

莫秀秀道:“我與凌寒水無冤無仇,爲什麼要幫我們呢,親仇必須自了,師父是個一絲不苟的恬淡之士,所以他老人家連個名號都不肯留,至於你,若非我身許師哥,矢志不二,我也不想麻煩你幫忙的。”

傅玉麟躁急地道:“可是要等到哪一年呢?”

莫秀秀低頭想了一下才道:“師哥!如果今年還不能得手,請你再等兩年,苦練兩年後,我們報不了仇,我就放棄這件事了,我死心塌地的做你傅家的媳婦了。”

傅玉麟道:“兩年,那是個多長的日子。”

莫秀秀幽怨地道:“師哥!假如你等不及,就另娶好了,我不會怪你的,我知道你是一枝單傳,雙親年高……”

傅玉麟連忙道:“這是什麼話,你還不知道我嗎?”

莫秀秀幽幽地嘆道:“我知道,五年都等了,委屈你再等兩年吧,我會永遠感激你的。”

傅玉麟苦笑一聲道:“別說那些了,我們之間還談得上感激?兩年,二十年,一輩子我都等着你。”

莫秀秀的眼中閃着淚光,什麼都不說,兩人默然地馳了一陣,她才幽幽地道:“不知道凌寒水爲什麼要殺死我的父母,問他也不肯說,只坦承他是殺我父母的兇手,我也曾私下打聽過,居然也沒有一個人知道。”

傅玉麟道:“你連父母的生名都不知道,又上哪兒打聽去呢,師父也真怪,自己的姓名不留也罷了,爲什麼連你的身世也不肯說,沒頭沒腦地告訴你一個仇家,卻是江湖第一高手,我弄不清他究競用意何在。”

莫秀秀道:“師父說過了,等我報卻親仇之後,我的身世自然會明白了,提早說了,對我有害無益……”

兩人再度默然,終於遙遙關隘在望,傅玉麟勒馬道:“到了!我們還是在老地方拴住馬匹吧。”

莫秀秀無言下馬,傅玉麟接過她手中的繮繩,拴在一株老槐上嘆息道:“年年拴馬此樹,已經五年了,樹身粗出了一包,只有你我如故,但願明年不再來了。”

莫秀秀依然無言,兩個人各自整了一下衣襟,然後像兩頭夜鳥似的飛越城垣來到一處荒丘之下,莫秀秀忽而止步不前,傅玉麟奇道:“你爲什麼不走了?”

莫秀秀輕嘆一聲道:“說也奇怪,我每來一次,仇意就淡了一點,我真希望他沒有來。”

傅玉麟更爲不解道:“那你又爲什麼來呢?”

莫秀秀苦笑道:“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前兩年我仇心如熾,度日如年,後來幾年,我反而怕到今天,即使能報得親仇、我也怕聽到自己的身世,萬一我父母是壞人,犯下了十惡不赦的壞事而被凌寒水殺死了,我這仇報得就沒有意義了,這幾年我們自己也殺了不少人。”

傅玉麟道:“你怎麼會這樣想呢?”

“因爲凌寒水的行爲從無非義,他也沒殺錯一個人,我才爲這點感到不安。”

傅玉麟道:“那也不盡然,天道盟中也並不一定全是好人,我們就除去了幾個假仁僞善的衣冠禽獸。”

“是呀,可是天道盟並沒有向我們爲難,這證明他們是非黑白分得極明,甚至於不明內情的人,還推舉我們加入天道盟呢,所以我對復仇之舉,始終懷着不安之心,”

傅玉麟想想道:“不會的!你俠骨天生,你的父母絕不會是壞人,何況師父的是非觀念更重,天道盟中那些人的劣跡都是他老人家打聽出來,叫我們去懲誡的,假如你不應該報仇,師父也不會允許你這麼做了。”

莫秀秀又想了一下才道:“無論如何,今天不管勝負生死,我也要找凌寒水問問清楚。”

“他肯說嗎?即使說了,又會有實話嗎?”

“說不說沒定,但我相信他不致於說假話來騙我,否則前幾次他就會講出了。”

傅玉麟接道:“那我們就快點上去吧,往常都是三鼓碰面的,今天已經遲了,說不定他等不及走了。”

莫秀秀重新振作了一下精神,飛登荒丘,四野蟲聲稀落,唯有寒蟄哀嗚,秋風瑟瑟,到達丘頂,一塊大石上盤坐着一個相貌清瘦的老人,微風吹着他斑白的長鬚,定若古佛坐禪,直等二人來到眼前纔開口道:“二位今天可來遲了,老朽已等候了一個更次,與長者約怎可如此。”

傅玉麟忍不住道:“凌寒水,我們是來要你命的,讓你多活個把時辰還不好嗎?”

凌寒水淡然一笑助衣起立道:“話不是這麼說,老朽年長你們一大截,多少總是你們的長輩,生死是一回事,守約又是一回事,年輕人立身處世,當以信守爲重,老朽如果不守約,就不會一個人來此了,別看你們得意江湖,聲名日麗中天,天道盟中,仍然有很多足可對付你們的人,老朽一聲令下,想殺死你們的人還多着吧?”

傅玉麟冷笑道:“算了吧,天道盟中幾塊廢料,我們又不是沒見識過,死在我們劍下的也不在少數。”

凌寒水瞪了他一眼道:“年輕人得志不可驕妄,天道盟中並非無人,只是那些人死有應得,老朽才約制大家沒對你們尋仇,幸而你們也尚知自愛,並未錯殺人,否則老朽絕不放過你們的。”

言時聲色俱厲,不怒而自威,傅玉麟倒是爲之所懾,不敢再說話了,凌寒水又道:“春秋五易,每年都欣見二位技藝大進,今年想必又有精進,可以勝得老朽了。”

莫秀秀忍不住道:“你好像存心在等死。”

凌寒水笑道:“可以這麼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凌某一生光明磊落,就是欠你一命……”

傅玉麟道:“那你爲什麼不在第一年就束手待斃,讓秀秀了卻心願,何必要一年年的拖下去?”

凌寒水笑道:“凌某不惜一死,但凌某身爲天道盟主,身死之後,免不了有人會找你們麻煩,所以凌某必須等二位技藝有成,憑真本事殺死凌某,事後就不怕人找麻煩了。”

這番話雖出自仇人之口,兩個年輕人卻並不懷疑,因爲凌寒水前幾年都可以殺死他們,卻都輕輕放過了。

莫秀秀頓了一頓才道:“凌寒水,我想問你一句話。”

凌寒水忙道:“該問的你都問了,可說的也都說了,凌某確是殺死你父母的兇手,這一點凌某早己承認,至於結仇的始末,等你殺死我之後,自會明白的……”

莫秀秀道:“你死了,我還找誰問去。”

凌寒水一拍胸前道:“我已寫好遺書,你看了就知道。”

莫秀秀又頓了一頓才道:“我問幾句別的行嗎?”

“行!在可能的範圍內,凌某當儘量爲答,不能答覆的,凌某也不會捏造哄騙你,你要問什麼?”莫秀秀斟酌了很久才道:“我找你報仇應該嗎?”

“親仇重於一切,不報枉爲人子,自然是應該的。”

“我倒不是這個想法,假如我的父母行爲不端……”

“不!你的父母都是光明節烈的可敬之人。”

“他們沒有犯錯?”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但你的父母一生所爲,極少有可挑剔之處,俠義心腸,濟世爲懷。”

“那你殺死他們就不對了?”

凌寒水搖搖頭道:“凌某在殺他們之時,問心無愧。”

“這是怎麼說呢?他們沒有犯必死之罪,你又沒殺錯。”

“事實確是如此,所以他們的死怪不得凌某,但你爲親復仇,也是理所當然,無愧於天地,無疚於神明。”

“你能不能說詳細一點。”

凌寒水一拍胸膛道:“詳情都在遺書上,但凌某不死,遺書就不能公佈,你還是殺了我再自己去判斷曲直吧,反正在凌某的看法中,他們並不該死,而我卻非殺不可。”

莫秀秀沉聲道:“我再問一問,你該不該死?”

凌寒水想了想才苦笑道:“除了你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說我該死,但你問這話,凌某必須回答該死。”

莫秀秀一咬牙道:“好!那我就放開手報仇了。”

凌寒水從容嗆然出劍笑道:“我滿心願意領你一劍,但爲了我幾十年的盛名得之不易,必須要在真功夫下領死,才死得瞑目,因此萬一你今年不得手,也別灰心,回去再好好練一下,等明年再來,兩三年之內還沒關係,可不能拖得太久,因爲人壽有限,說不定我等不到約會一時,爲別的緣故先死了,你我都遺憾終身的。”

這番話不但激怒了莫秀秀,更激怒了傅玉麟,兩枝長劍如毒蛇雙信,直刺過去,凌寒水輕輕架開了,一老兩少,三個人立刻展開了一場惡鬥,凌寒水果然不愧爲武林領袖,劍藝精深,儘管兩個年輕人武功非凡,雙劍聯璧,配合得天衣無縫,仍然無法攻得進他緊密的守勢。

但凌寒水也不是隻守不攻,他的劍遇隙即入,一點也不客氣,只是所取的部位都不是致命要害之處而已。

可是傅玉麟與莫秀秀對他的攻勢也不敢鬆懈,雖然根據以往的慣例,捱上一劍,最多是皮肉的輕傷,但落了下風就是技藝不如,必須又要等明年了。

所以這一場決鬥像認真又不認真,不像拼命又的確是在拼命,至少雙方在態度上是絕對嚴肅的。

百餘招過去了,凌寒水越見沉穩,兩個年輕人卻漸見焦躁,五年六戰,雙方的招式都摸熟了,卻又年年不同,去年用過的招式,今年重施,威力又自不同,雙方都作了改進與變化,但對方也作了同樣的改善。

所以專爲去年而作的應付解招,今年又用不上了,兩個年輕人只好憑着一年來的苦練與經過指點後創的精招努力搶攻,鏖戰到兩百個回合後,依然不分勝負,傅玉麟不禁頹喪地道:“秀秀!看今年又沒希望了。”

莫秀秀咬着牙,目中流出了激動的熱淚,厲聲道:“不!我說什麼也等不到明年了,今天殺不了他,我就橫劍自刎。”

凌寒水忙道:“這是何苦呢,我是爲你好。”

說着一劍輕挑,直攻而入,刺向莫秀秀的肩頭,恰好是個空門,莫秀秀招架不及,唯一的辦法是抽身讓開,可是她居然一咬牙,拼着挨一劍,揮手橫掃過去。

凌寒水沒想到她會使出這一手,連忙撤劍退後叫道:“你瘋了,如果我劍勢稍偏,你還想活嗎?”

就在他撤身後退的時候,傅玉麟急叫道:“石破!”

莫秀秀毫不考慮地接口叫道:“天驚!”

這是他們去年鎩羽歸去後,在師門苦練的一式殺手,發時雙劍聯手,只要一個人喊出一聲,另一人立刻配合上,幾經苦練,已經到了信手而揮的程度,而這石破天驚的驚天一式,也的確是精妙無匹的殺手神劍。

但見兩道劍光交錯,疾若閃電,而凌寒水剛剛又爲了撤招將劍勢挪開,迴避招架都來不及了,一左一右,兩枝劍都由胸刺進,一抖一絞,拔出來時更快速無比。

凌寒水胸前立刻現出兩個血洞,血噴如雨,他還勉強站着,略停片刻,纔將劍一擲嘆道:“你們太性急了,這次只是以詐術勝了我,不是你們的真本事,以你們現在的能力,實不足以託付重任,爲什麼不能等兩年呢?”

傅玉麟微怔道:“託忖重任?這是什麼意思?”

凌寒水張口還想說話,但已發不出聲音了,用手指指胸前,身子往後一仰,就這樣倒了下去。

傅玉麟吁了一口氣道:“秀秀!我們終於達成心願了。”

莫秀秀卻呆了似的,半晌才道:“師哥!我覺得似乎做錯了一件事,要不是他撤招退後,那一招是殺不死他的,要不是你招呼得太突然,我還不想發那一招的。”

傅玉麟詫然道:“怎麼你又不想報仇了?”

莫秀秀道:“不!報仇是光明磊落的事。尤其對方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我們不應該以詭詐的手段得之。”

傅玉麟不禁也有點愧疚,凌寒水究竟是個光明的俠義領袖,剛纔他是爲了避免重傷莫秀秀而撤招,利用這個機會突施殺手,的確是大卑劣了一點。

默然片刻,他才道:“凌寒水是存心讓我們殺死的,否則他不會一年又一年的給我們機會,他這麼做必然是有他的緣故,那些原因都在他的遺書上,我們還是快看看……”

莫秀秀實在也很急於知道自己的身世,連心翻開凌寒水的胸前,果然發現有一個小布包,打開布包,首先觸目的是一張製作極精的人皮面具,以及一封書緘,緘上寫着:留交玉秀二徒親拆。

這分明是他們師父的筆跡,兩個人都怔了一怔,莫秀秀來不及拆開信封,首先將面具取過,套在凌寒水的臉上,結果使他們都驚得呆住了,套上面具的凌寒水,赫然正是那個從不留名號的隱世奇人傳授他們武功的師父。

傅玉麟顫着聲音道:“原來師父與凌寒水根本就是一個人,怪不得每次交手完畢後,不等我們報告,他知道得十分清楚,怪不得除了約定的時間外,我們找不到他老人家,怪不得師父臉上一直冷冰冰的不苟言笑……”

莫秀秀也失魂落魄地道:“難怪我見凌寒水的次數越多,殺機越談,而且感到十分親切,正因爲他與師父的身形十分相像,但我再也想不到會是同一個人。這一來我們不是變成了殺師的逆徒了嗎。這可怎麼辦?”

傅玉麟究竟是男人,處事較爲沉穩,怔了一陣後道:“秘密都在這封信裡面,我們看一下吧。”

莫秀秀顫着手,慢慢拆開了信封,那是一封很長的信,終於使他們明白了一切,面對着地下老人的屍體,他們更起了一種無比的敬意,那事情是這樣的:

四十年前,有一位隱世奇人天道子,功奇造化,技藝蓋世,本人虔修武學,從不履世,直到晚年才收了四個弟子,盡授所學,這四人就是天道盟主的第一任盟主赫連達,無雙女莫九霞,天龍俠凌寒水與水雲劍客白雲殘,莫九霞最幼,也是唯一的女弟子,三個師兄都讓着她,可是她鐘意卻是二師兄凌寒水,天道子死前,爲了使這四個弟子能對江湖有所作爲,遺命他們組成天道盟,將天下武林俠義道人物組成聯盟以形成一股強大伸張正義的力量。

赫連達是老大,自然由他主持一切,天道子爲了使赫連達能有個好助手,還指令他與莫九霞結成夫婦。

老一輩的並非不知道小兒女的私情,而且白雲殘對小師妹尤爲鐘意,如果讓她與凌寒水結成連理,赫連達爲人忠厚,很可能壯志消沉,而白雲殘心胸狹窄,還可能會遷怨同室操戈,只有凌寒水性情沉穩,行事穩健,希望他能體念師心,顧全大局。師恩深重,凌寒水只有毅然斬斷情絲,一心一意匡扶大師兄建立事業,將天道盟組織起來,由於他們四人的技藝超凡,赫連達自然而然地被推爲盟主。

就這樣過了廿五年,有一天,白雲殘忽來告訴他們說,赫連達在強暴一個女子,他自己力阻不聽,反而被赫連達用劍刺傷了,英九霞與凌寒水自然不信,但看白雲殘言之鑿鑿,身上帶傷,又不能不信,因爲以他們四人的技藝而言,除了自己的師兄弟,別人不可能傷得了他。

何說白雲殘說的地方並不遠,他們立刻趕去一看,果然看見赫連達赤身,伏在一個女子的身上,莫九霞一氣之下,當場就橫劍自刎,凌寒水因爲莫九霞之死,也失去了理智,衝了進去,挺劍就刺。

赫連達毫無抵抗,一劍透心,而且因爲用力大重,連身下的那個女子也刺死了,將他們兩人拉開後,凌寒水才發現自己太魯莽了,因爲赫連達本人被制住了穴道,根本無法行動,身不由己,那時赫連達尚未氣絕,然而被制住的穴道末解,無法開口,他連忙解開了穴道,赫連達在垂死前才說出是受白雲殘的暗算。

等赫連達斷了氣,白雲殘帶了幾個天道盟中的首腦人物也來了,可是人死已無對證,他更不該將赫連達的穴道也解開了,解釋更爲困難,何況白雲殘能言善辯,兩具裸屍明擺着證據,更無法爲赫連達解說了。

白雲殘的狡計得逞,但莫九霞自刎身死是他沒想到的,他原來的打算是使二人目睹醜行後,殺死赫連達的必是英九霞,而凌寒水必憤而離去,他就可以接下天道盟的一切,進而得到獎九霞,這個發展使他也大感意外,於是將計獻計,數責I赫連達一陣,便要倡議解散天道盟。

凌寒水爲了不忍恩師的一番苦心付之東流,毅然自批艱任,將赫連達夫婦的死訊壓了下來,推說他們棄世遠隱,劍刺傷了,莫九霞與凌寒水自然不信,但看白雲殘言之鑿鑿,身上帶傷,又不能不信,因爲以他們四人的技藝而言,除了自己的師兄弟,別人不可能傷得了他。

何說白雲殘說的地方並不遠,他們立刻趕去一看,果然看見赫連達赤身,伏在一個女子的身上,莫九霞一氣之下,當場就橫劍自刎,凌寒水因爲莫九霞之死,也失去了理智,衝了進去,挺劍就刺。

赫連達毫無抵抗,一劍透心,而且因爲用力大重,連身下的那個女子也刺死了,將他們兩人拉開後,凌寒水才發現自己太魯莽了,因爲赫連達本人被制住了穴道,根本無法行動,身不由己,那時赫連達尚未氣絕,然而被制住的穴道末解,無法開口,他連忙解開了穴道,赫連達在垂死前才說出是受白雲殘的暗算。

等赫連達斷了氣,白雲殘帶了幾個天道盟中的首腦人物也來了,可是人死已無對證,他更不該將赫連達的穴道也解開了,解釋更爲困難,何況白雲殘能言善辯,兩具裸屍明擺着證據,更無法爲赫連達解說了。

白雲殘的狡計得逞,但莫九霞自刎身死是他沒想到的,他原來的打算是使二人目睹醜行後,殺死赫連達的必是莫九霞,而凌寒水必憤而離去,他就可以接下天道盟的一切,進而得到莫九霞,這個發展使他也大感意外,於是將計就計,數責了赫連達一陣,便要倡議解散天道盟。

凌寒水爲了不忍恩師的一番苦心付之東流,毅然自挑艱任,將赫連達夫婦的死訊壓了下來,推說他們棄世遠隱,秀繼任纔對,而且,要她從手中擒住白雲殘,赫連達的沉冤就永遠無法昭雪了,所以多少年來,他只好聽任豪傑盟坐大而不去撩撥白雲殘,一心指望在莫秀秀身上。

但莫秀秀的天資不夠聰穎,天性又秉承了赫連達的忠厚,難當重任,所以凌寒水又擇了一個根骨絕佳的少年傅玉麟爲之輔助,授技五年,小有所成,纔開始告訴她仇人是凌寒水,約他們每年在此作一次比鬥,目的在刺激他們發憤苦練,今年他們的技藝已過得去了,但仍不足與白雲殘一斗,而自己年年私出,已經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所以他打算讓他們自己再磨練兩年……

每年來此決鬥前,他都安排好了,唯恐一個失手,死在兩個青年人手中時,讓他們明白原委,所以今天也同樣的寫好遺書,萬一他們得手後,可以拿了另一封藏在腰間的親函,連同天道盟主令符天道金劍,前往天道盟總壇,出示信函,接掌盟主之位。

天道盟中由於年深日久,已有不肖者混跡其間,以他們二人的技業,恐怕還要經過一番努力,但掌壇四老都是他的知己老友,必會加以支持。

盟主之位,自然是以莫秀秀爲當仁不讓,但在白雲殘未滅,赫速達沉冤未昭之前,莫秀秀還是以保持目前的身分爲佳,萬不可遽歸父姓,以免引起白雲殘的注意。

最後一個希望是他們兩人不必急於成婚,莫秀秀身爲盟主,傅玉麟是她的丈夫,屈居其下,有傷尊嚴,等白雲殘授首,赫連達沉冤昭雪,莫秀秀可以將盟主之位交給傅玉麟接任,嗣後退出江湖,克盡婦道,武林事業,到底還是應該屬於男人的本份。

看完了這一封長信,兩個人都呆了很久,莫秀秀悽然一嘆道:“師父是仁至義盡了,卻讓我們成了殺師逆徒!”傅玉麟想了想才道:“不能這麼說,戴上面具的纔是我們的師父,被殺死的只是凌寒水……”

“可是這能怪他老人家嗎?”

“不能怪他,也不能怪你,凌寒水求得仁,這一死是他自己所求的歸宿,罪魁禍首是白雲殘,只是你我之間的婚事,又不知將拖到什麼時候了。”

莫秀秀沉思片刻才道:“不會久,我們立刻成婚。”

傅玉麟愕然道:“那怎麼行,秀秀!爲了你,我可以不計一切,可就是不能損及自尊,你當了盟主……”

莫秀秀道:“我不當盟主,你當!我不要任何名義,只求你能協助我殺死白雲殘,昭雪我父親的沉冤。”

傅玉麟道:“那怎麼行,師父的指示是要你……”

莫秀秀一嘆道:“師父只因爲我是復仇的苦主,纔要我擔任這個名義,其實他老人家也明白,我行事優柔寡斷,魄力不足,絕非領袖之才,所以纔要你來幫助我,擔任盟主之後,不僅是爲了復仇雪冤,還要負起天道盟的一切責任,這是擔當不了的,與其將來多一道麻煩移交給你,不知從開始就讓你來獨擔艱任,由我從旁協助你。”

傅玉麟剛要開口,莫秀秀接着道:“何況師父的本意也是鐘意於你,他明知道我擔任不了的,只是由我來求你,更能加重你的責任感而已,師父對你只有授技之德,何況他有求於你,這也算不上恩德了,而工作又是那麼危險,責任又是那麼重大,唯恐你拒絕,纔多此一道手續,讓我來動之以情,師哥!你肯答應嗎?”

傅玉麟想了想才道:“師父給我的是一個舉世難求的機緣,我焉能推辭呢,何況還有你的情份在內。”

莫秀秀道:“我們立刻到你家去,成婚之後,我侍奉堂上翁姑一個月,然後我們再到天道盟去就任。”

傅玉麟一怔道:“爲什麼要這樣呢?”

莫秀秀接道:“女婿有半子之誼,爲岳家復仇雪冤,也有責任的,那時堂上翁姑總不會阻止我們吧。”

傅玉麟道:“秀秀!我的父母不成問題,他們雖然望我成家的心很切,也認定了你是他們的兒媳婦,卻一直沒有催促我們,就是爲了促成你的孝心,他們以前知道你的仇家是凌寒水,都不禁止我助你復仇,現在自然也不會,急的只是我,可是我現在倒不急了。”

莫秀秀一怔:“師哥的意思是…”

傅玉麟道:“師父跟你這樣器重我,我也要對得起你們復仇之事責無旁貸,但成婚之期,至少也要等我正式接任天道盟之後再舉行,纔像話。”

莫秀秀道:“師父安排好了,不會有問題的。”

傅玉麟莊容道:“師父雖然有了安排,但也說我們的能力尚欠缺,必須經過一番努力,所以事情不能想得太如意,要想剪除白雲殘,必須要擊潰豪傑盟,那就要借重天道盟的力量,所以在盟主未定之前我娶了你,萬一有了問題,我怎麼對得起你,秀秀!我們就這麼決定吧。”

莫秀秀無限感激,投在他的懷中道:“謝謝你!師哥。”

傅玉麟攬住她的雙肩,輕聲道:“秀秀!凌寒水死了,我們那個神秘的師父不再存在了,我們也該擺脫師兄妹的身分,不必再叫那麼生分了……”

莫秀秀嬌羞萬狀,埋首在他胸前,叫了一聲:“麟哥!”

雖然只是兩個字,卻含着無限嬌柔,無限旖旎,傅玉麟情不自禁地攬她更緊,低頭看着她閉眼睛後的那兩排黑而長的睫毛,輕輕地吻了一下她櫻脣,柔聲道:“秀秀,這五年來,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雖然每個人都把我們看成一對,但直到現在我才覺得你是真正屬於我的。”

莫秀秀一言不發,默默地溫存着,傅玉麟又道:“秀秀,別人都說你美,我只覺得見過的女孩子沒一個趕得上你而已,可是今天,我才發現你的確美,美得絕俗……”

他的擁抱愈來愈有力,他的體溫愈來愈熱,莫秀秀雖然同樣地感到無限溫情,但接觸到地下的屍體時,熱情突然冷了下來,連忙掙開了道:“麟哥!我們該把師父安頓了,不能讓他老人家一直孤露在這兒!”

傅玉麟也警覺了道:“是的!我們該辦的事還多着呢!還有,我們到天道盟該怎麼說呢,總不能說我們殺死了凌寒水,前來接替他的職位吧。”

莫秀秀道:“師父還有一封遺書,必然安排好了。”

於是兩個人再度搜身,終於找到了另一個布囊,裡面藏着一枝金光燦燦的小劍,劍身上刻着“替天行道,天道無虧八個篆字,另有一封凌寒水的手書,寫得很簡單,寥寥數證“餘因事須往西地一行,歸期難卜,茲將盟主信符交來人帶回,並託其代行盟主職務,伏維諸君賜予贊助!”

莫秀秀道:“麟哥!你看我說得不錯吧,師父並沒有指定要我接任,可見他老人家算準我會轉求你的。”

傅玉麟肅然一拜受劍,然後道:“目前我們還是讓他帶着這張面具,算是我們的師父吧,等白雲殘伏誅,真相大白之日,我們再來啓靈重新安葬,那時你再以赫秀秀的身分前來叩謝這位仁至義盡的叔叔對你的照顧之恩。”

莫秀秀惻然垂淚,兩人一起動手,掘了一個深坑,將凌寒水的屍體埋了下去,踏平浮土,兩人又拜了幾拜,然後傅玉麟才道:“走吧,趁着天黑趕路,明天一早就可以到達秦中天道盟總壇,說不定還有一場麻煩呢。”

當他們兩人的身影在黑暗中消失時,丘峰深處潛來一個半老的婦人,把浮士扒開,捧着凌賽水的屍體,經過一陣推拿後,凌寒水的身於居然又動了,這婦人又在他口中喂下了一粒丸藥,片刻後,凌寒水的眼睛睜開了,瞧見那婦人,身子一陣震撼,失聲道:“九霞……大嫂……”

那婦人執着他的手,歡聲道:“寒水,你這是何苦呢,十五年來,你對孩子們盡的心也夠了,何必一定堅持一死呢?那玉麟是你的孩子吧。”

凌寒水頓了一頓道:“是的!你不會怪我這麼做吧。”

婦人道:“不會的!而且我很高興你這麼做,我們之間的情天缺憾,讓他們去彌補吧!

玉麟自己知道嗎?”

凌寒水道:“不知道,他一直是我的妹妹撫養長大的,始終把我的妹妹妹夫當作他的親生父母!”

“他自己的生身母親呢?”

“死了!生下他就死了,當時我娶她,只是爲了安大哥的心,所以婚後我很少回家,她就鬱郁以終了。”

婦人一嘆道:“寒水,我感到對你很虧欠,更感到對她抱歉,所以這十幾年來,我一直想找機會報答你。”

凌寒水想想道:“你頸上的創痕都好了嗎?”

“早就好了,你也是的,明知道我身邊也有一顆活命金丹,爲什麼偏偏用你的那一顆呢?”

“那時間我怎能在你身上亂摸呢?何況我用不着。”

那婦人又一嘆道:“幸虧你留下那一顆在我身邊,今天可以用來救你,否則今天我就無法救活你了。”

凌寒水輕嘆道:“你實在不必救我的,那顆金丹該給孩子們留着,說不定他們更需要呢。”

“不!你對秀秀的一切都夠了,不必再多給她什麼了。”

凌寒水想想道:“這些年來你都在哪裡?”

“在一個地方隱居着,每年都來趕一次你們的約會從你化裝教秀秀武功開始,我就知道你的用心了,我也明白你的個性,不把事情作一個交代,你是不會罷手的,所以我一直壓制着自己不出來見你,也一直在等這一天。”

凌寒水忽而一笑道:“你真了不起,別的不說,五年來你一直在這兒看我決鬥,我居然會沒發現你。”

婦人苦笑道:“我得力於一個閒字而已,閒中無事,我只好在練功上消遣,但也只是爲着消遣,功力再精深也沒有用,現在我的確沒有任何雄心了,唯一的心願就是報答你,寒水,你用心太苦了,給秀秀的信上爲什麼不說赫連達是我刺死的呢,而你要獨承罪過。”

凌寒水苦笑道:“劍是你刺的,大哥的死卻仍然咎在我,因爲照當時的情形,那粒保命金丹應該先救他的,我卻用來救了你,再說你憤急出劍,也是爲了我,你與大哥的感情並不好,絕對不會因而生嫉……”

婦人俯下頭道:“是的!我不爲嫉妒,而是爲了憤怒,我爲了稟承師命,作了多大的犧牲嫁給了他,他還做出那種事,叫我怎麼不恨他人骨呢。”

凌寒水忙道:“那不能怪大哥,他是受人陷害的。”

婦人冷笑道:“寒水,事後我都知道了,你何必又替他隱瞞呢,那個女的根本是他的姘婦,要不我只殺了赫連達一人,你爲什麼連那個女的也殺了,你無非是在保全他的名譽而已。”

凌寒水道:“可是那次他確是被點中了穴道。”

婦人道:“這我曉得,白雲殘點中他的穴道,做成他強暴之狀而已,實際上他們早有私情,若非他在忘情之際,白雲強又怎能點住他的穴道。”

凌寒水道:“總之,我對大哥一直有愧疚之處。”

婦人道:“愧疚之處是有的,但你補償得太多,尤其是替我掩蓋了殺夫的行爲,不過想想赫連達也死有餘辜,他另找女人不可恨,可恨在他不該勾引部屬的妻室,醜事如果傳了出去,我們都不能做人,我刺出那一劍時,心中毫無疚意。只想一死了之,偏偏你又救活了我。”

凌寒水道:“怪不得大哥,你冷落他,那個婦人又勾引他,人有的時候總是難免糊塗的。”

婦人道:“那能怪我嗎?”

凌寒水道:“不!怪我!如果我勇敢一點,寧可抵抗師命而娶了你,事情不會如此,如果你們婚後,我不跟你們在一起,你也不會時常冷落他,這還是怪我不好,我既然揮慧劍斬斷了情絲,卻又想時時看見你……”

婦人默然片刻才道:“寒水,你勇於自責,把一切過錯都攬去了,我還說什麼好呢?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你把秀秀也培植出頭了,還是談我們的問題吧。”

凌寒水道:“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問題?”

婦人道:“你救活了我,沒一個人知道,今天我又救活了你,也沒一個人知道,在這世界上,我們兩人都死了。但在我們的世界裡,我們還有一段歲月,我隱居的地方是個人跡不到的荒山,到那兒去過完我們剩餘的歲月吧。”

凌寒水的臉上現出一陣猶豫的神色,婦人又道:“你別解不開心裡的死結,就算我是赫連達的妻子,爲他守了十五年的寡,現在也有再醮的自由了吧。”

“可是大哥的死……”

“赫連達是我刺殺的,不爲別的,爲了他與部屬的妻子通姦,有違天道盟的誡條,他也該死,何況造成他死亡的原因並不是一兩個人的錯,還有白雲殘的陰謀在內。”

凌寒水仍是沉吟未決,婦人道:“除非你的心……”

凌寒水苦笑道:“九霞!你該知道我的心,我救活了你,就是想到有一天會與你團聚的,可是現在尚非其時。”

“你還要等什麼時候?”

“等兩個孩子把天道盟的事業能真正接替下去了纔可以想到我自己的事,我沒想到今天他們會得手的,他們的武功還不夠純熟,不足以擔當這個重任。”

“你已經死了,還有什麼辦法幫助他們呢?”

“我可以暗中匡扶他們一下。”

婦人想想道:“那讓我跟着你總可以吧!我不再離開你了”

凌寒水道:“當然可以,我還需要你的幫助呢!白雲殘自從另組豪傑盟,武功精進,我不見得是他的敵手!”

婦人忽然道:“寒水,你叫兩個孩子去接替天道盟的盟主是不錯的,但你要他們去發掘真相可不聰明……”

凌寒水道:“不!大哥與那婦人私通的事白雲殘並不知道,我以爲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所以才殺死她,那天是白雲殘先搭上那個婦人,將她迷昏,再暗算了大哥移到她房中去的,否則我也不必殺死她了,留下她一個活口,仍然可以揭穿白雲殘的陰謀,可是我怕她說出更多的話來,這個女的不守婦道該殺,白雲殘居心險惡該殺……”

婦人苦笑道:“赫連達呢?”

凌寒水頓了一頓才道:“以天道盟的誡條,大哥的行爲是不可原諒,但他已經死在你的劍下也算了。”

婦人道:“那他死得並不冤屈,你又爲什麼叫孩子們去爲他翻案呢?那不是有違你的良心嗎?”

凌寒水道:“不!大哥死的時候是冤屈的,至少當時的情況是白雲殘故意安排的,查明這個真相可以使秀秀擡起頭來做人,至於大哥的糊塗賬,只有你知我知,死者已矣,我們不必去冒瀆他了。”

婦人終於輕嘆一聲,道:“事情到了你手裡,似乎都是對的,我也不跟你爭辯了,你的傷及關係嗎?”

凌寒水道:“傷很重,但有了活命金丹,大概可以保得住了,你住的地方遠嗎?”

“不遠,半天就可到了。”

“那很好,兩個孩子到天道盟去,暫時是不會有事的,護盟四老是我的心腹知己,一定會支持他們的,但繼任盟主的事,要等一個月後,召開盟會時才能作個正式的決定,我去休養一個月,到時暗中給他們一點幫助吧。”

於是莫九霞扶着凌寒水,踏着朦朧曙色,也悄悄地離去了,他們忘了一件事,就是把地上的坑填平,在他們走後,又有一個人悄悄地來把土坑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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