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少了的那個人是誰，就像沒有人知道仙界最原本的影子是什麼樣子的一樣。
亦或者說仙界本來就沒有影子，所謂的影子不過是太陽或月亮升起來的時候，投射在大地深處的那顆靈魂的另一面罷了。
那一面或許很虛假，又或者很真實。
“那個人？星空，冷皇。”太冥邪帝黑色的袍子下面有嘶啞的聲音傳來，“這是仙界最後的殺手鐗了吧。”
“不到關鍵時刻，我不會復活他。”柳凌空喃喃着，輕輕開口。
“爲什麼？”太冥邪帝似乎微微笑了笑，笑裡面有一絲奇怪，也有一種憂傷。
“因爲我不想這個世界陷入混亂，世界，真實與虛假本不應該交錯縱橫。”柳凌空眸子很深淵，放眼那星空，月影婆娑，照在了他的臉上，卻照不亮那雙眸子。
那雙此刻藍色的眸子。
如大海。
“這不正是宿命和永恆想不到的地方嗎？”太冥邪帝語氣仍然平靜，或許本來就沒有感情，“這也是零點和光想不到的事情，原本以爲七個虛假世界的力量集中到這個真實的世界，集中到那個少年身上，就可以和蒼茫之外的虛無宿命爲敵了。可是他們還是算錯了，算錯了虛假和真實本就難以區分。”
真實朦朧了些便是虛假，又或者真實只是虛假的一種表現形式罷了。
“可是那樣。這個世界也會變成虛假，終究也會墮落。”柳凌空嘆了一口氣。
“你怕死？”太冥邪帝挑了挑眉。
“我不怕死，仙界也不怕死，但是我們都不能死，這個世界也不能毀滅。”柳凌空伸出手觸及那永不可及的星空，“這個世界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它不應該陷入局中，也不應該窮盡最後的力量破局。”
“可是冥界怕死，而且它馬上就要失去力量了，冥界的死是一種新生，但我不想看到這種新生，黃昏冥島重現世間？那只是一種失落的幸福罷了，我不應該擁有，也不能看到。因此我選擇放手一搏。”太冥邪帝語氣之中有一絲自嘲，“說到底，每一個人心裡都有一個秘密，我有，你有，斯班也有，每一個人都有的，大多數人都不願意被人揭開那心靈的一角，我只是一個凡人罷了，無法掩藏自己的自私和虛僞。”
“每一個人都是這樣，無論仙神，終究都是一個人罷了，有心，有魂，有夢，在生活，紅塵滾滾，骯髒也美好。”柳凌空面色輕鬆了些，因爲他看着那月光，就像看到了最初的那半生。
少年遊走天涯，直到長滿鬍鬚。
走出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喝茶去。”太冥邪帝看着月光，又看着他面前那個被月光沐浴的人兒，沉默了好長時間，最後只是說了那麼兩個字。
在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沒有去對面那個亭子，也沒有離開，而是靜靜地看着那個青衣男子，那個處於世界最頂端的男子。
他不染凡塵，是他認識的人，唯一可以稱得上是超脫的離人，只是這樣的人，總有些悲涼。
柳凌空也沒有過來，只是手向着星空慢慢一抓，一盞綠色的茶杯就出現在了晚風之中，帶着微微的質樸光芒，仔細一看，那裡面竟然有一顆星辰，柳凌空大袖輕輕一甩，忘川海中一道水花蕩起，飄舞，然後便墜落於那茶杯之中，不差絲毫。那星辰倒映在茶杯之中，氤氳了夢幻。
接着，柳凌空又是一揮，輕輕的隨着那秋風掃落葉，那茶杯就這樣慢慢飄在了忘川海上，那片星空之下。
時光彷彿靜止，太冥邪帝看着那盞茶杯，就像看到了久遠的人生。
與柳凌空一樣，走過的歲月多了，往往就會懷念起夢，那些早已經遺忘的東西。
碎夢。
孤山。
清茶。
落酒。
月光。
人影。
一拂袖，千盞燈。
月下，燈火闌珊處，也曾驀然回首。
驀然回首，一切已空。
太冥邪帝微微笑着，從容淡然地接過了那杯茶，比起接過，還不如是茶落到了他的手上。
然後他揚起那寬大的黑色袍子，輕輕呷了一口。
齒頰留芳處，映眼紅塵間。
那甘冽的滋味貫穿了千萬年的碎夢。
茶香溢滿了心田，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心是在跳動的，一直都沒有停下過。
“好茶。”太冥邪帝輕聲開口，語氣之中只有釋然。
和認真。
“當然是好茶。”柳凌空的眸子也變成了綠色，親自斟了一杯自己也慢慢品嚐了起來，品嚐的時候孤風飛舞，野花迷亂着芬芳。
世間的一切都在膜拜。
“這可是釀了百萬年的千盞燈。”柳凌空的眸子微微閃了閃。
“沒想到百萬年前我沒有喝到它，今天卻喝到了這一杯茶。”太冥邪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似乎決然驀然了一般，猛地喝下去一大口，“一杯茶，一拂袖，千盞燈，萬里夢。”
“一杯茶，一拂袖，千盞燈，萬里夢。”柳凌空也舉起了茶杯，一飲而盡。
“太冥，你的身份只有我知道，他知道，她知道，還有黃昏知道。”柳凌空微微笑了笑，這是他第一次笑，笑得那麼英俊瀟灑。
“那又如何？我只是一個離人。”太冥邪帝還以了那個笑容。
“在戰鬥之前，我想聽一聽……她。”柳凌空驀然間開口，語氣卻是平靜異常。
“被任何人隱瞞起來的那個她麼？酒皇曾經遇到過桃雪沁，他便一直忘不了桃雪沁，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忘不了她。”太冥邪帝的神色有一些複雜。
“不，不是被任何人隱瞞，因爲除了你我二人，再沒有人知道，如桃雪沁一般，她的存在更加神秘，因爲那就是一個局。”柳凌空喃喃着，“一個捆綁住我們青春的淚局。”
“她是宿命。但是她找的畢竟不是我們，而是那個白衣男子。”太冥邪帝輕幽幽地說着，“可是她又不可能是宿命，因爲她的名字沒有任何人知道。”
“她不是宿命。”柳凌空輕聲喃喃，“於我而言，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真實，她不在乎一切，除了那一杯茶。”
“一杯茶，一拂袖，千盞燈，萬里夢。”兩個世界上最厲害的大能一齊驀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