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着淒冷的小雨,這注定是個孤獨憂鬱的夜晚。蕭在用過晚膳後並沒有像以前一樣去處理從各處分號彙報回來的大量事務,以前的無數個日子裡他都是要忙碌到夜深人靜的時候纔會去休息,無怪夥計們都敬佩地私下談論回春堂能有現在的成就,完全是大掌櫃心血熬出來的。
自下午和善老一番談話後,今夜應該註定蕭是個無寐的思緒混亂的夜晚。在吃過晚飯後,他就早早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其他的事情根本沒有心思再悠閒地去處理了,蕭內心有太多太多的想法要整理一下,這些想法以前一直不敢面對,但並不代表不需要面對,現在就是不得不認真對待它們的時候了。
蕭靜靜躺在牀上,屋子裡沒有點燈,黑黑的,更增添了寂靜孤獨的味道。外面淅淅下着小雨,撐開的窗戶透進一陣陣秋風的涼意,他靜靜地聽着院子裡雨絲輕輕拍打着樹葉的聲音,那種聲音有着奇異的動聽的節奏,似悠揚似婉轉,像是江南隨處可見的採荷女郎在輕輕地哼着一首柔軟的情歌,蕭就在這首悠悠的歌聲中陶醉了。那歌聲溫柔地包圍着蕭,他已經忘記了還有很多的煩惱心事等着自己去處理,忘記了本來要好好思考的問題,他的身體舒適地躺在溫暖的牀上,從來都是緊張繃緊的身心終於放鬆下來,他慢慢地慢慢地閉起了眼睛。
蕭睡着了,就在動聽的猶如最優美歌聲的風雨中舒服地睡着了,他的睡姿再不是從前千百個日子裡那種緊皺着眉頭神情嚴肅的樣子,他此刻似乎很輕鬆,那緊張得猶如繃得快要斷折的弓鉉似的神經有了一小刻時間的放鬆。蕭覺得身體很累,但這種累不是日夜操勞堆積的疲勞,這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累,不是他經過血族強大力量改造過的身體真正感覺到疲累,純粹是一種累的感覺。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蕭的潛意識經過無數次和欲圖霸佔身體的吸血鬼邪惡思想搏鬥後,他是真的感覺累了。雖然這種搏鬥在蕭以爲他只是不停地和自己內心的矛盾在做抗爭,他把一切腦海裡常常冒出來的古怪邪惡念頭全歸咎於自己的作祟。而實際上呢?其實那是他頑強的信念支撐着本體意識在和強大的多的外來思維做着生死較量,如果這種較量失敗,等待着他的將不會只是深深的疲累,而是本體意識的灰飛湮滅。
同樣的時間裡,此刻善老房間善家父女正在做一次心與心的交流。善嫣嫣自小母親便亡故,可以說是爹爹一手把她拉扯大的,以前,亦父亦母的善藥師也曾經和她進行過無數次的親密談話,但從沒有像這次般嚴肅認真。當女孩靜靜聽完爹爹所講的一切後,卻並沒有像老人預料的那樣有一點點的震驚,她輕鬆地笑起來,青春的笑容是那麼的美麗純真,嫣嫣道:“原來您老人家晚上鄭重其事地叫我來,就是說這個啊。嘻嘻,蕭大哥的秘密我早已經知道拉,他瞞得了別人,又怎麼能瞞得過身邊時刻關心他的親人呢。”
“原來丫頭你已經知道了,世界上終究沒有永遠的秘密啊。”善藥師看女孩的態度很正常,不禁放下一件心事,微微笑道:“要說能發現這個秘密,也確實是除了你這個小丫頭,再找不到別人了,誰能像你那樣時刻關心着動天的一舉一動啊,哈哈。”他放下了最擔心的事情,心情大好,有意開起女兒的玩笑。
想不到爹爹竟然捉弄自己,善嫣嫣羞紅了臉,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是無意中知道的,前幾天商盟成立,那天晚上大哥很高興,喝多了點,我扶他回房的時候,想幫他洗洗臉,卻發現了面具的秘密,想不到世上真有這麼奇妙的東西啊……,其實大哥又何苦?管其他人如何想法,我怎麼也不會嫌他的。”女孩感嘆一聲又接道:“這大概是蕭大哥第一次喝醉酒吧,我從沒見他那麼地興奮過,如果不是神智不清醒,依他平日不喜歡別人太親近的性子,我再細心大概也發現不了。”
“好,好,這大概就是天意吧。你早點知道也好,爹爹剛纔還擔心你一時之間無法接受呢。”善老撫掌大笑道,看女兒羞怯但又流露着淡淡愛慕神色的表情,閱歷豐富的老人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想法。他又想起些事來忙叮囑道:“面具的事情千萬不要泄露給別人知道,這事會惹來大麻煩的,至於原因爲何你就不要管了。”人皮的事情當然不能讓純真善良的女孩知道。
嫣嫣雖然有點好奇,但她自小就體貼人意,知道既然爹爹如此說,自然是有不方便道出來的理由,於是乖巧地點點頭答應,並沒有多加追問。
父女兩人輕鬆地談笑幾句後,善老笑道:“你知道爹爹下午找動天談話的事吧,別騙騙爹爹說你不知道哦,我和動天身邊的小夥計都成了你的小密探了。呵呵……,好好,爹爹不說這個,想知道我和你蕭大哥說什麼事嗎?”
“阿爹能談什麼啊,還不是你們男人家的大事業。”嫣嫣其實心裡早就好奇極了,今天爹爹把其他小夥計都給迴避了,也不知道和大哥談了什麼古怪事呢。
善藥師步滿老人斑的手掌柔柔地撫摸着蹲在他膝前撒嬌的女孩黑亮的長髮,慈愛的目光留戀地看着酷似亡妻的嬌容,孩子終於長大了,是到了飛出父母懷抱的時候了,老人心裡有點難受又有點欣慰,柔聲道:“嫣嫣啊,你覺得動天怎麼樣?”
嫣嫣聽到阿爹談起偷走自己一顆心兒的蕭大哥,眼睛裡泛起了敬慕愛戀的光芒,柔柔道:“大哥是個真正的男子漢啊,他在回春堂所有人的眼睛裡都是個了不起的英雄,爹爹你不是也誇獎他是個真丈夫嗎。”
善老嘆道:“動天是個好男兒,不過他對自己實在是太嚴厲甚至是嚴酷了。雖然什麼都不對別人訴說,但老夫知道他心裡有着解不開的傷痛,他是在自己折磨着自己。現在雖有我們這些親人照顧,但還是不夠,動天最需要的是一個女人的溫柔,我想是該給他找一位賢惠的妻子了。”
嫣嫣聽了老人的話,面色不禁蒼白起來,嬌美如花的笑容已經消失,一股哀愁浮現在她臉上,美麗的大眼睛裡霧氣慢慢升騰,如果不是緊咬着嘴脣的緣故,她怕是早忍不住要掉下淚珠了。女孩猶如一個等待被判刑的犯人一樣緊張地看着老人道:您真的要給大哥娶親嗎?……知道……不知道是誰家小姐有這樣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