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機場
此刻，季若揚看着一旁一會兒忙前忙後，一會兒慌里慌張地張傑瑞，內心哭笑不得。
“哥們，鎮定，護照身份證都帶齊了，她不來送送？”
“還在吵架？”
“早和好了！”這話惹得張傑瑞臉一陣紅一陣白
“她忙着呢，天天工作開會，工作開會，哪有空送我”
“找個開春的好日子結婚吧”季若揚看向對方
“還用你說”張傑瑞表面一副嫌棄臉，語氣卻是溫柔的
季若揚看他的模樣，心領神會，不再多言。
整整一夜，倪子檸內心好似翻江倒海，想着想着竟驚覺失眠了…
思來想去，她終於還是鼓足勇氣，決定問個清楚。
反正，丟臉也不是第一次了，也不差這一次！
看了看時間，正午十二點，她迅速地整理着裝，打了一輛出租車，飛馳而去。
一路上，她腦補了無數個版本，內心七上八下
“只能到這了”司機禮貌地提醒道“對面就是了”
“好，謝謝”倪子檸迅速鑽下車，拿出手機，撥通了季若揚的電話。
“喂？”電話那頭傳來季若揚的聲音
“你在哪裡？”
對面的聲音很嘈雜，風聲急促。
“在機場”
“我是說你在機場哪個位置，我現在在機場門口”
倪子檸大聲說道，心想機場的信號未免太差，這信號怎麼這麼卡。
“你來機場了？”
對方表示很意外，季若揚從未想過她會來。
他快步跑至機場門口，正巧和對面的女孩打了個照面。
倪子檸故作輕鬆，得意地朝他揮手
“你怎麼來了？”季若揚對着手機問道，略微擁擠的車流擋住了去路。
“我來問你一個問題，順便再回答你一個問題”
突然話鋒急轉，
“你還喜歡我嗎？”
“是”季若揚看着她，毫不猶豫地答道
“那我現在接受你的請求，雖然我拒絕過你”
“季若揚，我答應做你女朋友…”
“…”
沉默…
“抱歉”
這個答案真出乎意料…
倪子檸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
“天冷了，回去吧”季若揚舉着手機哽咽道
“我…不會再回來了…”
他想起不久前主治醫師Michel緊急地越洋電話，告知他的健康體檢出現異常。幾次三番催促他回意大利做進一步治療…
胃癌…真是糟透了！
他攥緊拳頭，凜冽的寒風似凝固了未落下的淚水，卻紅了眼眶…
“回去吧”
“爲什麼？”倪子檸紅着眼，快哭了的樣子，怔怔地問道
“…”
“你哪有那麼多爲什麼…”季若揚微笑着，溫柔地反問道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給我一個理由，哪怕拒絕的理由都不行麼？這樣也好讓我死心啊…是故意氣我當初也這麼拒絕他嗎？
倪子檸怒地合上手機，瞬間失去理智的她，義無反顧地徑直朝他走去，全然忘了來往呼嘯而過的車輛，不停在急促地按着喇叭。
嘀———砰———!
“小心！”
記憶停留在最後一格畫面，季若揚驚慌地朝她飛奔而來，隨即耳邊充斥着各種聲音，擁堵的車輛和紛紛涌上前的人羣。
她清晰地感覺到頭上有溫熱的液體流下，一片鮮紅擋住了她左眼的視線，疲累地伸手試圖將血擦去，但沒一會兒便又再次被覆蓋住。
“季若揚？”
順着視線，看向不遠處慌亂的司機，他顫抖的聲音急迫地喊道
“120快…快…快來，機…機場，出出…車禍了，一男，一女，男的比較嚴重，快！快來！”
周圍陷入一片混亂…
她忍住身體的疼痛焦急地尋找季若揚的身影，只可惜劇烈的撞擊讓兩人分開甚遠，周圍擁擠的人羣擋住了她的視線。
當從縫隙中看見斜前方倒在血泊裡的男子，她近乎瘋狂地掙扎着撐起身子，挪動過去。
她奮力地靠近季若揚，漸漸消逝的血色讓倪子檸渾身顫抖
不敢輕易移動他，她俯身，輕聲喚道
“季若揚？”
男子半睜起眼，看着眼前不斷自責的人，用盡全身氣力，舉起右手，附上她的臉，逝去臉頰的淚水，艱難地寬慰道
“不……要……哭……”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來找你的，我不該來機場，怎麼辦？該怎麼辦？”
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地滴落…
“求求你，求求你，季若揚，一定要撐住…”
倒地的男子似乎很痛苦，開始不斷的大口喘氣，身下不斷有鮮血流出，似乎想回答，突然嘔出的鮮血堵住了他未開口的話，只能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嚇得女孩嘶吼着朝工作人員哭求道
“120來了嗎？！來了嗎？！快點幫我再打打電話！”
季若揚拉過對方的手攥在懷裡，試圖讓她平靜下來，用指尖子檸的手心緩緩寫道
“不要怕，倪子檸，不怪你”
“我怕來不及告訴你”
“我喜歡你…很多很多很多年”
好似用盡餘力，他輕柔地附上對方的手握在一起，太困了，他想好好地睡一覺了…
“季若揚！”
他終是沒有再醒來…
十九
一年後
畫展
“子檸，恭喜恭喜！”李阿姨提着小花籃，笑着一把上前摟住她
“這畫得也太美了吧！真厲害！”
她禮貌地點頭致謝，四處張望到，隨即拿出手卡寫道
“樑叔呢？”
“哦，這裡太多人了，都停不下車，他上對面找車位呢，一會兒就來”
倪子檸熱情地挽過李阿姨的手，領着她參觀着
“欸，這…不是？”突然李阿姨在轉角停下腳步，在一幅取名爲《等待》的畫前仔細地端詳起來。
自一年前那場車禍，倪子檸在醫院整整修養了半年才康復，由於悲痛自責過度，她永久地失去了自己的聲音。
這位經歷過大半輩子的女人深深地理解，身體恢復容易，但遺失的心就像瓦解的碎片，需要很長時間一片一片地粘牢…
她輕輕地拍了拍對方的手臂以示安慰，默默地走開。
倪子檸佇立在原地，靜默了許久，看着畫裡的人，眼底帶着溫暖的笑意，正如曾經，初遇他時…
她擡手，拂過左腕上的髮圈，上面還殘留着些許斑駁的暗紅印記，輕聲用脣語說道
“季若揚，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