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嶺村的旁邊,就有一條小河。秦海開着車,載着兩個妹妹來到了河畔,靠着水邊把車停下,然後指揮着兩個妹妹提水洗車。
老式的吉普車其實是挺皮實的,一般單位上司機洗車也是拉着水管直接對着車沖洗,絲毫不用擔心什麼地方進水會帶來啥毛病。南方夏天炎熱,車裡的坐套洗過之後,放上半天就乾透了,不會影響使用。
秦珊和秦玲一開始對於洗車這件事還有些怯意,生怕哪個地方沒弄好,把車洗壞了。在哥哥指揮下洗了一會之後,兩個女孩子的膽子都大了起來,開始一盆一盆地往車上澆水,像過潑水節一樣快活。
“哥,你是什麼時候學會開車的?”秦玲一邊蹦蹦跳跳地洗着車,一邊對秦海問道。
“我在技校學的。”秦海道。
“那你現在是在給你們廠長開車嗎?”
“不是啊,這輛車是專門配給我的,只歸我一個人使用。”
“爲什麼呀,你又不是幹部!”
“我很快就是幹部了。”
“真的?哥,你是多大的幹部啊?”
“嗯……起碼比黃秘書要大吧。”
“哥,黃秘書是不是有點怕你啊?”性格靦腆一些的秦珊也加入了談話。
秦海點點頭:“確切地說,他兒子有點怕我。如果他敢胡鬧,我就找人收拾他兒子去。”
“那……他們今天說的那個事情,你能夠回掉嗎?”秦珊怯怯地問道。
秦海道:“當然能回掉,開玩笑,我妹妹是要讀大學的人,怎麼能嫁這麼一個土鱉。”
“哥,我真的能上大學嗎?”秦珊眼睛裡閃着光芒,問道。
秦海道:“當然能上,你現在成績怎麼樣?”
“班上排第三,年級排前20。”秦珊說道。
秦海知道秦珊上的是鎮上的高中,教學質量非常一般,每年能夠考上本科的也就是一兩個,加上大專、中專,總共不到20個人。秦珊的排名在前20位,屬於連上中專都擦邊的水平。
“你如果想上大學的話,這個成績可不夠啊。”秦海提醒道。
秦珊認真地說道:“我在努力呢,爭取下學期能夠考進前10名,這樣就有希望考上一個大專了。哥,如果我考上大專,你能不能讓家裡同意我去讀啊?”
“沒問題!”秦海斬釘截鐵地答應道,“不過,你光考上一個大專可不夠,我是希望你能夠考上重點的。你放心,不管你考上什麼學校,用不着家裡供你,我就能夠供得起你。”
“真的?謝謝你,哥。”秦珊喜笑顏開地說道。
在農村,女孩子能夠上高中的都已經是很少,能夠上大學的就更是寥寥無幾了。秦明華算是一個比較開通的家長,雖然家裡經濟很拮据,還是堅持讓女兒上了高中。不過,對於自己考上大專之後,家裡能不能供得起,秦珊心裡很不踏實。這次見哥哥居然有本事開了一輛吉普車回來,她便把上學的希望寄託到了哥哥的身上。聽到哥哥大包大攬,說能夠供自己上學,她的心裡算是一塊石頭落了地。
“小玲,你呢?”秦海又把目光投向了正在讀初中的秦玲。
秦玲拼命搖着頭,腦後的大辮子一甩一甩地說道:“我可不想上大學。”
“那你想幹什麼?”秦海問道。
“我想去演電影。”秦玲答道。
“……”秦海無語了,他仔細地看看秦玲,發現自己這個妹妹倒的確是長得挺漂亮的,如果好好打扮打扮,倒不比時下當紅的幾位女星遜色。他前世是一個科學家,對於文藝圈一向是頗有一些不屑的,聽說自己這一世的妹妹的理想居然是去演電影,他忍不住有些鬱悶。
“演電影有什麼好的。”秦海嘟噥道。
“演電影多好啊,可以到處玩。而且出了名,還能印到掛曆上,家家戶戶都貼。”秦玲憧憬地說道。
“呃,好吧。”秦海決定不和秦玲討論這個問題了,14歲的女孩子,正處在青春叛逆期,跟她說啥都是多餘。
洗完車,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兩個妹妹興趣勃勃,非讓哥哥開着車載她們到鎮上又轉了一小圈,然後纔回到了家。
家裡已經擺上了晚飯,奶奶、父親和母親都在等着這兄妹三人。看着秦珊、秦玲興高采烈地走進來,原本打算板着臉訓衆人一番的秦明華也心軟了,只是佯嗔地說道:“你們都不餓嗎?洗車也能洗飽?”
“坐車能坐飽!”深受父親寵愛的秦玲調皮地回敬道,換來的自然是父親象徵性的一巴掌。
“小海啊,聽說你開了個汽車回來?”年近七旬的奶奶拉着秦海問道。
“是啊,婆婆。”秦海用安河的習慣這樣稱呼着奶奶。
“汽車很貴吧?”奶奶又問道。
秦海撓撓頭,想了想,說道:“嗯,很貴,咱們全家的財產加起來也不值一輛汽車的錢。”
“啊?這麼貴!”奶奶有些驚了,“那你放在外面,讓賊偷了怎麼辦?不行,你們吃飯,我去守着……”
秦海哭笑不得地把奶奶拉住,好說歹說解釋了半天,這才讓奶奶放下心來,一家人開始吃飯。
“小海啊,你今天說那些話,可把黃秘書給得罪了,他不會對咱們家怎麼樣吧?”母親宗惠英邊吃飯邊不放心地說道。
“不會的,我哥當幹部了,是比黃秘書還大的幹部。”又是秦玲搶着插嘴,這就是老幺的專利了,怎麼鬧騰都沒人責備她。
“你真的當幹部了?你爸說的都是真的?”宗惠英看了秦明華一眼,對秦海確認道。剛纔三兄妹出去洗車的時候,秦明華已經把秦海說的話向宗惠英轉述了一遍,但宗惠英死活也不敢相信,自家這個讀書尚可、情商不怎麼樣的大兒子居然能夠混出一個讓黃章才都望而卻步的身份。
秦海知道有些話需要提前對家裡人說清楚,而且他這次回來,本身就是來尋求幫助的。他醞釀了一下辭句,然後說道:“我跟大家講一下,有些事情家裡人知道就好了,大家不要出去說,尤其是秦玲!”
“我不會亂說,我不會亂說。”秦玲連忙嚴正聲明。
“事情是這樣的……”秦海於是把結識葛東巖、參與部隊科研項目、與嶽國陽達成合作協議等事情,有選擇地向家裡人彙報了一遍。關於自己的技術問題,他完全歸於讀技校期間的努力學習,家裡人對於這些技術的難度完全沒有概念,聽秦海說得那麼篤定,也就一個個都相信了。
“下一步,我的考慮是這樣的:我想讓爸爸到平苑去幫我。我打算和廠裡的幾個同事一起辦一個小型的鋼鐵廠,但我們都是國企的身份,不能辦企業,我想讓爸爸來當廠長。”秦海拋出了第一塊石頭。
這塊石頭一拋出,果然就砸出了驚天波瀾。秦珊、秦玲都鼓譟起來,搶着祝賀父親榮升。秦明華一時間手足無措,心裡充滿了震驚、擔憂、喜悅、衝動等情緒。
宗惠英思維模式極其簡單,一聽此言,馬上就舉雙手反對:“不行不行,你爸爸怎麼當得了廠長。辦一個鋼鐵廠,那要多少錢啊,賠了怎麼辦?”
秦明華不耐煩地打斷妻子的話,說道:“惠英,你急什麼,讓小海說完嘛。”
“你不會是真的想去當廠長吧?”宗惠英看着秦明華,眼神裡透出驚詫。
“我是去幫小海做事……當不當廠長的,倒無所謂。”秦明華掩飾着說道。
秦明華是60年代的初中生,年輕時候也是頗有一些遠大理想的,可惜美好的理想不敵萬惡的現實,最終只能留在鄉下當了一個普通農民。秦海此次回來,舉手投足之間都顯出一份不凡的氣息,讓他忍不住也喚醒了心中久違的激情。聽到秦海說要辦廠長,還要讓他去當廠長,他雖然也有如宗惠英一般的擔心,但那份衝動卻是難以遏制的。
“媽,你放心,我辦事是有分寸的。”秦海對宗惠英說道,“這個廠子名義上是我在辦,但和我合作的是省軍區,也就是黃徵的那個單位。我們做的業務是爲部隊上提供裝備,是絕對正經的生意,你根本不用擔心。”
“是這樣啊?”宗惠英沒話說了,她哪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兒子說得這樣確定,她想反駁都找不到理由。
“小海,這件事情,你不要着急,等我過去看看情況,幫你把把關。合法的生意,咱們就可以做,你爸爸雖然沒什麼文化,但起碼也不會被別人騙了。咱們也不求掙太多錢,能夠給部隊做點事情,也算是爲國家做貢獻了,是不是?”秦明華這就開始進入角色了,在他心裡,還真的認爲自己是比兒子更適合管理一家企業的人。
“好,爸,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秦海呵呵笑道,“大家都不要急,這家廠子如果辦起來,多的不敢說,一年之內掙個萬把塊錢是不成問題的。到時候,咱們全家都到平苑去買房子,我想辦法把小珊、小玲都弄到平苑中學去讀書,咱們都當城裡人去。”
“好!”
沒等秦明華兩口子說話,秦珊和秦玲已經一齊叫起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