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堅、遲總和我作爲投資方代表,參加拆遷安置動員大會。
“新外灘”項目,是商業開和舊城改造相結合,一方面,這裡的地塊是緊鄰市中區的商業寶地,開商能夠大賺一筆;另一方面,房屋老舊、基礎設施不全的“貧民區”改造,也是政府啓動的“安居工程”,方大市長往自己臉上貼金的政績工程。
所以,方市長親自出席了動遷大會,作了長篇大論的言。內容無非是幾句老生常談,效果無非是讓聽衆昏昏欲睡。
被街道辦事處、居委會組織來的居民們,包括專門請了假回來開會的葛大媽,早就想撒丫子開溜了,但是拆遷安置補償,是關係到全家安身立命的大問題,又不能不留下來聽後面的安置辦法。於是,便有了臺上領導滔滔不絕,臺下叔伯大爺、阿婆阿嬸們談天說地、打毛線哄孩子的奇景。
方市長手中的言稿翻過了一頁又一頁,但是底下還有厚厚的一疊。無窮無盡的講話稿、喋喋不休的嘴脣在虛空中無限的放大、放大,彷彿一個沒有正反面的莫迪烏斯圈,又好像一個無限的死循環……不要說臺下的羣衆,就是臺上的官員們都有一種絕望的感覺。
終於,方市長現了聽衆們的不良反應,當他意識到繼續下去很有可能導致羣體性精神病的時候,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結束了言。幹部羣衆以熱烈的掌聲對他的明智選擇表示由衷的讚賞。
輪到我作爲資方席代表言了。知道老百姓都不愛聽大話、空話和套話,只關心自己的切身利益,所以我的言簡明扼要,幾句話就切入正題:“大家好,我是擎天集團的蕭白,今後大家可以叫我小蕭。其他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下面就談談大家最關心的拆遷安置補償辦法。”
這一下子,打毛線的也停了,哄孩子的也不鬧了,都豎起耳朵聽我說補償辦法。
其實我們的補償辦法和其他公司的也沒什麼兩樣,都以異地安置爲主,不過是補償標準稍微高點,不讓老百姓太吃虧罷了。
爲什麼各大房地產商都要用異地安置的辦法?當然是爲了騰出市中心高價值的樓面,賺取更高的利潤。比如東海市“新外灘”這個項目,地段位於市中心,新建樓面價大約在每平方米一萬五,而我們的安置地點是在三環路上,樓面價只有六千,其中的差價就是開商的利潤。
當然,動遷的老百姓並不吃虧,因爲“新外灘”的新建樓面價纔有一萬五,如果開商不來拆遷新建,這塊破敗的地區,房價還不到五千,論生活質量,更是趕不上三環路安置地點的居民小區了。
我們的安置辦法,實際上是開商得利,老百姓受益,政府有政績的皆大歡喜的方案。
不出所料,我提出按照每家每戶的實際面積,一比一置換三環路新建居民小區,居民們原有裝修費用和搬家、臨時安置費用另算的方案,老百姓們的表情都是心頭一塊石頭落了地。要知道,大半年前正毅地產開的“春天名城”,安置小區在四環路以外,一比一置換還要拆遷戶補出一千六的新舊房差價!
在公司討論安置辦法的時候,連韓青雲都對正毅地產破口大罵:你開商用低價地段換了人家的高價地段,早賺翻了,還要補什麼新舊房的建築差價,你咋不補拆遷戶的地段差價?
我們的安置補償辦法,比起正毅地產的可就厚道多了。當我最後笑眯眯的問大家有沒有什麼意見的時候,竟然有點冷場:正毅地產在緊鄰地段搞的“春天名城”,那個苛刻的補償辦法大家都知道,當時就有人去政府門口鬧了,上訪、硬頂的什麼都
有,結果呢?胳膊擰不過大腿,都乖乖的接受了補償辦法。本來這次“新外灘”上馬,好幾個刺頭等着當釘子戶鬧事,可是都建設的補償方案厚道得出乎意料,大家反而不知道該提什麼要求了。
見羣衆沒什麼異議,我正準備說幾句場面話結束言,韓堅接過話頭:“如果大家沒什麼意見,現在就可以在拆遷安置協議上簽字。我宣佈,今天第一個簽字的拆遷戶,在補償基礎上,獎勵三萬元!第二位獎勵兩萬,第三位獎勵一萬。”
我詫異的看了看韓堅,這傢伙一臉得意的朝我笑笑。事先可沒安排這一出,也不知道他是事先預謀還是臨時起意,搞了個突然襲擊。我身爲項目資方負責人,你事先總該和我打個招呼吧?要搶風頭也別這麼露骨嘛!
不過這小子還是挺聰明的,第一個在拆遷協議上簽字的住戶,具有示範帶頭效果,其他的拆遷戶很容易在羊羣效應下跟着就簽字了。對前幾位簽字的住戶給予獎勵,這是開商在拆遷安置過程中經常採用的手段,從陰謀論的觀點看,能夠起到分化瓦解拆遷戶的作用。
工作人員拿出拆遷安置補償協議,給在場的每個人都了一份。住戶們有什麼疑問,他們都一一解釋清楚。不用說了,這肯定不是臨時起意能做到的,一定是韓堅事先就安排好的,要搶功勞呢。
韓堅在臺上得意洋洋的等着住戶們上來簽字——遲總早就非常配合的拿出了公章、印泥。
可是半天都沒一個人上臺簽字。看得出來,這裡的居民普遍收入不高,前三位簽字的幾萬獎金對他們還是很有吸引力的。但是,簽字與否關係重大,都沒有下好決心,而且俗話說槍打出頭鳥,這些普通百姓都是生活當中甘於平淡,沒什麼冒險精神的性格,讓他們出一個人帶頭來簽字,的確很不容易。
臺下大家拿着安置協議討論得熱火朝天,臺上卻冷冷清清。我們眼巴巴的盼着誰第一個上來簽字,可是等了半天都沒人響應,不要說韓堅的臉色變得不那麼好看,就是方市長都有點擱不下面子了。
我一方面爲韓堅吃癟而高興,一方面也暗暗着急:在這麼冷場下去,說不定拆遷工作就要多添變數了。商業開中的拆遷工作是一個利益的博弈,一方面有開商爲了利潤強拆蠻幹,甚至動用黑惡勢力;另一方面,人心不足蛇吞象,也不排除個別拆遷戶漫天要價硬敲一筆。
現在我就擔心出現後一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