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沒想到燕飛雪會追來,有些意外,燕飛雪喊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在上清宗授籙的道號,這便說明燕飛雪已經知道他在上清宗授籙之事。
燕飛雪不曾現出原形,到不得八爺所在高度,短暫的思慮之後,南風自八爺背上跳了下去。
落地的同時,燕飛雪也到了。
“真人留我所爲何事?”南風衝燕飛雪稽首見禮。
“真人稽首當口宣福生無量天尊。”燕飛雪笑道。
南風笑了笑,他雖然是道人,這些年一直都在隱藏身份,道門的禮儀都快忘光了。
“貧道是來向你道謝的,感謝你先前出手相助。”燕飛雪鄭重道謝。
“舉手之勞,舉手之勞。”南風連連擺手,燕飛雪是上清宗掌教,身份高貴,地位尊崇,如此鄭重的向他道謝,令他很是惶恐。
“你口中的人情一說,指的可是我宗授籙於你?”燕飛雪本在丈外,說話的同時向前邁了一步。
南風下意識的想要後退,卻並未後退,而是留在了原地,對於燕飛雪的問話,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見南風不說話,燕飛雪猜到他擔心連累暗中幫他之人,便說道,“師姐回山見先師的那天夜裡我就在外面等她,她向先師所求之事我也知道,我若是知道當年你去過上清宗,一定會將你留在山中。”
南風擠出了一絲笑意權當迴應,燕飛雪應該早就知道他在上清宗授得太玄符籙,至於是如何知道的不得而知,有可能是在蒼雪子暗中爲他授籙之後翻看了授籙名冊,也有可能是在往授籙文冊上加蓋上清法印時看到了他的名字,一品太玄除了掌教只能授予掌教弟子,名冊中出現一品太玄,燕飛雪不可能無視。
“你現在要往何處去?”燕飛雪問道。
“還沒想好。”南風說話的同時歪頭看向南面戰場,也不知道在他封住龍雲子穴道到燕飛雪前來追他的這段時間裡燕飛雪與龍雲子說過什麼,貌似雙方已經達成了某種共識,此時龍雲子正帶領玉清衆人和一干武人向西掠去,而東魏衆人也東行回營。
“是否有心歸於上清門下?”燕飛雪開門見山。
南風聞言大感意外,燕飛雪的意圖很明顯,想將他收於上清宗,雖然與燕飛雪沒有太多交往,對於燕飛雪的人品他還是信得過的,他相信燕飛雪不是衝着他的天書來的,而是純粹發乎善意,想給予他強大的庇護。
見南風久久不語,燕飛雪問道,“你有什麼顧慮?”
“真人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能去上清宗,我現在已經成了衆矢之的,去了上清宗一定會連累你們,”南風緩緩搖頭,“便是他們畏懼上清宗威嚴,不敢挑釁冒犯,也定會極盡詆譭污衊之能事,只道真人收留我是另有所圖,屆時定會影響上清聲譽和真人的清名。”
燕飛雪是個急性子,見南風瞻前顧後,不耐擺手,“這些事情交給我來處理,我只問你想不想歸於上清宗?”
與急性子說話得注意技巧,南風想了想,說道,“我自上清宗授籙,早已是上清門人,但我現在還不能回山,我與太清宗還有些恩怨要處理,現在歸於上清宗,會令你們難做。”
見南風承認自己是上清門人,燕飛雪異常欣慰,“你想的倒是周全,不過這些不值一提,天鳴子好大喜功,端拿作態倒是擅長,真本事反倒沒有多少,不足爲懼。”
“不知真人近段時間可曾見過太清宗的玄清玄淨?”南風問道。
燕飛雪皺眉側目,“我好些時日不曾往南國去了,你爲何提起他們?”
“去年冬天曾經有兩位太玄高手自盂縣縣衙設伏,試圖拿我,如果我不曾猜錯,那兩位太玄高手就是太清宗的玄清和玄淨。”南風說道。
燕飛雪聞言峨眉一挑,“便是他們都已晉身太玄又能怎地,他們捨得魚死,我便捨得網破。”
南風聞言好生感動,但他卻始終不明白燕飛雪爲什麼對他這麼好,“真人爲何如此厚待於我?”
“你不知道?”燕飛雪笑問。
南風搖頭。
燕飛雪擡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你寧肯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肯落了天元子的名聲。”
再伸一指,“天元子已經駕鶴多年,你還念念不忘要爲其正名。”
三指,“你授籙上清宗,一直感念在心,危急關頭沒有獨善其身,而是挺身而出,投桃報李。”
聽燕飛雪這般讚許,南風有些不好意思,剛想出言謙遜,燕飛雪緊接着伸出了第四根手指,“太烏山下山洞裡的字條是你留的吧?”
“那兩枚炸雷我本來是想暗算李朝宗的。”南風點了點頭,當日他擔心尋找天書的那些上清道人被他自太陰山石室裡埋伏的兩枚水雷誤傷,便在萬中一的山洞裡給那些道人留了個字條。
“要確定一個人的品性,不能聽他說過什麼,得看他做過什麼。”燕飛雪微笑和聲,“回上清宗吧,漂泊在外總不是辦法。”
燕飛雪這個“回”字令南風好生心暖,從小到大他唯一能稱之爲回的就是在長安乞討時天黑之後回破廟。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回軍營。”燕飛雪伸手拉他。
南風已經打算走了,不想再回去,便站着沒動。
見他這般,燕飛雪退而求其次,“便是要走也不差這一時半刻,先跟我回去。”
南風想了想,轉身與燕飛雪往魏軍營地行去。
二人都沒有施展身法,是步行的,行走的同時繼續交談,燕飛雪並不知道南風的詳細來歷,問起,南風就得從長安說起,如此一來話就長了,便是隻選重要的講說,也足足講說了半個時辰。
在南風講說的時候,燕飛雪一直沒有插話,也沒有發問,關於天書的事情也隻字未提,待南風講完,皺眉問道,“你何時離開的太清宗?”
“五年前的冬天。”南風說道。
“你知不知道你再回太清宗意味着什麼?”燕飛雪問道。
南風點了點頭,“知道。”
“除非你能將包括玄清玄淨在內的所有太清道人盡數鎮服,否則你不可能全身而退。”燕飛雪說道。
南風沒有接話,他此時只能寄希望於龜甲天書,雖然他一人獨得五塊龜甲,卻也不敢保證能在七年之內推研出高深法術,原本他還是比較樂觀的,但是在軍營的這三個月,對龜甲天書的推研異常緩慢,令他好生憂慮,仔細算來,七年並不長,也沒幾個三個月。
燕飛雪沒有再說話,南風也沒有開腔,二人自月下邁步前行,八爺自上空盤旋等候。
中途遇到一隊人馬,這是埋屍的隊伍,白日裡戰死的那些士兵不可能運屍回鄉,只能就地掩埋。
到得營地外圍,南風不走了,此時軍營裡的士兵正在吃晚飯,他不想進去。
燕飛雪勸說無果,知道他去意已決,也不過分勉強,“你在這裡等我,天亮之前我會回來。”
南風指了指北側的樹林邊緣,示意去那裡等,燕飛雪點頭同意,縱身拔高,自空中現出原形,振翅飛往東南。
南風來到樹林邊緣,八爺落了下來,蹲在他旁邊。
他之所以不肯馬上歸於上清宗,除了擔心給上清宗惹麻煩,還有另外的苦衷,那就是他的身份,他的身份非常尷尬,不但授了上清符籙,還受了玉清符籙,而天元子又是太清宗的,他是天元子的徒弟,若是認祖歸宗,也應該歸於太清,如此複雜的身份,不管歸於哪一宗都不太合適。
燕飛雪臨走之前也沒說要去哪裡,不過應該是往遠地方去,如若不然,她沒必要現出飛禽原形。
此處離西魏軍營也不遠,龍雲子和一干西魏武人就在那裡,自此處等候也並不安全,需要打起精神,時刻警惕。
等候的同時,南風也在規整思緒,他有幾個問題一直想向燕飛雪求解,一是師孃離落雪的真實身份,師公玄靈子當年不同意師父和師孃的婚事,極有可能是發現師孃不是真正的人類,此事燕飛雪應該是知情的,哪怕不知情,也應該知道一些端倪,但此事關係到師孃的隱私,燕飛雪不主動說,他也不便冒昧發問。
還有就是去年高平生是不是求助於上清宗,在之前的天書爭奪之中,上清宗又拿到了幾塊龜甲。但燕飛雪爲了避嫌,自始至終不曾涉及龜甲天書,燕飛雪不說,他也不好主動提起。
這些問題只能留待日後再尋機會發問,當務之急是斟酌去處,首先可以排除荒山野嶺,如果有人想暗算他,荒山野嶺是最好的選擇,也沒個見證,再卑劣的手段他們也用得上,便是暗算不成,也不丟人。便是把他們殺了,也起不到震懾效果,得找人多的地方,倘若有人意圖暗算,也可以在大庭廣衆之下殺一儆百。
胖子這段時間應該已經練成了八部金身的第五重,尋常的居山高手奈何他不得了,得去獸人谷把胖子拉出來,這傢伙回去四個月了,估計也住夠了。
五更時分,燕飛雪回返,風塵僕僕,額頭見汗,落地之後遞過幾張黃紙,“拿着。”
“這是什麼?”南風沒有接拿。
“這是我們得到的那塊天書殘片的拓本,還有本宗三十六種高玄法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