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后駕到!”隨着太監尖細的唱諾聲,身着明黃色龍袍的南越皇帝嘉祥皇帝,攜着盛裝的皇后緩步走入殿內。
瑟瑟也隨着衆人跪拜見禮,再次起身,威儀的嘉祥皇帝已經端坐在龍椅上,一雙龍目正深深凝注在夜無煙身上。
夜無煙擡首,父子相望。
嘉祥皇帝幽深的黑眸中滿是深深的驚異,四年了,記憶中蒼白瘦弱的兒子,已然脫胎換骨,成長爲真正的男子漢了。
夜無煙的黑眸中,卻是波瀾不驚,沒有任何的情緒起伏。
嘉祥皇帝心內狠狠一震,他透過夜無煙的黑眸,依稀看到了另一雙清眸。何其相像啊,這雙眼睛,胸臆內忽然泛起一陣疼痛,他擡手撫住胸口。
“啓稟皇上,六皇子此次平了烏氏國,大揚我天朝雄威,實在是功不可沒啊!”丞相簫青明起身奏道。
“烏氏國一向驍勇蠻悍,此次六皇子能夠破之,是爲用兵表率。”瑟瑟的爹江雁也不失時機地上前奏道。
其餘官員聞言,也是一片附和聲。
夜無煙淡淡望着眼前形形色色的臉,鳳眸中閃過一絲嘲弄的幽光。
當年他之所以出征,少不得眼前這些人明裡暗裡的推波助瀾。他們以爲遷他到邊關便可除去他,自然沒想他竟然還能活着回來。
如今,這羣老狐狸見風使舵,懷着怎樣的心思,他自然清楚,心內不禁有些好笑。
“來人,降旨!”嘉祥皇帝低低說道。
殿內頓時一片沉寂,只聽得皇帝威儀的聲音在殿內迴盪着。
“六皇子西平烏氏國有功,封爲璿王,賞黃金千兩,明珠十斛,享十萬戶侯。欽此”
嘉祥皇帝育有四子,如今在世的只有三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其餘皇子都在早年夭折。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是當今皇后的嫡子,三皇子早在兩年前已被封爲太子,五皇子至今還不曾封王。誰也沒想到,六皇子夜無煙會趕在五皇子前面封王。
端坐在皇帝身側的明皇后,臉色有些暗沉,但,轉瞬間,便歸爲平靜。只是,案下的一雙玉手,卻已是握的死緊。
“兒臣謝父皇恩賜。”夜無煙步至席前,沉聲說道,俊美的臉上,依舊沒有一絲動容。
嘉祥皇帝望着夜無煙微笑,這個兒子,封王賞金,也不見他有絲毫動容。到底什麼樣的事情,纔會令他欣喜呢!龍目掃到對面席前的鶯鶯燕燕,他微笑了。
算起來,他這個兒子,今年也有二十二歲了吧,也該考慮婚姻大事了。
“無煙,你和定安侯的千金定親已有八載了吧。朕已挑好日子,十日後,便將你們的親事辦了。”嘉祥皇帝沉聲說道。
瑟瑟聞言,心下一驚。她不曾想到,皇帝竟在夜宴上,直截了當將他們的親事定了下來,想必是爹爹向皇上提起過。
她有些擔憂地望向夜無煙,恰巧看到夜無煙微微凝起的眉梢。
他是會拒絕,還是接受呢?
如果他拒絕,與她,此刻,或許是難堪的。但,自此之後,她便可以徹底解脫。
如果他接受,雖然保全了她的面子,但以後呢
一時之間,瑟瑟竟不知自己是期盼他拒絕還是接受了。
一顆心忐忑不安地等待,夜無煙一瞬間的沉思,與她,卻好似千年萬年的煎熬。
終於,夜無煙脣邊勾起一抹笑意,他淡淡開口道:“稟父皇,兒臣聽聞江小姐是帝都才女,兒臣戎馬多年,文采生疏,自覺配不上江小姐,還請父皇將婚約收回。”
他竟然拒絕了!
瑟瑟頓覺心中釋然,她自由了。只是,心中卻沒有意想之中的欣喜,微微的失落涌上心頭。
早知他不想娶她,卻不想他這麼直接的拒絕。他再也不是幾年前那個少年了,再不用委屈求全了,竟敢直面帝威。
皇帝沒有因爲夜無煙的拒絕惱怒,只是淡淡微笑着。他的兒子,終究是長大了。不過,他不能答應他的請求。他的金口玉言,怎能輕易更改。
“皇兒,江小姐等你多年,你不能辜負江小姐,十日後完婚!”皇上沉聲道。
夜無煙亦不再堅持,躬身道:“兒臣遵命。另有一事,兒臣此番平烏氏,多虧北魯國出兵相助。北魯國有意要和我南越聯姻,要將公主伊盈香嫁於兒臣。肯請父皇恩准,與江府小姐同日完婚。”
江瑟瑟心中一沉,原來他最終答應要娶她,是要請皇上答應他和伊盈香的婚事。皇帝博了他的意,自然會在此事上成全他。
果然,皇帝挑了挑眉,凝眉思索片刻,淡笑道:“這是何難事,既然如此,那就和定安侯千金同日一起完婚。”
“可是,父皇,這正側之分呢?兒臣答應過北魯國的皇上,要盈香做正妃的。”夜無煙低聲問道,脣邊依舊掛着不變的微笑弧度,只是眼底卻一片期盼。
皇帝聞言,臉色有些暗沉。
北魯國在南越北方,疆土比之南越還要遼闊,算是一方大國。只因北方苦寒,北魯國不算富裕,但是,近幾年北魯國國勢有崛起之勢,不可小視。
“既是如此,那就只有委屈定安侯的千金做側妃了!”嘉祥皇帝淡淡說道,心內慶幸,當年自己賜婚,只是賜婚,並未指明要江氏千金做正妃。
定安侯江雁的臉色自然不好看,但還是微笑趨步上前道:“璿王龍鳳之姿,鄙女能嫁入王府,已算前世修來的福分,何來委屈。微臣謝皇上隆恩。”
皇帝點頭微笑,道:“卿家不必客氣。” ✿ тt kān✿ c○
夜無煙退了下去,坐在椅上,脣角牽着瀲灩的笑意,望向女眷這邊的北魯國盈香公主。
伊盈香也盈盈淺笑着擡眸,彼此對視,情意綿綿。
夜無煙並不知,赫連望月身側不遠處,那個靜靜坐着的藍衣女子,便是江瑟瑟。
“眼色暗相鉤,秋波橫欲流。”
不知爲何,江瑟瑟腦中忽然涌上來這樣一句詩。
當初皇帝賜婚時,並未言明瑟瑟是正妃,只說是王妃。但是,皇帝賜婚,焉有是側妃的道理?如今,他甫一回來,便將她這個未婚王妃貶到了側妃之位。
其實,正妃也好,側妃也罷,不過是一個稱呼。與江瑟瑟而言,無甚區別。但,瑟瑟卻知道,在世人眼中,正妃和側妃之間,卻有着天壤之別。
正妃便是妻,側妃便是妾。
一個男人可以有很多妾,卻只能有一個妻。任你一個妾再怎麼得寵,也永遠超越不了妻,譬如——孃親。
瑟瑟一直不懂,孃親爲何要嫁給爹爹做妾。雖然孃親極力和侯府融合,可是,在瑟瑟看來,孃親和江府是那樣格格不入。雖然爹爹對孃親很好,但是,瑟瑟知道,孃親並不快樂。
在江府,出身高貴的大夫人總是會嘲笑鄙視孃親的出身,孃親卻也不惱,只是淡淡微笑着面對一切。
孃親經常和瑟瑟談起大海。
日出觀海,月落聽潮。海闊天高,何等灑脫。
她覺得她應該去看看海,或許看到海,就能看到孃親的快樂。
瑟瑟雖然外表靜逸玲瓏,可是血管裡,卻流動着孃親不安分的血液。只是,自小生長在侯府,學識和禮教壓制住了她跳躍的靈魂。
她曾經發誓,決不和孃親一樣,做男人的妾。可笑的是,今夜,她還是淪爲了妾,而且是一個永遠不可能得寵的妾。最糟糕的是,她還不能拒絕。因爲她的親事,關乎到整個江家的榮耀。
她是知書達理的千金小姐,她不能任性妄爲,她的修養容不得她那樣做,爹爹和孃親都不會答應的。
瑟瑟靜靜地坐在那裡,臉上帶着波光瀲灩的笑意,靜逸,清麗,渺然。她可不想自己被人看上去像一個怨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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