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忽悠完盧杞,心裡一陣輕鬆和好笑,暗自想道:好了,盧杞這麼緊張,肯定自己也是不乾淨的,還不知道貪了多少國稅。他動了,霍仙鳴定會見招拆招。這兩人,用不了多久就會打起來,朝堂上就熱鬧了。只是可憐了西市上的那些奸商,這一回要當作二人爭權奪利的犧牲品了。不過,如果是潔身自好乖乖納稅的老實人,也不會栽害進去。如果有人倒下,那就是心術不正,自討的。
李世民想着這些事情,自己也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來。從盧杞家出來,正好就到了西市。至從回了長安以後,李世民還沒有真正的在這個大唐第一集市上逛過。難得今天心情還算愜意,於是悠然自得的逛起街市來。
儘管現在大唐已經不如當年景氣,也剛剛蒙受了戰亂,但西市上仍然比較熱鬧。這條長達數裡、寬愈數十步的大街市上,南北的貨商雲集而來。若不是隴右和河西被吐蕃傾佔,從西域絲稠之路上來的胡商,能比大唐本土的商人更多。他們將帶來諸邦領國的珍奇貨物,來換取中原的絲稠、茶葉和陶瓷等特產。眼下的西市,頂多只剩鼎盛時期的一半規模,但每天的交易額也不下於百餘萬貫了。
胡姬開的酒樓,是西市上的一大特點。許多異邦來的人家,都習慣在這裡開酒樓,以本國的特色酒菜吸引西市上的各色人等前來享用。而且這些人家,一般都會有一個姿色尚優的胡姬在門口招攬食客,或唱或跳,或弄賣風騷,頗有幾分特色和風味。李世民一路走過去,有好幾次都差點被酒肆的胡姬生拉進去。不過他一直沒有在市井酒肆喝酒的習慣,就都拒絕了。
路經一家綢緞莊時,李世民不經意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湯紫笛。小丫頭正在綢緞莊裡興致勃勃的挑選布料。身後還跟着兩個東女國地武士。
李世民眼下左右無事,也就一腳踏進了莊裡,喚了一聲:“湯氏那霸,真巧呀。”
“咦,是漢王殿下喲!”湯紫笛在這裡意外的碰到了李世民,倒有幾分興奮,興沖沖的走到他身前來行了一禮。說道,“殿下也有興致來這西市逛玩呀?”
綢緞莊的老闆一聽是漢王,慌不迭的就要跪禮,李世民叫免了,對湯紫笛說道:“我出來辦事。恰好途經這裡。怎麼,要辦衣裳麼?”
“是呀。”湯紫笛手裡還抱着一段布,說道,“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我們這些人的衣服都在火災裡燒了哦。”
“哦?你不說我還要忽略了。”李世民說道。“不用買布匹了。我府裡還有數百匹皇帝賞賜的上好絹絲沒有動用。稍後你回府,我讓府裡地人帶你進庫房去挑。”
“嘿嘿,那不好吧?”湯紫笛明顯有些興奮。卻又還有點不好意思了。
“無妨,別客氣。”李世民笑了笑說道,“幾百匹絹絲放在那裡,不用也會蛀壞浪費了。說來,府裡的人都要添置冬衣了。這樣吧,店主人,你帶幾個裁縫到本王府上來,給所有人量體做衣裳。工錢必然不會少你的。”
綢緞莊的店主是個五十餘歲的忠厚老者。一聽到這個消息馬上展顏笑了:“多謝殿下。草民這就去叫夥計們,準備去王爺府上。”
“嗯。”李世民對湯紫笛揚了揚手,“那就走吧?”
“嘿嘿,那就要多謝殿下啦!”湯紫笛性格直爽,這時也就不客氣了。高高興興地和李世民一起出了綢緞莊。走了幾步,她賊賊的笑道:“只是。我這樣厚顏無恥的找殿下討要衣裳,不知道賓就會不會罵我呢,嘿嘿!她要的衣服尺寸都量好了,花色式樣也定好了,讓我帶來裁製衣裳的。她對我說,我們住在漢王府上已是添了許多麻煩,切不可再隨意地接受漢王的饋贈。這下,她可能又要說我了。”說罷,還揚了揚手裡的張紙,要給李世民看。
那上面,還正是畫着一張衣裳地式樣,以及各處的尺寸。看來這個小女王還真是多才多藝,精細的女紅活兒也拿得起來,自己能做衣裳。
李世民隨意的看了看,正準備將紙條交回給湯紫笛,卻突然心中一怔:這個字跡!……
怎麼會這樣?!
“怎麼啦,殿下?”湯紫笛看着李世民有些發怔的樣子,奇聲問道。
“哦,沒什麼。”李世民笑了一笑,說道,“這件衣服,是你們東女國的特色衣裳吧?我見第一回見到賓就時,她就穿的這種。要不這樣吧,紙條交給我,等綢緞莊的老闆來了我會告訴他如何裁製賓就地衣裳的。免得……到時候要去給賓就量身,冒犯了她的貴體。”
“嘿嘿,殿下還真是細心!”湯紫笛樂吱吱的笑起來,隨即又有些詭譎的低聲說道,“殿下是不是還有些擔心,那個綢緞莊地店主人會趁機揩油呢?”
“真是胡說八道!”李世民哭笑不得。這個小姑娘家家,想象力也太豐富了,鬼心眼也特多。
“嘻嘻!”湯紫笛笑得夠賊,“我看得出來,殿下和賓就……那個、那個。你是怕自己到時候吃醋吧?咱們賓就的身段兒,可是人間少有哦,哪個男兒會不喜歡呢,嘻嘻!”李世民無可奈何地搖頭苦笑:“隨便你怎麼說好了。”順手卻將那張紙條收到了懷裡。
一行人回到了府裡,正是晚餐時分,湯紫笛等人便回了西廂院。因爲風俗習慣總是有些不同,李世民都是安排他們東女國的人自己在一起用餐的。免得大家到了一起拘謹。
出去收了幾天租的俱文珍回來了,看到李世民,神色卻是有些不安。
“怎麼了,俱文珍?”李世民看他與平常有異,不由得問道。
“是這樣的,殿下。”俱文珍有些吞吐的說道,“這幾日。小人帶着府裡的丁壯,出去收食邑的租賦了,可是……”
“怎麼回事。”李世民略有點不悅,“有話就直說,一次說完。”
“是、是。”俱文珍吞了一口唾沫,有些惶然地說道,“殿下的食邑。都在長安百里近郊以內,共計二千八百餘戶,永業田七十餘頃。可是這一回我去收租,卻沒收上來多少東西,最多隻收了三成。”
李世民眉頭一皺:“怎麼會這樣?”食邑的納貢和農田收成。就是漢王府這些人吃飯的保證。要是租賦都收不上來,這百餘條人明年只能去喝西北風了。
俱文珍困窘的說道:“殿下……從去年到今年現在,關內一直不太平,再加上朱又鬧了那麼一回,農田荒廢得厲害。而且連年征戰。百姓們大多都去逃荒了。殿下名下的食邑居民,只剩了一半不到。而且……這些人……”
李世民恨恨的敲了一下他地頭:“快說!”
“是!……”俱文珍神色緊張的瞟了一眼李世民,說道。“去年年頭的時候,殿下親自下令,讓食邑下的居民百姓,今年比往年多抽三成貢賦;每畝永業田,多交三斗食糧。今年關內又打了仗,百姓們沒法安心種地。再加上朝廷新出的間架稅、除陌稅和茶稅,於是……都交不出租賦來。許多人害怕殿下怪罪處罰,都拖兒帶口地逃荒去了。而且。殿下名下的永業田,今年居然有六成以上的田畝是荒廢的無人耕種。小人帶着人去收租,百姓們就像是見了瘟神一樣……不是躲起來,就是大批的人聯合起來抗租,還差點和我們地人鬧將起來。”
俱文珍滿以爲。漢王肯定會大罵反了、反了,然後勃然大怒。沒想到。李世民卻是緊擰着眉頭,反而安靜了下來,坐到了椅子上。
李世民的心裡,已經鬱結成了一團。關內這地方,算是大唐比較富裕的所在了。自己一個親王屬下地食邑,也大多是些還算富足的居民。沒想到,這些人也淪落到了這般境地,由此也可以想象,大唐其他各處的百姓,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這一回俱文珍去收租賦,尚能收到三成。再照這樣下去,明年能不能有一成,都無法保證。
百姓,其實是皇族的衣食父母。這些人自己都沒得吃、沒法活了,皇權哪裡學會有保障?可恨朝堂上還有盧杞那樣的人,巧立名目推出間架稅、除陌稅這些傷天害理的課稅,讓百姓地生活雪上架霜。真到了那一天,百姓們忍無可忍,必然會悍然反抗揭竿而起。隋末煬帝暴政,不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鑑嗎?
從這件小事,李世民也回想到了另外一些事情。大唐從玄宗李隆基手上,開始實行了募兵制,一直演變到了後來了節度使番鎮。貞觀時的府兵制,其實已經能夠很好的悍衛大唐了。府兵閒時爲農戰時爲兵,戰鬥力也並不比花錢募來的職業軍人差。只是後來,大唐繁榮了,土地兼併得也更加厲害了。許多百姓失去了土地,淪爲了流民或是被迫從事其他行業。各個軍府,到了既定地上番時間卻無法提供府兵,只因爲軍府下的百姓沒了土地,連生活都成了問題,怎麼可能還自備糧草軍械來從軍?
所以,說到底,府兵制被破壞、募兵制被迫興起、然後導致節度使和番鎮割據地出現,最根源的原因,就是土地兼併得太過厲害----均田制已經形同虛設了。
眼下的大唐,百姓們不僅失去了土地,還要被戰亂侵害;打完了仗,又是朝廷的層層盤剝……照此下去,大唐安能不倒?
李世民的眉頭越皺越緊,心中也越發的焦急起來。要挽回這個局面,不是一天兩天的功夫。眼下這大唐,簡直可以用積重難返來形容。如果不用雷霆萬鈞的手段,從朝堂之上到民間狠狠整治去除這些弊端。大唐,只會走向末日。
可眼下,自己卻仍然只是一個非嫡親的親王而已……
俱文珍見李世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怯怯的說道:“殿下,要不要小人,派人將那些食邑下的百姓們抓幾個起來,狠狠懲治以儆效優。說不定,就能多收幾成租賦起來?”
李世民怒眼瞪了俱文珍一眼:“鬼扯,胡說八道!我看你這腦子裡面,裝的就是一堆大糞。你把人抓了,明年誰來種地,誰來織桑,這跟殺雞取卵有什麼區別?”
俱文珍駭了一跳,慌忙跪倒下來:“小人愚昧,小人該死!”
“起來。”李世民悶悶的長哼了一聲,“這樣吧,挑個時間,本王親自下去走走。你給我說說,本王的食邑,在京畿一帶哪個縣分佈的居民百姓最多?”
“華原縣。”俱文珍抹了一把冷汗,說道,“殿下的七十餘頃永業田都在那裡。而且,有八百餘戶的食邑。”
“華原?這名字挺熟啊!”李世民略作思索,這纔想了起來:當初在奉天,與武琦雲和蘇菲兒分手的時候,武琦雲就曾說過,她們會住在華原縣衙的了?
想到這裡,李世民纔將蘇菲兒拜託他的那件事情給想了起來,連連拍着額頭說道:“幸好、幸好,不然都要忘記,辜負人家了。這樣吧,俱文珍。等下你帶着我的名帖,去李晟和渾府上走一趟,讓他們幫我辦一件事情。你跟我來。”
說罷,李世民將俱文珍帶到了書房,將之前武琦雲交給他的那封信給了俱文珍,說道:“李晟和渾,在閣部是處理軍國大事的宰相。你讓他們在弘文館和史館的籍冊裡幫我查一查,這封信上的兩名大唐烈士,遺骸埋藏在哪裡,有沒有可能找到。”
“哦,殿下說的是那個武姑娘和蘇姑娘拜託的事兒吧?”俱文珍接過信來,有些苦笑的說道,“這就跟大海撈針一樣的,怎麼可能找得到喲?”
“少廢話,去吧。”李世民揚了揚手,說道,“盡人事,聽天命。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麼。查都沒查,怎麼知道就查不到了。”
“是,那小人去了。”俱文珍拜了一拜,轉身出了書房。
李世民背剪着手,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閒的時候無可事事,這一忙起來,所有的事情都又堆到一處了……還有我身邊的一些怪事情,想個什麼法子,摸清楚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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