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獨自悵然數時,也沒想着雲兒妹妹是否回來,不知不覺之間,已經過去多時了,自己一個人在房間之中單獨沉思,直到黑夜。
又過一日,漸漸天色已明,李清照一個人躺在牀上,其實早便醒過來,卻是故作閉眼,心神不寧,還想着再讓自己沉睡過去,避免去想事情。不過事與願違,無論如何閉眼,也都無法睡去,腦海之中,總是轉來轉去,就是想着事情。
這都過去多少日子了?相公休書已下,自己未來還未有着落。雖然昨日雲兒妹妹極力安慰自己,倒也讓自己內心有了一些高興。可是那一股高興勁頭好似只有一時,一時過罷,她又開始黯然了起來。
又過些許日子,漸漸已是日上三竿了,李清照雙眼實在難以閉上,索性將眼睛睜開來,獨自生氣,嬌氣了一聲,看向門口去,雙手捏了又捏,真不希望此時就是白天,倒還是黑夜的好,可以讓自己獨自待着,不需要他人打擾。
可是天色已明,不多時想必門外要吵吵鬧鬧了。自己需要一個人安靜下來,聽着那些吵吵便很心煩。
果然,門外下人們起來幹活兒,已經來回走動了。李清照隱約聽到有人言語,心下難受煩躁,乾脆伸手來將自己雙耳堵上。
下人們來,李清照無奈之下,只好帶着倦意起牀。
不過這兩日都沒有什麼事情,李清照一個人獨來獨往。無事之時便彈琴做詩,以聊心意,更是打發時間。
一月過去。李清照一個人獨自待在房門口處,雙目迷離,不知在看什麼。
此時又是聽聞門外一聲清脆聲音道:“嫂子你看什麼呢?”
李清照轉頭去看,笑了出來,給蒼白臉色稍帶一些紅潤,道:“雲兒妹妹來了,快坐。”
蔡女蹦跳着過來。與嫂子說道:“嫂子這幾日都幹了什麼?”
李清照搖頭,很是淡淡說道:“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哼哼。我弱女子一個,還能幹什麼?不過往來無白丁倒是真,這鴻儒嘛,嘿嘿。倒是沒見。”
蔡女瞧着嫂子一臉蒼白模樣。內心便知道了嫂子在想什麼了,也挺失望,暗暗尋思道:“雲兒還以爲嫂子會高興起來呢!卻沒想到嫂子還是悶悶不樂的。”
李清照一伸手,同時也起身來,向屋子裡一指,與雲兒妹妹道:“妹妹進屋子裡來,好說話。”
蔡女雖然心裡失望,卻還沒改變臉上笑意。與嫂子歡快“哎”了一聲,便說道:“是。聽嫂子的。”
蔡女這一句話,天真之中還帶着純潔,令得李清照聽罷,不由得便覺得開心,隨即開口一笑,與雲兒妹妹道:“妹妹今日可有什麼喜事要說?怎麼那麼開心?”
蔡女過去坐下來,說道:“雲兒哪裡有什麼喜事要說?只不過來瞧嫂子,便覺得開心。”
李清照知道雲兒妹妹是故意說好聽話,可是還是自內心處不由得高興起來,道:“妹妹說好聽話,讓清照開心了。”
蔡女關注着嫂子的面龐,瞧着她臉色慢慢紅潤了起來,心裡便喜道:“好,嫂子這一會兒已經有些高興了。”
李清照與雲兒妹妹倒了一杯水,隨即便問道:“妹妹今日前來,就是爲了來看清照的。清照沒有什麼厚禮可以贈送的,只與妹妹熱水一杯,好讓妹妹暖暖身子。”
蔡女點頭道:“夠了夠了。”
將水杯捧在手中,蔡女與嫂子試探性問道:“嫂子這幾日,到底都做了一些什麼事情?”
李清照抿嘴苦笑道:“清照不都給你說了嗎?每日閒來無事,只有皓月和姝孌與清照聊聊天,也沒有其他人可以說的。”
蔡女搖頭道:“不夠具體,雲兒還想再具體聽上一聽。”
李清照笑道:“還有什麼具體的?我就與兩個妹妹閒來說話而已。今日恰逢雲兒妹妹你來,正好再多敘一敘。”
蔡女瞧着嫂子的認真模樣,想必她也沒有騙自己,心裡暗暗尋思道:“果然這樣。嫂子還是悶悶不樂的,這該怎麼辦?”
李清照看着雲兒妹妹,與她問道:“妹妹你在想什麼呢?”
蔡女搖頭道:“沒想什麼。那個,嫂子,你沒有中意的人嗎?”
李清照苦笑一下,搖頭說道:“還沒有。”
蔡女嘆氣道:“如此一來,倒也是啊,李府門前冷冷清清,倒是想遇上檀郎,也沒有機會。”
李清照道:“女子未嫁,閨中等候便是,哪裡能夠隨意拋頭露面,讓人見了笑話。”
蔡女搖頭道:“誰人笑話?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雲兒在外面這幾日,也都聽說了一些人的議論之聲,有人便還有說有笑地議論嫂子你呢!”
李清照不禁將眼睛睜大了,問道:“怎麼議論的?”
蔡女瞧着嫂子的樣子,心裡暗暗高興道:“嫂子還是有些寂寞,受了冷落,對於他人的話,總是關心。”
不過蔡女還是很認真地說道:“他們幾乎都是說那個姓趙的怎麼樣怎麼樣,而替嫂子你鳴不平呢!”
李清照點頭道:“哦,是啊。他們再鳴不平,又哪裡能夠讓相公聽到呢?對,清照應該稱呼人家爲‘趙公子’纔是。”
蔡女瞧着嫂子的樣子,登時又泄了氣,自己心情也受了影響,不過又是一個轉臉,笑了出來,與嫂子說道:“嫂子你看,他們都替你鳴不平,說明嫂子你的人緣很好啊,你有這麼多人支持,還怕什麼?現在只怕不光是青州城了,城外幾十裡之內,想必人人盡皆知道嫂子的名頭了。嫂子人還未曾出門。卻已經芳名遠播,估計不會等太久,又會門庭若市的。”
李清照微笑。卻沒有一點自信,輕聲問道:“是嗎?”
蔡女點頭道:“當然是了。”
李清照擡眼想了想,隨即便說道:“這樣的話,倒真的是好,清照還希望去瞧一瞧外面的人呢!”
蔡女低頭,心裡想道:“嫂子果然很是難受,獨自一個人待在屋子裡。想是悶也悶壞了。哎呀,雲兒應該如何寬慰她?帶她出去瞧瞧嗎?這荒山野地的,又去哪裡瞧去?”
李清照問雲兒道:“妹妹不用多想了。這樣的生活,清照也過習慣了,沒有事的。待着便待着了,就讓清照一個人待下去吧。”
言語之中。已頗含無奈。李清照鼻子痠痛,突然便又是淚如雨下了,縱然極力剋制,也是無妨。
蔡女忙起身來過去,將嫂子攬入懷中,搖頭說道:“嫂子你別哭泣,你不出去,雲兒替你出門去。給你找來幾個你中意的人,也好再讓嫂子你挑選挑選。如何?”
此時李格非和李母二人都來,一進門來,都見蔡小姐正攬着清照,相互一看,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蔡女見了李大人和伯母,忙問候道:“伯父伯母來了。”
李母點頭道:“不知道蔡小姐來了,這個,也沒請你坐一坐什麼的。那個,蔡小姐快坐下來。”
李清照伸手忙拭去眼角淚水,與爹孃道:“爹爹母親都來了?”
李格非過來,與女兒小聲說道:“清照,爹爹看你多日難受,也是不忍心,又出門去與你尋得幾個人,都是飽讀詩書,想必或中你的意。”
李清照歡笑了一下,卻又登時將臉色一沉,心裡想道:“人家若要飽讀詩書,又哪裡會來找我?我都已是被棄之人了。不比當年閨中了,想必,想必爹爹又來哄我的。”
雖然內心如此想,李清照還是強顏歡笑,與爹爹微笑道:“多謝爹爹了,不過他們現在何處?”
李格非道:“幾日便到,不過還不是現在啊。”
李清照點頭,心裡鬆了勁,暗暗尋思道:“不是今天就好,清照正是面黃肌瘦之時,哪裡願意去見他人去?”
李格非心裡想道:“小女不舒服,人家兩個青年人正好說話,我們還是走吧。”
李母回頭,與老爺點頭,隨意又去安慰清照幾句,便走出門去了。
蔡女見伯父伯母都出了門去,登時也不拘束了,與嫂子輕輕擦拭着眼淚,道:“嫂子你看,伯母不又是與你尋得幾個佳婿嗎?”
忙一閉口,蔡女又搖搖頭,隨即便說道:“不對不對,找來幾個人,讓嫂子你挑選。”
李清照自然明白雲兒妹妹的意思,也是笑出來,說道:“雲兒妹妹說笑了,自古一夫多妻,哪裡有一個女子……那麼多……佳婿的道理?再說了,還有誰人能比趙公子?”
話語說及此處,李清照又是低頭黯然。
蔡女急道:“嫂子你怎麼還提那個姓趙的?人家都與你恩斷義絕了,你們已經不認識了。”
李清照點頭道:“我知道,正因爲如此,清照這才內心黯然,不知應該如何是好。”
蔡女心裡急道:“嫂子一根筋,就是戀上那個姓趙的了,唉,雲兒應該怎麼和她說?前幾日都說得笑了出來,怎麼過了沒多日,又成了老樣子?”
李清照呆滯瞧着前方,也不說話了。
蔡女心裡急道:“我原以爲嫂子會過得好一些。哎呀……這讓我又怎麼與嫂子說?”
又在此時,陸德夫一個健步飛身進來,與雲兒道:“德夫找了你好久,卻原來在這裡。”
蔡女與相公示意不要多說話。
李清照見德夫兄弟,與他笑道:“德夫兄弟坐下。”
陸德夫“哦”了一聲,便也真就坐了下來,與嫂子說道:“嫂子,這幾日以來,也沒有什麼事情,因此德夫也沒有來看嫂子,還望嫂子切莫見怪。”
李清照搖頭道:“德夫兄弟總是一有消息便來與清照說。清照感激你還來不及呢!”
陸德夫突然一拍大腿,隨即便說道:“哦,不與嫂子說話,德夫倒是忘記了。青州城外,如今已經傳遍了嫂子的事情了。不過大夥兒都是替嫂子你擔心的。更有甚者,還嚷嚷着要來見見嫂子你呢!唉,真不知道他們肚子裡又有幾滴墨,能否來見嫂子。”
李清照聽聞,也不管德夫兄弟說的是真是假,只覺得德夫兄弟這話說得很是好聽,內心稍稍歡喜。
陸德夫道:“城外也有幾個落榜的書生,都早已經是久仰嫂子大名了。又聞嫂子家道衰落,又是成了他人拋棄之人,都躍躍欲試,想來與嫂子搭訕呢!德夫那日路過,便聽聞他們嘰嘰喳喳,一提起嫂子你來,便很是自豪。嘿嘿,嫂子的大名實在是夠響的。”
蔡女也與相公說道:“方纔伯父伯母過來,與嫂子說了,過幾日後,府上便來貴客了。他們都是仰慕嫂子的人。”
陸德夫當即雙眼一瞪,忙說道:“是嗎?嫂子你看,德夫說得對,既然有了名頭,那便不用擔心了,誰人還不想來與嫂子搭訕?只是怕他們還沒有這個本事呢!”
李清照搖頭抿嘴,心裡複雜,想道:“如今只聽得德夫兄弟和雲兒妹妹說得好聽,卻不知道他們是在安慰清照,還是果真如此。”
蔡女與嫂子道:“嫂子不必過急了,只不過是這幾日來沒有貴客罷了。說不準再過幾日,便來貴客了。飽讀詩書的人多得是,只怕嫂子你到時候看不過來啊。”
說着話,蔡女輕輕推推嫂子,與她挑逗似的微笑。
李清照雖然沒有怎麼高興,卻是微笑,與雲兒妹妹道:“是嗎?清照還真是期待。”
陸德夫道:“德夫今日前來,只是想隨便坐坐而已,等一會兒我再出去,帶着士兵們訓練了。說不準還真就與嫂子你帶回來幾個人。”
李清照笑着斥道:“德夫兄弟說笑了,你當我是什麼?”
蔡女與相公說道:“真不會說話,你拿嫂子當成什麼人了?既然要提婚嫁之事,哪裡能夠隨隨便便的?”
又一轉身,低下頭來,蔡女與嫂子道:“嫂子你再等一等看,過幾日等來伯父說的那幾個人,說不準就是那幾個人之中有檀郎呢?”
李清照點頭,並未說話。
蔡女心裡急道:“嫂子這樣的人,倒還真是難勸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