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橋流水,流水小橋,辰月廊橋不能算是小橋,辰月湖自然也不能稱之爲流水。
不過這種意境,確實油然而生,哪怕是在陰森恐怖的傍晚,在這個可能危險迭起的清薇派,七夜心裡仍忍不住讚了一聲。
辰月廊橋的後半段,沒有想象之中的驚變,經過涼亭鬼臉那麼一鬧,接下來的路好走了許多。
可能這一片的佈置,就是那涼亭中無往不利的鬼臉,任何一個闖入這裡的修士,基本都難逃被吞噬的命運。
連手中那個能抵抗任何幻境的魂妖戒,都在不經意間被鬼臉布了迷陣,那種攻擊的手段,確實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七夜猜測,不僅僅是這西邊,東西南北各湖之中,一定都有類似的怪物看守。
這樣才能解釋,爲什麼至今沒有人發現,清薇派中隱約透露出的不祥和陰氣,那種不是一個正道大派應該有的勢頭。
“進來的人,恐怕能深入到這裡的,已經寥寥無幾。”七夜自喃。
他現在是登仙境的修爲,剛纔還險些栽在涼亭鬼臉的手中,除非是更高層次的登仙境巔峰,又或者是大仙修爲,不然……
只是那種修爲的修士,哪個不在探索新出現的神秘區,熱衷於找尋屬於自己的運氣。
誰會有心思注意到,一個正道大派,正在潛移默化的緩緩轉變,變得正邪不明?
不得不說,這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走過廊橋,離開辰月湖的範圍,七夜現在走進清薇派的內部,不再是以湖水環繞爲主的景色,而是有了一座座不算高大的小山,和錯落有致、小巧別緻的樓閣。
那些小山,有假山的型,卻不是假山的質,並非單純用石頭打磨,而是用了什麼七夜看不出的材質。
一座座小山在夜色中,竟能各自揮灑着熒光,如同天上落入凡塵的聖山,沙粒中的另一個世界。
在山的周圍,是比山還要來的高的翠竹,這是清薇派赫赫有名的淚斑竹,相傳是第一人清薇派掌門,修煉無垢道心大成,曾在竹林聽雨,不知爲何聞聲慟哭,在翠竹上留下的點點淚斑,因此得名。
故事終究是故事,淚斑竹能夠形成一個個星星點點的淚斑,主要還是因爲清薇派的環境。
靈氣充沛,水分過於充足,翠竹吸收不盡的水體靈氣,就被顯化在了表面,成爲現在的一個個淚斑。
所以,清薇派每年僅是出售這種隱含充沛水靈氣的淚竹,就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淚竹沙沙。山風蕭蕭。
錯落其間的高架亭臺與樓閣,大出七夜意外的燈火通明,有歡笑聲化作陣陣銀鈴,悅耳動聽隨風傳來。
一時間,七夜又以爲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幻境,他拔出殘星劍戒備,用模擬出的伊相真氣去探索感知,卻連一絲維持幻境的氣息真氣,都沒有察覺。
要麼,是此人的修爲遠遠高於七夜;要麼,這根本就不是幻境,而是真實存在的,如同眼中所見。
一個女子,一對屬於黑夜的翅膀,背對着七夜,在淚竹林中獨自奔跑嬉戲,不知遇到什麼開心的事情,又像情竇初開的少女,笑得沒心沒肺。
正是這種沒心沒肺的純真笑聲,扣動了七夜內心的弦,錚然有聲。
再邁一步,不知爲何,七夜覺得現在的心湖起了波瀾,連寒潮真氣都無法遏制,只能任憑其擴散。
他本能地快步,想要追趕到那個身背古怪黑翼的女子面前,去看看她究竟是誰,是什麼模樣,這成了七夜心頭的魔怔。
歡快奔跑的女子,似乎聽到了身後傳來的窸窣腳步聲,那是快步踩在淚竹竹葉上的聲音,她轉過頭來。
紅寶石一般瑰麗的眼睛,兩顆大大的白色兔牙,手上倉惶藏到背後的胡蘿蔔,七夜整個人都楞在當場。
不是她。這是七夜心裡的第一個念頭,他本來就是被笑聲吸引,那種熟悉的感覺,是他心急之下產生的錯覺。
當女子轉過身來後,七夜看得明白,她不是風曉棗,只是一個笑聲相仿的人。
認錯人也只是稍微尷尬,不過真正讓七夜愣住的,是面前這個女子的打扮。或者不能說打扮,而是這個女子的長相。
黑翅膀,紅眼睛,兔耳朵,一隻長着翅膀的像人的兔子?
還是一個長得像兔子的有翅膀的人?
七夜覺得他的腦門有些脹,太多情況都是他沒有遇到過的,就算是給他來十個敵人,也比現在好很多。
“你……你是清薇派的修士?”終於,還是七夜首先開口,打破了僵持,他是來調查真相的,不是來和一個妙齡兔子少女對峙的。
“我……我是啊。你是誰?”對面的女子,臉上流露出一絲困惑,紅寶石眼睛轉動,盯着七夜。
“你們清薇派,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比如……比如你背後的翅膀和頭頂的兔耳朵,還有……她們都這樣嗎?”
七夜沒有說具體,他覺得對面這個長翅膀的兔子女郎,能夠明白自己話的意思。
她們,也就是指其他清薇派的修士。
七夜本來準備直言不諱,將辰月湖的屍月和涼亭鬼臉都說出來,又怕對面這個可能跟兔子一樣膽小的女修士,第一時間轉身逃跑,到時候他再怎麼了解清薇派的現況。
長翅膀的兔女郎趁七夜說話的檔口,把手中尖尖的胡蘿蔔頭啃了一半,一臉戒備的看着七夜。
她鼓囊着腮幫,快速地咀嚼,似乎在怕七夜突然上前,搶走屬於她的食物。
好不容易,在七夜滿頭黑線地看着她將整個胡蘿蔔“偷吃”完以後,她纔不緊不慢地拍拍平滑小腹,脆生生地答道:“不是啊,師姐她們有的變成了狐狸,有的變成了貓,有的變成了山羊,只有我變成了兔子!”
說到這裡,她很得意地拍拍自己跟小腹一樣平的胸脯,似乎變成唯一一隻兔子,是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她說的,是變成!七夜可沒有被她萌萌的外表給迷惑,在第一時間確認她不是風曉棗以後,心裡的躁動就立即停止了。
看着兔女郎背後代表邪惡黑暗的夜色翅膀,和她亦兔亦人的模樣,七夜心裡莫名焦急起來。
清薇派果然出了問題,而且是大問題,好端端的人,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辰月湖裡的屍月是怎麼回事,清薇派現在究竟發生了什麼,還有,風曉棗現在人在哪裡!”
語氣急促,沒有給對方插嘴的機會,七夜一口氣將問題全部問出。既然已經確定清薇派發生了變故,說話也就不用再遮遮掩掩,有所顧慮。
兔女郎很詫異七夜說得這麼直白,之前就算是有人能夠僥倖從辰月湖走出來,也會被自己的外表吸引。
只要吸引,接下去就是沉淪,繼而死亡。唯獨七夜。
她能感受到七夜內心的動盪,但那只是一開始,後來就沉寂下去,再沒有出現波瀾。
哪怕她表現得再可愛,再天真無邪,再呆萌無比,對方都無動於衷。
“那些屍月裡的姐姐們,都是不聽話,被師傅丟下去的,怪不得別人。清薇派沒有發生什麼呀,現在的清薇派,比以前的清薇派,更加美麗動人。至於曉棗師姐,她可是師傅最寵愛的大師姐,自然有特殊的優待。哎呀真是羨慕她,……”
黑翼兔女郎使勁地賣萌,無論是表情還是言語,都帶着魅惑的氣息。
不要說是男的,哪怕是女的,在這種攻勢下,都只有繳械投降的命。
不過很可惜,七夜對她的手段,早有防範。更何況,現在風曉棗的情況不容樂觀,他的心裡澄明一片,沒有別的念頭。
不想再跟這個可能已經轉化成魅魔的清薇女修糾纏,一心想要查明清薇派情況,救出風曉棗的七夜,在對方還喋喋不休的時候,覓着一個空檔,從兔女郎不偏不倚正好擋住的道路中,穿身而過。
鼻間彌留着一股濃郁芬芳,那是黑翼兔女郎身上的味道,七夜只覺得懾人無比。
眼前一花,被七夜從身邊擦身而過,喋喋不休的兔女郎似乎沒有發覺一樣,毫無反應,薄薄的嘴脣還掛起笑意。
七夜才晃過對方,迎接他的,就是一道白色的鋒芒亮光。
狡兔尚且還有三窟,作爲人和兔的結合體,她要比七夜想象得狡詐得多,而非表面那樣呆萌。
魅魔,披上夜色賜予的漆黑長翼,象徵着墮落和沉淪的黑色使者,用自身的一切手段,來魅惑任何可能的對手,達到自己的目的。
雖然不知道,一個好端端的女修士,是怎麼和一個魅魔掛上勾的,不過她的特徵,和一個魅魔無異。
兔子,是可愛的僞裝;魅魔,是邪惡的本質;至於人,那不過是一個載體罷了。
七夜側身躲過白色鋒芒,卻在胸前留下一道不長不短的劃口,看來對方的攻擊,比自己想象中還要來的快速而鋒利。
當兩人站定,對方立刻和喋喋不休的魅魔兔子,形成掎角之勢,讓七夜看清了場內的情況。
一隻白色的羊角上還沾着血漬,那是屬於七夜的血,所謂鋒芒的東西,竟然是一隻羊角。
而現在站在魅魔兔子旁邊的,就是她剛纔口中,化身爲山羊的姐妹,一隻缺了個角的獨角魅魔山羊!
“咯咯,主人已經知道七夜小哥的到來,特地派我們來此守候,爲了不讓你耽誤他和曉棗大師姐的好事,我們只好先陪你玩玩了。”
輕佻的話語,偏過一邊的螓首和孤單羊角,魅魔的手段,果然比人類厲害百倍不止。
不過,“憑你們也配!”七夜在聽到她的話以後,再沒有一絲絲的憐香惜玉,她們根本不再是清薇派女修士,只不過是一羣空有皮囊的女魅魔!
不能,讓謝子清得逞,無論他想要對風曉棗做什麼,既然我七夜到了這裡,就要阻止!
殘星擺開,將真氣重新聚攏,屬於七夜自身九歸寒潮訣的真氣,在一剎那間噴薄而出,在夜色中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