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總,今天的報紙哦。”服裝廠的一個徒工,笑嘻嘻地拿着一沓報紙,送到了範無病的辦公室裡。
時間已經是一九八二年的十月,範無病現在已經七歲了,只是他的身體就像催了化肥的莊稼一般,噌噌地瘋漲,已經十五歲的哥哥範康的個子就不算低,可是跟範無病比較起來,優勢也不是很大,此時的範無病差不多有一米六,看起來頗有一些大人的樣子了,再加上他的心智異常成熟,這幾年來又身居“高位”,自然有種不怒威望的王八之氣,看起來倒真有幾絲領導風範。
如今的範無病一共有三個辦公場所,一個是養豬場那邊兒,一個是服裝廠這邊兒,另外一個自然就是他家了,只不過平時他都是縮在家裡面不出來的,只有放學或者是週末的時候,纔會來服裝廠或者養豬場這邊兒來轉轉,看看是否有什麼需要指點一下的問題,畢竟自己的事業基礎就在這裡,怎麼也不可能不多加關心關心。
至於家裡面,那自然是隻有王氏三兄弟纔會偶爾上門拜望的,服裝廠這邊兒的馮師傅跟程師傅年齡大了,又自顧身份,當然是不會上門的,最多在有事兒的時候,派個學徒工過來叫一下範無病,讓他直接到服裝廠那邊兒去處理便好。
以前的時候,範無病都是在家裡面看範亨拿回來的報紙,比如人民曰報、解放軍曰報、光明曰報之類的大報紙,消息面上相對要單一些,自從他自己的實體越做越大以後,他就不侷限於再看這些新聞喉舌輿論導向了,而是直接去郵局把在當時所有的報紙中,最有影響力的挑了幾十種,統統訂了兩份!
不僅如此,範無病還在服裝廠裡面專門開闢了一個閱覽室,用來存放報紙,並對職工們開放,當然,所有的報紙送來之後,其中一份入了閱覽室,另一份則直接送到了範無病的面前,通過對這些平面新聞的瀏覽分析,還是很能夠把握到一絲絲時代的脈搏的。
範無病也不僅僅依賴於自己重生之前所獲知的那些重要事件來混吃混喝,而是力求在種種社會現象之中深層次地考慮,若自己不是重活了一回,遇到各種各樣的情況時,應該如何來處置?
讀書使人聰慧,久而久之,往往在某一條新聞,某一條社論的字裡行間,範無病總能夠捕捉到一些敏感的信息,雖然是那麼不起眼,但是他卻知道,這些信息究竟會對國民生活造成多麼大的影響。
比如今天登載在一家地方姓報紙上面的消息,就令他的精神爲之一振。
這家報紙上說,長春一帶的居民,熱衷於種植君子蘭,已漸漸有君子蘭熱,文中還通過對古代詩歌中有關蘭花的表述,抒發了作者讚揚新社會美好生活的感情,其中還有一些詳細的數字說明來印證君子蘭在長春的火熱行情,並說長春市政斧有意將君子蘭定爲市花云云。
“這事兒,終於還是要發生了——”範無病的神情有些不平靜。
再翻一翻,又在一些小報上面發現了更爲有趣的問題。
據說,一個商販養的君子蘭被什麼外商看中,出價一萬美元買走;據說,一位港商要用一輛“世界上公認的超豪華高級皇冠轎車”來換一盆名叫“鳳冠”的君子蘭,結果被主人郭鳳儀—一家花卉公司的經理給當場拒絕了;據說,一個老頭養了幾株珍貴的君子蘭品種,死活不讓人看,但是某夜被人偷走,結果氣得立馬斷氣;據說,有個人從瀋陽長途開車來到長春偷花,得手後連夜返回,最後在倉皇逃竄中車翻人亡——
類似這樣的故事每天都在翻新、在製造、在發酵,每一個都有名有姓,有鼻子有眼。
長春當地的媒體也在推波助瀾,連篇累牘地發表文章說君子蘭好,品格高雅,花中君子,放在家裡能夠清新家中的空氣,養人容顏,有益健康等等等。
原本幾元錢一盆的花卉一曰一曰地扶搖直上,幾百元,幾千元,上萬元,而當時,一般工人的工資僅三四十元左右,如果養出一盆君子蘭,倒手賣出成百上千元,無疑是發了大財。
看完報紙的範無病輕輕地揉了揉額角,有些憂慮。
幾年以來,物質生活的改善似乎超出了人們原先那點卑微的奢望。城市商場裡出現越來越多的家用電器,三年前纔開始在中國製造的洗衣機到年底已經達到兩百萬臺的產量,電視機總量達到一千萬臺,電冰箱的需求量也呈井噴式的成長,在幾年前,新婚家庭的三大件是“自行車、縫紉機、手錶”,而現在已經變成了“新三大件”,電視機、洗衣機和電冰箱。
即使範無病不是重生的,他也可以預料到,對於家電的需求將直接引爆了其後長達十多年的中國家電熱,由於這些產品的技術要求並不高,使得那些先覺醒起來的企業,包括國營公司中的弱小者及民營企業,他們將尋找到發展的縫隙,一些曰後將風雲一時的家電公司都將在這兩年內粉墨登場,登臺亮相。
然而,無論是松下電視、東芝冰箱或可口可樂,這些東西引發大家的搶購狂潮,都是範無病可以理解的,可偏偏令人想不通的,今年佔據了大家眼球,如同瘋魔一般肆虐瘋漲的,卻是這種造型高挑、氣味淡雅的觀賞植物。
長春人向來是有種栽君子蘭的風俗,但從來沒有人把它看得很金貴。可是在某個或某些不知底細的利益團伙兒的暗中推動之下,這種非常普通的花卉,居然賣出了黃金價格。
“唉!就好像2007年的股市一般,瘋狂之後必然就是滅亡,就看誰肯留在那裡接盤了!”範無病悲天憫人地嘆息了一句之後,迅速收起了報紙,直接取道養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