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忽不過半月,這日,蘇州知府成大人{王遠其時已經調離}屁顛顛專程跑到回春堂爲蕭帶來了好消息,北京護送御賜牌匾的欽差已經到達陪都南京城,八百里加急快馬今天一到蘇州府,他成大人就急忙跑過來報信了。
說此話時,成靜曉成大人兩眼冒出獻媚的小星星,一副乖乖奴才嘴臉地看着蕭嘻嘻直笑,噁心的神態讓蕭厭惡之餘不禁暗歎:這傢伙和王遠可差遠了,不說形象,就這副奴才嘴臉,真正的大人物見了根本生不了好感,因爲見多了膩味了,只有王大人那種不卑不亢的神情纔對上司的心思。也無怪王遠不到40歲已經高升到一省承宣之職{布政使},雖然其中有自己幫他出了很大的力,但他的能力也確實是決定其前途的重要方面,這個成大人就太差勁了,拍馬屁都拍得這麼噁心。
蕭心裡鄙視,但臉上卻是帶起柔和親切的笑容,隨意和成靜曉聊了兩句,有意無意間透露出一絲有機會定當在王遠及已升任從一品振武將軍的武成功面前爲他美言幾句的意思。
聽了這些話,喜得個成大人立即眉開眼笑,對蕭動天越發恭敬起來,整個屁股都只挨着椅子的邊,身子前探,背躬屈腰,也不管蕭說的話有沒有道理,一個勁點着腦袋連聲稱是,他興奮之下,連那大大的酒糟鼻子都好象越發得鮮紅起來了。
蕭和他客套幾句,最後幾乎是用一種吩咐的語氣讓他轉告欽差大人,可以的話就請多在南京城多玩幾天,逗留到這個月下旬再來蘇州城爲回春堂賜匾。這倒不是蕭狂傲到在這個時代連皇帝的威嚴也已經不管不顧了,事實是他原本的計劃是將要把所有的江南富商招來回春堂參加這場盛會,目的是爲了他將要展開的一項大計劃做準備,而因爲時間倉促,這個欽差大人也來得太快了點,所以許多重要的客人都還沒來齊,賜匾太早了就達不到他想要的那種轟動效應,所以就只能是讓欽差在南京多耽擱幾天再來蘇州,幸好這個京官出發之前已經由武成功囑咐好了,北京來信中也已經告訴蕭這個欽差是自己人,讓他遊山玩水幾天想來不成問題。
蕭板起臉來裝出一副嚴肅的表情囑咐了成靜曉幾次,讓他千萬一回去就趕快安排人去通知欽差,絕對不能把這事給耽誤了,那成大人頭點的如雞啄米,看蕭掌櫃的神情認真威嚴,他心裡還有點誠惶誠恐,心裡馬上決定不做什麼也得把此事給辦妥了,他此刻腦袋裡已經把頭等大事從回去好好疼愛那個新娶的美貌小妾轉移到了這件事上。蕭又擺出溫和的笑容讚了他幾句,無非是爲官勤政愛民之類的,兩人謙虛客套幾句,成大人媚笑着便告辭了。
等成靜曉走後,蕭若有所思地對着身邊日常跟隨的十多名精幹夥計道:“遇到什麼人就要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他,朝廷命官也是人,所以遇到官了也便是如此。比如這個成大人吧,說他是條……哈巴狗……,笑什麼,給我認真聽着……”衆夥計聽大掌櫃對父母官如此不敬又說的有趣,不禁笑了,不過看他一臉正容喝了一聲,馬上閉起了嘴巴強忍住笑意。
蕭搖搖頭,因爲自己愛才,這些從前見了他猶如老鼠看到貓一樣的年輕小傢伙們都被寵壞了,現在自己是一點都沒有威嚴感了。他重重咳嗽一聲,接道:“就說他像是條狗,咱們手中只要有他最愛吃的肉骨頭,他就會乖乖聽你的話,骨頭的誘惑是他抵抗不了的。所以以後記住別見了當官的,有權有勢的貴人,就裝出個孬種樣,怕什麼,只要你能捏住他的命門,他得怕你們纔對。但這個成靜曉不僅是條哈巴狗,還是個賴皮的哈巴狗,聽話是聽話,但要想讓他做事又不能太嬌縱他了,否則很難給你辦好了,這傢伙就是個草包。但你要是肉骨頭加上一點棒子的揮打,他就會把你吩咐的事謹記在心裡,想忘記,他都要想想棒子打在身上的疼痛……,”
蕭看着衆人臉上露出深思的表情,笑着點點頭,這些年輕人都是經過嚴格的篩選從上千名回春堂夥計中挑選而出,都是可造之才啊,希望他們能認真多學點,雖然自己未必教的都是對的,但讓他們學會這種思考的方法,自己去判斷正確與錯誤,形成自己的獨特的思維方式後,回春堂就可以放心交在他們身上了。這個時代能有着自己想法而不受外界干擾的人實在太少,畢竟帝王推行的那些教育把所有的人都奴化了。
爲了迎接即將到來的大批尊貴客人,回春堂把總號後進的院子重新裝飾佈置了一通,總共騰出了五十多處單獨小院,三百多間格調幽雅的廂房。
但這些只不過是招待最爲重要的客人而已,大部分客人將會被安置在已經被回春堂購買下的蘇州最大的客棧“有家客棧”的天字號地字號人字號上千間房子裡。
這次回春堂算是大出血動了大手筆,不說其他,光是吃食這一方面就在蘇州城十七家大型酒樓把所有的雅廳全部包了下來,蕭大掌櫃批給負責接待客人的總號九掌櫃黎龍味的預算資金爲十萬兩白銀,併發了話,如果不夠還將繼續加大,可以說是不惜成本要把大量的金錢撒入這個御賜牌匾的特殊日子了。十萬兩白銀只爲了幾日的消費,不用說常人聽了要昏到口吐白沫,就算是平日一擲千金的王孫大家知道了都要砸舌不己了,這才叫豪氣,不過這種豪氣讓回春堂衆人目瞪口呆的同時也讓他們深爲不解。
二掌櫃王順畢竟是年輕氣盛,第一個向大掌櫃吐苦水錶示:自己實在是不能理解爲什麼要把這麼多血汗錢扔給那些和回春堂八輩子扯不上關係的其他行業的商人們浪費呢。其他掌櫃也是迷惑在此資金緊張時期,蕭爲了節約二十萬兩銀子不惜和善老吵得天翻地覆,但現在卻是毫不猶豫,甚至簡直可以說是興奮地大把撒出十萬兩銀子呢?
對衆人的不滿不解,蕭只是笑了笑,沒有說出用意。只有猜測出點意思的錢不易掌櫃有點激動:難道大當家是要開始那個計劃了?他目中露出不可抑制的激動緊張的神色看向蕭,蕭意味深長地向他看了一眼,眼神銳利深邃,錢掌櫃被那雙眼睛深處無窮無盡的和雄心震撼得良久說不出話來。
蘇州乃江南重城,歷史悠久,風景名勝更是奇絕天下,歷來便有上天天堂下有蘇杭之稱,蘇州在整個大明朝的名城中也能排得上號了,所以這裡自來就是達官貴人,名流雅士彙集居住的地方。
但,蘇州百姓直到最近纔算是真正見識到什麼是真正的大派場大富大貴之家,因爲幾日來全江南名字響噹噹的豪富鉅商全像被蜜引的蒼蠅似的匯聚到蘇州來了。近幾日,城內最奇特的景象就是:衆百姓聚攏城門口寬大的街道兩邊,對從城門不斷涌進的行列指指點點。看那金漆鳳翎簾子,十六人擡軟臥大轎,上面小旗書寫“星星沈”三字,上百名虎背熊腰的護衛隨架身邊的好象就是傳說中的鹽梟鉅富沈益沈大官人啊,那可是動動腳紹興府城的幾十裡城牆都要顫抖幾下的大人物啊;
再看又一列長長的馬車隊伍飛揚着塵土遠遠駛近,來到城門口才真正顯示出這一行人的氣勢龐大,整個隊伍多達20多輛馬車,上百匹黑色駿馬,那神竣非凡的一車四馬嘶吼着昂揚着,竟然給人一種千軍萬馬的感覺,那馬車清一色爲五彩紫色,車身爲光滑結實的樺木打造,外面繪着龍飛鳳舞的大字“天龍”,有熟悉福建沿海地區的蘇州人士馬上倒抽口涼氣驚呼:是天龍會的海船商人……;他旁邊那位仁兄顧不上理他所言,睜着兩隻銅鈴大眼死盯着城們口進來的三個騎着高頭大馬的人,嘴巴里喃喃自語:南宮世家……南宮……逍遙……公子。看此人打扮正是標準的武人形象,卻是認出了江南武林道上大名鼎鼎的南宮世家竟然也來到了蘇州城……
數日間,一向風平浪靜的蘇州城幾乎是忽然之間就多出了一大批引得人心**的外來人士,而這些人卻無一例外是在江南大名遠揚的豪商鉅富,蘇州本地的一些商家也許在以前還可以氣宇昂揚地對人炫耀自己的財富地位,但現在比對一下這些豪門鉅富氣勢不禁矮了一截。相對於近日來看熱鬧的興奮百姓來說,他們可以說是心情做矛盾最悲慘最難受的一羣人了,既想趁此良機找機會親近巴結一下同行業的巨無霸老闆們,又想躲在自己的府第眼不見心靜地不去惹那些不痛快,處於如此難堪的地位,他們不禁暗暗咒罵搞出這些麻煩事端的回春堂,當然這些咒罵也只敢是心裡偷偷來一句,誰不清楚現在回春堂的實力有多麼強大,誰敢不想想一張請貼就把這些豪門貴族大老遠請來的蕭動天大掌櫃到底掌握着多麼大的實力。
蘇州百姓忙着看熱鬧,蘇州商人忙着躲清閒,回春堂夥計忙着準備接待工作,他們都忙,但最忙的還是可憐的負責一切接待事務的黎龍味九掌櫃,第一次準備如此浩大的典禮,那些千頭萬緒就不去說了,就只每天要陪着笑臉迎接上百位扯高氣揚的尊貴客人,那臉上的肌肉就快笑得麻木了。
而且那些商人貴富是一個比一個難纏難伺候,陪着一萬個小心把這位爺給伺弄好了,另外又有一位大爺不高興開始嚷嚷了,龍味掌櫃是東奔西跑,在總號和各家客棧酒樓來回穿梭。最後他腿都快跑斷了,一發恨下,顧不上被人取笑,幾步遠的距離也是逢出門必坐轎,黎掌櫃剛舒服了一天,第二天就說什麼也不坐了,怎麼回事?坐的次數太多了,屁股都咯得疼痛,晚上躺牀上難受了一夜,還是靠兩條腿開路吧,黎龍味苦笑着自己不是享受的命,別人坐上幾天轎子都沒事,哎,自己的屁股肉就那麼嬌貴。
黎龍味此人原本是蘇州本地一家小酒鋪的廚師,那家酒鋪地處偏僻,本錢也不足,酒菜更不對味,但一次蕭路過時卻發現這家店裡卻是高朋滿坐人聲喧譁,簡直比那些有名的大酒樓生意都要紅火。他本以爲是老闆經營有道,於是起了結交的念頭,沒想交談下才知道這裡的人氣全是廚子黎龍味帶起來的。
黎龍味這個傢伙根本不是做菜炒飯的料,卻偏生得一張巧嘴,舌如蓮花口吐象牙,特能吹牛侃山,你就算是個陌生人,他三句話下來就能和你稱兄道弟。老闆一看是人才啊,乾脆不讓他下廚,直接落腳在店前,任務就是和客人聊天瞎混,工作服是小二裝束,卻是從來不做小二端茶送菜的營生。時間長了真給他拉來不少回頭客人,於是這家店也就慢慢紅火興旺起來了。
蕭藉機和他談了幾句,對此人的得體應答頗爲欣賞,難得是吹噓而不誇張,明明是胡說八道偏能解釋得有根有據。於是蕭直接說明意思要他來回春堂做事,並將會給予他重要的職位和豐厚的俸祿,但讓蕭驚訝的是他竟然拒絕了這樣猶如天上掉下餡餅一樣的好機會。老實說了自己不能昧良心不能爲了好的前途就丟棄了從前收留照顧自己的老闆。
蕭聽了這話倒是更加愛惜這個人才,人才難尋,忠心仁義的人才更是可遇不可求。爲了徹底把他拉攏過來,蕭乾脆出了高價把老闆這個小店給買了過來,然後又聘請了老闆繼續掌管此店,這樣老闆高興,黎龍味也有了好的前程,大家皆大歡喜,這件事他做的漂亮,再加上黎龍味感謝他的提拔看重,所以自當了這個負責禮儀和接洽生意的掌櫃後很努力很用心,乾的非常出色。所以這次這樣大的場面,蕭還是很放心地全權委託給他來負責,而蕭也脫開繁忙的事務全心和錢不易,方是以等人研究下面計劃的實施。
因爲衆所周知的原因,福建商人和廣東陶瓷商人之間是矛盾重重,所以黎龍味安排住所的時候,特意親自走了一趟客棧,把福建幾位富商人給安頓在了另外一家很有名氣很有規格百年老店裡,然後又把廣東的商人們安排在了有家客棧的地字號房。
在他有心之下,所選擇的那家老店和地字房這裡是很遠的,差不多隔了十多條街七八里地。但,黎龍味事務繁重總不能時時刻刻盯着他們,而安排的小夥計又年紀小,不太清楚其中的糾葛,所以一時疏忽下,這一天,讓兩幫在街閒玩的商人正好遇上了。
本來兩幫人就是王八看綠豆眼睛死對着,也不知道又是誰說了句不客氣的話,於是一場口水仗馬上在大街上激烈地開戰。幾十號衣着光鮮的大爺們用着各種方言俚語操着讓最潑辣的潑婦都要臉紅的髒話向對方互相轟炸,頓時間臉紅脖子粗,唾沫橫飛,戰況兇猛死傷慘重,說到急處,兩家數十位商人再不搭話,氣喘栩栩地向後急退,然後大力一揮手,跟在屁股後面的衆位牛高馬大的下人們紅着眼睛衝了上去互相扭打,兇狠地拳打腳踢,憋着口氣一定要爲主人爭點顏色看。
等到焦急的黎掌櫃趕到時,蘇州府的兵丁們都來了一片,但領頭的捕頭哪敢上前對回春堂的客人動粗,正一個勁苦口婆心地勸着雙方快快助手莫傷了和氣,蘇州的百姓再一次領略了一道奇特的風景,而且更加深深體會到父母官手下的這些差人兄弟們是多麼地友善親切,怎麼會是像傳說中那樣的兇惡奸詐呢,肯定是那些犯了刑法的罪人們對他們的誣陷。
黎掌櫃畢竟是嘴巴里能吐出象牙的人物,幾句軟硬話下去,衆人立刻乖乖停了手,然後黎龍味又是一頓孫子伺候老爺的笑臉哄騙,費了十頭牛五頭老虎的力氣總算是把這些爺給說的散了氣,不過他怕這些傢伙火氣太猛了難免一會還出意外,於是又叫了小夥計把蘇州城最紅的十個青樓豔妓給招到了客棧了去幫他們瀉火。
最後黎掌櫃很會做人地偷偷塞給了差人大哥們幾錠銀子,以感謝他們在危機時刻的出現{雖然沒有幫得上忙},是要請吃一頓茶表示心意的。於是在百姓們有趣地注視下,各位財大氣粗的商人們粗着脖子悻悻然離開,一羣鼻青臉腫的下人們也趕緊屁顛顛地跟隨而去,差人們擠眉弄眼地呵呵笑着手握得緊緊}銀子啊}吆喝着迴轉衙門,只留下個滿臉肌肉笑得抽筋的黎掌櫃憤然用土話罵着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