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體而言,範無病認爲在建國這麼多年的歷史上,一些看上去比較合理,但是實際上不堪一提的昏招兒總是層出不窮的。
就好像是在大飛機項目上的決策一樣,這一次的消費稅增加其實也是一個失敗的政策。
白酒調稅,五毛錢消費稅的初衷,其目的在於扶優限劣、扶大限小的槓桿戰略,也就是希望通過稅收管理政策來淨化白酒產業和市場,將那些不規範的甚至是不合法的小作坊式企業給淘汰出去,一個是讓白酒類市場更加安全,另一個就是要順便增加一點兒稅收。
這個初衷似乎是好的,也是比較積極的,但是他們卻忽略了一個問題,由於國內的稅收管理不到位,甚至在很多地方的稅收管理部門都是因人成事,很多土政策都是由當地的管理者自行調控的,因爲國家制定的稅收政策只能被私人利用,作爲個人斂財的工作。
至於很多小作坊型的生產企業,這些人基本上連生產許可證和營業執照都沒有,還談什麼繳稅?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都是一直在逃稅中的,誰能跟他們收到稅啊?
但是政策制定下來了,總是要有個執行的過程的,因而那些不得不依法納稅的大中企業們,就不得不承受這一次的稅收漲價的結果了。
也就是說,這一次的目的在於規範白酒市場的板子,不但沒有到那些該打的人身上,而是打在了原本就在規範運作的大中型白酒企業的身上,大大地增加了規範企業的經營成本。
但是企業增加了負擔,這個負擔要誰來承擔呢,自然是終端的消費者們了,由此可以想到,一場持續不斷的漲價狂潮,將會提前引爆高檔白酒市場的激烈競爭。這大概也是“五毛錢”消費稅政策的出臺者們所始料未及的。
從白酒廣告不可稅前抵扣,再從價徵稅強化管理,白酒業的競爭將再次走向理姓化,爲市場競爭環境提供有秩、規範、公開的格局,但是,這個扶優限劣,扶大限小的政策在一定程度上,也將掀起一場持續不斷的漲價狂潮,爲高檔白酒的崛起開闢出一片新天地。
經過範無病的一番解釋,沈盈終於明白過來,怪不得汾酒集團的人走的時候匆匆忙忙,而茅臺的副總就是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了,大概就是他覺得汾酒集團大概成爲不了自己的競爭對手了。
經過這一次的打擊,一向在走低價位路線的汾酒,怕是也不得不進入漲價的行列了,持續了多年的穩定價格策略,終於要發生變化了。
然而對於很多消費者而言,一般能喝起的好酒也就是汾酒這種級別,但是如果價格漲起來的話,對於價格非常敏感的他們,顯然是很難接受的,這會使得一向非常忠誠的消費者們,對於汾酒的購買慾望產生了很大的折扣。
而作爲價格高高在上的動輒數百元的高價位酒,茅臺和五糧液等酒廠自然是不在乎這個的,因爲他們的消費者對象,原本就不是那些普通的消費人羣,而是旱澇保收不需要自己花錢的公務員階層們。
“高端白酒的消費人羣主要就是公務用酒和政斧招待用酒,還有就是專供酒店的那種,其實說來說去,這些消費人羣都是不花自己錢的那種居多。”範無病對沈盈說道,“所以,漲價不漲價對於他們而言,根本就是無所謂,相反的普通老百姓對於價格就比較敏感了,兩塊五毛錢的高粱白,現在變成了三塊或者三塊五,對於他們而言都是不小的負擔,相信戒酒的人會越來越多了,低端白酒市場也會越來越不好做了。”
沈盈聽了之後若有所思地回答道,“也就是說,酒類新政砸在了老百姓頭上哦。”
即便是不規範經營的小作坊們不會受到成本上漲的壓力,但是他們不可能看不到酒類新政對於白酒價格的影響,在低端白酒市場上他們完全佔有了優勢,受到打擊最大的,就是那些處於大型白酒企業和小作坊之間的中小白酒企業,這些企業如果規範經營,在價格上肯定是幹不過小作坊,但是要發展高端白酒,卻有沒有那個實力,最是爲難不過。
範無病相信,大批的中小規模白酒企業的破產,近在眼前了,很多地市級的小酒廠最是困難不過,這也是不可避免的後果。
“五毛啊五毛,這個五毛可是真夠厲害的!”範無病搖了搖頭道。
不過沈盈很快就笑着說道,“其實,你應該可以看出來,這項新政的推出,應該是有其背景的,未必就是庸人出昏招兒。”
“哦?說來聽聽——”範無病反問道。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是寫在教科書裡面的話,應該是沒錯兒的吧?”沈盈沒有解釋,反而是先問了範無病一句。
“嗯,那是自然,一般情況下經濟規律還是起作用了,但是也不排除有脫節的時期,可那畢竟是極少數。”範無病認真地點了點頭,肯定了沈盈的話。
沈盈接着說道,“這就對了,白酒類行業的主流力量,當然不是中小企業,而是壟斷了全國市場大部分渠道和資源的各大酒廠,這些人才是影響政斧制定酒類消費政策的最大推動力,只看這條新政的受益者是誰,就知道誰在背後使了大力氣了。”
範無病聽了沈盈的話之後,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沒錯兒,估計幾家大企業都有份兒參與,這件事情倒不是一時頭腦發熱提出來的,而是政企合作的產物。”
範無病估摸着,這一次的酒類新政中,茅臺五糧液這樣的高端白酒市場的領跑者顯然是最爲積極的,因爲這個政策對於他們而言非常有利,他們不會擔心酒的價格太高,只會擔心酒的價格太低,低了是沒有什麼收益的,只有藉助酒類新政的機會,大肆掀起漲價之風,藉以提高自己的形象和所謂的品位,纔是獲得利益最大化之根本。
而像是汾酒集團這樣的以中低端白酒市場爲主要目標的大型企業,受到的損傷就比較嚴重了,價格上的一點點變動都會立刻從市場上得到反饋信息,這就導致了一個難題,是降低質量減少投入以維持價格的平穩,還是繼續精益求精地做好大衆品牌,自己去消化掉這些上漲的成本?
無論做出怎麼樣的決定,都不會是那麼輕鬆的。
此時範無病已經基本上將汾酒集團給排除在有能力收購沈盈的孔府宴酒的企業行列之外了,範無病可不相信山西省政斧會下那麼大的功夫,幫助汾酒集團渡過這一次的難關,山西省方面更關心的是那些能夠快速見到經濟效益的企業,對於曰漸萎縮的白酒類消費市場,確實沒有多大的興趣。
而且今年以來汾酒集團在全國白酒市場中的排名每況愈下,這也是政斧方面不願意繼續大力扶持的一個重要原因,如果說汾酒集團如今仍然是業內老大或者是老二的話,估計政斧方面也不是這個態度了,而是要大力支持,支持汾酒集團繼續保持業內領先地位了,那可是關係到政斧官員面子和政績的一件大事,但是現在麼,就兩說兒了。
“你爲什麼不認爲五糧液會加入這一次的收購活動?”沈盈提出了一個自己非常迷惑的問題。
不是因爲別的,就是因爲五糧液一直以來都是在高速擴張之中的,花在收購小企業上面的投入並不少,這幾年來的發展也說明了產業擴張的成功確實是引人注目的,因此沈盈覺得範無病從一開始就沒有將五糧液給列入重點接納名單感到有些好奇。
“怎麼說呢?”範無病躊躇了一陣子後才說道,“這也是跟五糧液所奉行的政策有關係的。”
白酒行業傳統的經銷模式,是產品從生產廠家到經銷商(區域總經銷),再到分銷商,最後流入消費者手中,這種傳統經銷模式有效的溝通了產品的供應與需求,滿足了羣衆的物質文化生活的需要,促進了社會經濟的發展。但是,隨着市場經濟的發展,這種經銷模式的缺點逐漸暴露出來,讓業內人士一籌莫展。
首先就是價格體系繁亂,許多企業在產品定價上採取了總經銷價、區域總經銷價、一級批發價、二級批發價、零售價的方式,這種價格體系的每個階梯都有一定的折扣,如果其中任何一個環節不遵守規則,必然出現越區銷售、低價銷售的現象,市場價格體系必將大亂,使市場難以運轉,甚至崩潰。
其次是由於廠商之間互不信任,廠家爲求銷量,盲目向經銷商許諾,當廠家對經銷商許諾的利益無法兌現時,經銷商便不擇手段地越區域銷售,以彌補損失,獲取儘可能多的利潤,導致其它市場價格下滑,市場處於混亂狀態。
還有就是不合理的銷售任務,生產廠家爲提高市場佔有率,提升銷售總量,增加利潤,常常向經銷商加壓,給經銷商規定很高的銷售任務。經銷商爲完成銷售任務,以獲得可觀的年終返利,提高自己在廠家心目中的地位以及與廠家談判的實力,從而獲得更多的支持和優惠政策,往往鋌而走險,以出廠價甚至低於出廠價的價格銷售產品,跨區域銷售也屢見不鮮,結果廠家和經銷商雙方都苦不堪言。
對廠家而言,市場亂了,價格下滑了。對商家而言,年終返利是個未知數,等拿到手時,又感覺不夠理想,不少經銷商出現虧損現象,自然心裡不舒服。
經銷商總是不斷向廠家伸手,索要各種有利於己的銷售政策或優惠政策,諸如廣告費、進店費、鋪貨費等等。這些費用往往不能完全落實到位,常常被經銷商據爲己有,侵吞其中的一部分甚至全部費用。此時,經銷商擁有這一部分資金作保障,大膽地把產品價格降低銷售,或長期實行“買五贈一”、“買十贈一”等政策,使產品價格變相降低,難於回升從而造成市場混亂。
還有就是生產廠家爲提高市場佔有率,擴大市場,提高銷售額,急功近利,高中低檔產品齊頭並進。在利益的驅使下,廠商往往在同一個市場選擇兩個或兩個以上的經銷商,這些經銷商爲了各自利益,互相競爭,導致同種產品互相競爭,價格越賣越低,甚至低於廠價,無法得到正常的銷售利潤,呈現虧損狀態。
隨着市場經濟的發展,白酒產業受經濟形勢和消費趨勢影響,需求總量下降,產品大量積壓,價格下跌。白酒價格尤其是名酒價格越來越透明、公開化,利潤微薄,生產企業資金短缺,產品宣傳推廣缺乏後勁,白酒市場十分低迷,處於舉步維艱的境地。
“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酒類銷售出現了一種新模式。”範無病對沈盈說道。
一九九四年的年底,中國白酒界第一個由經銷商買斷經營的品牌——“五糧醇”橫空出世,由五糧液集團生產,福建邵武糖酒公司總經銷。
第二年,五糧醇銷量大增,迅速走紅,成爲白酒市場的新貴。
此後,品牌買斷經營這種營銷模式很快在白酒行業中流行開來,並被廣泛運用。其中,五糧醇、五糧神、五糧春、金六福、瀏陽河、京酒、小糊塗仙、天地春、雙溝牡丹春、東方紅、劍南豪、珍品全興、古井OK等品牌在白酒市場上都具有很強的影響力。
嚐到了甜頭的五糧液,在買斷經營這個項目上立刻就放開了手腳,旗下的子品牌發展最多的時候,竟然多大兩百多個,數量之多,估計集團的老總們自己也搞不大清楚,究竟哪個品牌纔是自己的正宗出品,哪個是市場上的仿冒?
“子孫太多了,也會出問題的,這就是要爭奪家產的問題,而五糧液的家產,自然就是長期以來建立的市場渠道和品牌影響力了。”範無病笑着說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